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夜合着里衣躺在另一侧,他微仰身体,一指轻点雪裳的额头。
在他伸回手指间,她的额际微亮起几条细线,细线交错复杂,纹路混乱,看不出样子,只有一些模糊轮廓。
他的眸光温柔沉静,不多时,他闭眼复睁开,随后下了床,出了房间。
清晨,
小舌头从自缚房间里蹦出来,蹦到雪裳房前,一脚踹去,门纹丝不动,它收回痛得发麻的脚,改用手推开一条门缝。
胖胖的身体挤着门缝而过,进来后它吁了一口气,随后跳到地上床铺边。
雪裳睡意向来浅,一点声音她就能醒来,小舌头弄出这番声响,她依然睡得不知人事。
小舌头端坐雪裳脸侧,朝着她耳内吹气,一下又一下,感受丝丝凉意的雪裳缓缓睁开眼,
下意识伸手去掏耳,小舌头截住她的指头,正想往嘴里送,迷迷糊糊的雪裳一下睁开双眼,似被吓醒一番。
雪裳侧头看去,看见始作俑者在呵呵清笑,她脸一黑,“滚!”
小舌头赶紧放开他双手,两只小眼瞅瞅这瞧瞧那,肥圆的身体往后一倒,滚开去一边。
雪裳睁眼看向房梁,忆起昨晚,从窝墙事件到花园路遇上官习水,再是回到院子,记忆没了,她是如何回的房间?
她侧过身体,伸出手指摇摇,滚到一边的小舌头即刻瘪着嘴滚回来,她笑道:“没让你滚回来,你走回来就是。”
小舌头滚到她的身边,累得趴在地上不愿动,雪裳戳戳它,问:“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雪姐姐,我昨晚在自缚哥哥那睡的。”
还欲再问,自缚急冲冲推门进来,“雪裳,雪裳,快起来,快起来,发生大事了。”
雪裳从床铺上坐起来,理理衣裙,“发生什么事了?”
“我今早出去,回来沿路听到城东死去了很多人,许多百姓往那边涌,全去凑热闹,还有好些侍卫也去那边。”
还在床上躺着的雪裳,猛地蹦起来,将在被子上的小舌头抖飞一边。
雪裳跨到自缚身前,“死了很多人?走!咱们也去看看。”
出了房间,刚好撞上从屋内出来的君夜,雪裳瞟了他一眼,拉上身旁的自缚往外跑。
到得城东,雪裳回头看去,没有看见君夜影子,想来那家伙没有跟上来,然而,她一回头,君夜已落在在她身旁,浅笑。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舌头打成结,话说得有些不清楚。
君夜往前走去,淡淡道:“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雪裳伸手扯扯自缚的衣袖,“他轻功似乎比你厉害,自缚,你怎么看?”
正在低头挑弄小舌头的自缚仰眸,随意道:“我知他一直在后面,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原想自缚会恨恨道‘等着’之类的话,然而他却这样说,雪裳一时觉的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她尴尬道:“我刚刚专心走路去了,没注意,其实我也知道他在后面的。”
说这话时,自缚把小舌头放进怀里,往前走去,雪裳呐呐低声,随后提裙跟上。
一路,能看见一些结伴同行的百姓,他们正交耳异闻。
雪裳哭过他们时,耳朵微微动了动,放慢了脚步,一侧的百姓谈话声源源落曲她耳里。
“还不知从城东回来的活人说了些什么?只听其他人道城东死了好些人,听起来怪骇人,咱们还是别去凑热闹了,沾些什么脏东西回来就不好。”
“哟,害怕什么,大家都去,会有什么脏东西,去看看再说。”
交谈的百姓往前走去,雪裳放缓脚步,走在前头的自缚往回走到她身边,“你们怎么越走越慢?”
雪裳轻皱眉头,“原来还有一个活人……”
自缚凑到她跟前,问:“啥子活人?”
没与自缚解释,雪裳踏步往前。
不多时,他们走到城东破庙外面,还没走近前已能看到许多人围在一起,
再往里走,被先到的人堵住走不进去,雪裳在人群后面跳上跳下。
一旁的自缚看不下去,蹲下身体,抱住她的双腿,往上一拖,前面的一切尽览无余。
大批的侍卫已经将破庙方圆百尺围了起来,有些死尸在破庙后方的荒草丛内,有些在破庙内。
一些侍卫正将尸体一具一具抬出放在前方空地处,扯来一块白布盖上。
雪裳在人群中看见君夜的身影,她拍拍自缚的肩头,低声道:“冰块在那边,我们走过去,放我下来吧。”
自缚放下雪裳,两人在人群中挤来穿去,好在百姓们兴致不够高昂,没有一窝蜂往一处挤,中间缝隙他们恰好能过。
雪裳挨着君夜在,用肩头蹭了下他,问:“看出什么异样了吗?”
君夜眸光落在死尸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淡淡道:“没看出什么异样,倒是闻见些不一样的味道。”
她当即问:“什么味道?”
