这番话，一气呵成，没有一丝丝的拖泥带水，沈寄桑甚至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语，神情，甚至那个无所谓和挑眉的动作，都像极了陵奉荼。
沈寄槐完全的呆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妹妹，忽然会有这么大的气魄，能说出这种气吞山河的话，这样的人儿，又让自己如何困得住她。
“你——”
“昔日的沈寄桑已经死了，在沈家灭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你眼前的这个，是归元宗的战士，是陵奉荼的妻子。她的生路，靠自己争取，她的命运，自己掌握。”
“好!好!好!”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已经十分明了了，沈寄槐连接着说了三个好字，他抬起头，看着她如旧的眉眼，只觉得此刻的自己，连呼吸都有些压抑。
“你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何悔之有？”
“行，好啊，真的好啊。”沈寄槐痴痴地笑着，窗外雷声大作，借着那瞬间即逝的雷光，他又仔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小丫头，似乎要将她的面貌深深地刻印在自己的心头。
这是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亲人啊，当初留在南疆，是为了能对她有所助力。没想到现在却落得个手足相残的下场。
如果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在世界上，没有家人值得守护，那再大的荣华富贵，滔天的权利，又有什么意思呢。
“楼胤”他轻轻地呼唤了一声，带着无尽的苦涩，从阴影里面走出来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厮，眼眶发红的看着沈寄槐：“君上又何吩咐。”
“我的酒，取我的酒，一个琉璃盏，一个红玉盏。”
他仿佛喝醉了一般，有些含糊的吩咐了一句，便继续将头低下，傻傻的笑着，不再说话。
楼胤抬起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脸上带着浓浓的不可思议，但是，他还是退下了，不一会儿，便将一个琉璃小盏和红玉酒杯轻轻地放到二人面前。
沈寄桑不明白他的意思，心里也是犯了嘀咕，莫非是要为我践行，看着眼前那人一脸颓废的模样，沈寄桑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顺。
“选一个吧，看天意。”沈寄槐轻轻地将头抬起来，将脸上的泪痕胡乱的抹了一把，深深呼了口气，强笑着说到；“这世间，从来没有我留不住的东西，这两杯酒，有一个是我曾经献给南疆王的，你能不能活着走出南疆，就看自己的运气和天意了。”
“什么？”沈寄桑愣了一下，怎么会这样，但是从沈寄槐的眼神里面，他看到的只有决绝和无比的坚定。
这是赌命啊!沈寄桑嘴角牵强的扯了一下，有些苦涩的看着那个一脸无谓的男子。
“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沈寄桑嘴巴张了张，沈寄桑的手有些颤抖，带着声音也颤抖起来。
“怎么，你怕了?说好的为爱情奋不顾身呢?之前那个信誓旦旦的要跟我断绝关系的沈寄桑到哪里去了!要是怕了，就乖乖的给我滚回去睡觉，认命的接受我给你安排的一切。”
“怕?怎么可能!”沈寄桑看着他带着冷笑的嘴角，忽然有些气愤起来怎么，他这是要看我的笑话吗？他就认定我不敢喝?他就是觉得再命面前，什么也不是?
想到这里，沈寄桑无所谓的笑了笑，喝吧怕什么呢，若是活着更好若是死了，定也要教他自己难受后悔去吧。
这样想着，她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伸手便要去拿眼前的两个酒盏。
“沈寄桑!”看她要拿。沈寄槐不由得大喝了一声：“你今日若是喝了，我们兄妹，便一生一世不复相见了。”
沈寄桑的嘴张了张，那又如何四个字被她生生的吞了下去，看着沈寄槐阴鸷的脸庞，她笑着，轻轻的摇了摇头，食指如葱，在两个酒盏之间抉择。
琉璃纯净，红玉迷人，酒自然是天上地下都难寻的佳酿，只是问一下，便让人五脏欲醉，她嘴角微微的扬着，忽然想起了陵奉荼在埋骨岭的桃树下藏的离人醉，那也是好酒啊，只是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喝到了。
这样想着，沈寄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就端那个琉璃小盏：“生死有命，我若是死了，还劳烦兄长给我带个话，你帮我告诉陵奉荼，那三千里的桃花，我是看不见了，儿子也不能给他生了，但是他这辈子要是敢找别的女人，我就算是丛烈狱火海里面爬出来，也不会放过他的……我……”
她声音哽咽，但是还是把手伸了过去：“金樽盛美酒，郁郁胡不乐!”
“沈寄桑!”就在她快要将那杯酒送到自己嘴边的时候，沈寄槐忽然开口，将她那酒猛然夺过来，一饮而尽。
他将剩下的酒杯狠狠地砸在地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再看她一眼：“你走吧。”
“哥哥，你……”
“怎么?你反悔了？又贪恋我南疆的富贵荣华与郡主之位了?”沈寄槐苦笑一番，仿佛变了个似的，恶狠狠的吼道：“你我已经恩断义绝，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滚!滚!!滚!!!”
沈寄桑深深地吸了口气，什么也没有说，双膝盖一弯，跪在了他的面前。
“阿桑，要走了，你……”
“沈寄桑，要是有一天，你发现这世间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可以继续来南疆做你的郡主，但是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回来。”
沈寄槐盘腿坐在那里，头狠狠地低着，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再看一眼那个女孩。
“我，不会回来了……”
说完这话，沈寄桑缓缓的战起来，转身便跑了出去。
外面的雷声原本已经渐渐的平息，但是此刻，声势浩大的惊雷再一次席卷山河，瓢泼似的大雨一下子洒了下来。
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沈寄槐眼泪蓦然流了下来，他低低的笑着，将剩下的那杯酒一饮而尽，手里微微用力，那红玉酒盏便化为了飞灰。
楼胤扑通一声跪下他的面前：“君上，君上您吐出来啊。，君上!”
沈寄槐轻轻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旁边的孔处，示意楼胤坐下，他双手交叉，像个孩子似的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风雨飘摇。
“看，好大的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