“自己闻……”君夜一点不带客气,直言了当。
雪裳往前伸出脖子,深深吸了一口,许是昨晚坐在地面时间太久,现下鼻子堵得难受,闻不出他说的不一样的味道。
她拉过自缚,“自缚,你来闻闻,看看有什么味道?”
在他怀里的小舌头,冒出半边脑袋,听了雪裳的话,伸出脑袋,往空气里捞了一口,它闭上眼,有些享受。
自缚闻后,轻皱眉头,有点不确定闻见的味道,也不知如何形容,觉着与平常闻见的差不多。
享受完的小舌头睁开眼,清声道:“雪姐姐,我闻到淡淡香味,我好喜欢这股味道。”
说完,不忘再往空气里深深吸一口,好似会着迷一般,小舌头两手扯住自缚的衣襟,头支在上面,闭眼享受呼吸。
看小舌头沉醉的样子,雪裳试着深吸一口,看能不能体会到不一样的味道。
然而,和平常无异。
“自缚你闻出什么不一样的味道没?”雪裳看向自缚,见他表情如常,多半也没闻见。
自缚摇摇头,“没有闻见。”
待侍卫把四处的尸体集在一处,为首的侍卫长与身旁的人低头交耳,不多时,一些侍卫拿来许多火把。
此时天气干燥,是瘟疫盛行时候,虽说禁帝城内没有瘟疫,可突然死去这么多人,防着点较好。
见着火把后,雪裳低声嘀咕:“真想看看那些尸体。”
闻声,君夜侧头看她,“想看还不简单……”
话没说完,君夜一把将雪裳推出人群,撞向围在前头的侍卫。
雪裳一脸撞贴在侍卫铁甲上,脸上一阵麻疼,她揉着脸忙道:“对不起,对不起,方才走路走崴了。”
她边说边看向站在里边的君夜,心道:“好小子,你等着。”
被撞的侍卫扶正身上的铁甲,二话不说拔出腰间佩剑,一剑刺向雪裳。
雪裳沉眸让开长剑,这禁帝城内的侍卫真是野蛮,她说清了缘由,对方仍然不依不饶。
她一边挡剑一边解释道:“侍卫小哥,我说了不是故意,你不用这番往死里逼我。”
侍卫如魔怔一样,不听她言语,提剑就砍,见雪裳落在何处,他随即跟来。
旁边侍卫见状,纷纷融进来帮自己同伙,雪裳四面受敌。
她一点不想伤人,躲剑为上。
不远处的侍卫长见后,快步上来喝止打成一团的人,许多侍卫逐渐停下手来,只有起初开打的侍卫依然不饶雪裳。
雪裳停在一处,凝眸看向越打越狠的侍卫,她沉下眼,照侍卫挥剑的力劲,大半想一剑刺穿她才罢休。
区区下级侍卫,怎会如此厉害,完全变了一个一样。
侍卫长向一边的侍卫使了眼色,几个侍卫涌上去围住他,他怒目扫视周围的人,眸光在雪裳身上落下。
这么多人,他的眸光一人不落,为何只落在她身上,雪裳还在沉思间,他已经打飞围在身侧的侍卫。
提剑飞起直直刺向雪裳,在人群中的自缚一惊,跺地飞起,一掌打开刺向雪裳的长剑。
长剑应掌而断,剑柄从侍卫手中飞出,在他虎口处划开一道口子,流出乌黑的血液。
他看一眼地上断剑,眼中怒气更盛,握拳快步走向两人。
有自缚这个帮手,雪裳不用动手,只要站在一处看就行,她揉揉手走向君夜。
雪裳挑眉,不耐道:“你推我一把什么意思?想看我出丑不用这样……”
君夜没有回话,而是专注看向一边,她顺着他的眸光看去,眸光落在左侧的百姓身上。
百姓之中,几个稍微身子强壮的男子眼色有异,他们正看向前处的打斗,脸上神情似乎随着打斗的深入而越发亢奋,时不时握紧身侧的手。
雪裳收回眸光,再看向里面的自缚与侍卫,一个念头闪过,难不成侍卫中邪了?
她正要出去,手上被人握住,她低头,正是君夜的手。
里面侍卫长喊了几声,不见打斗的侍卫停手,他拿出腰间长剑,混进两人打斗间,趁着侍卫与自缚打斗,他提剑刺向侍卫。
一剑刺穿侍卫背部,从身前穿出,侍卫应声落地,侍卫长挥手,有两个侍卫上前抬走侍卫尸体。
抬走尸体后,侍卫长朝两人走来,弯身作礼,
方才,他走来时,已经细看过眼前两人,见他二人服饰与身边平民不一,而且不是手无缚鸡之辈,一定是武力好手,
如今,禁帝城来了许多外来客人,这些人全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得罪不起。
他心下这样想,人已经走至两人身前施礼。
在侍卫长的允许之下,他们几人得以入内。
几人站在死尸堆旁,君夜蹲下身体,揭开白布,他细看后轻皱眉头。
在君夜站起来后,雪裳弯腰拿起白布瞧了眼,眼光瞥到自缚走来,在看到他怀间的小舌头,她急忙把白布放下,虎着脸道:“你就别看了,不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