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裳走了一路，觉得似有人跟着她，她回身面向身后，几步远的君夜停下脚步。
两人面面相视，他眼里有她，她却看不见他。
问不出声音的雪裳，瘪瘪嘴往一旁的溪边走去，找了一方石块坐下。
以前没发现能看见是件幸福的事，只有等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该珍惜的从未珍惜过，重来一次，她一定爱惜自己。
清晨的溪水，冰冷，有点刺骨。
雪裳将双脚放进水里，弯腰洗上一把后，拿来一边的鞋袜，擦干脚上的水渍，她侧身穿上鞋，
深吸一口从溪面上吹来的清凉的风，顿觉心间阴霾被吹走不少，雪裳坐了一会儿，正要起身回去，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你多多走动，对恢复伤势有很大作用。”
雪裳听见声音，立即站起来，往声音来源方向看去，她不知是媚妖哪位朋友，加上她说不出话，不知该怎样回答别人。
站了一会儿，雪裳扬起双手，做了些手势，这些手势是她想了几晚上想出来的，不过不知对方能不能看懂。
深怕对方看不懂，雪裳出声配合手上的姿势，不知所措的模样落在君夜眼里多了丝滑稽可爱。
君夜一直不说话，雪裳无奈垂下双手，方才被轻风吹走的郁闷，这一刻又全跑回来。
雪裳比划手势，大意在问：“你怎么也在溪边？你来溪边做什么？”
想想，别人怎么可能能看懂她的手势，想到这里，雪裳面色更加阴郁难看，她起身离开溪边，走出几步，那个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刚刚才到溪边，打算钓鱼回去做汤，你喜欢喝鱼汤吗？”
只要与吃挨上边的，雪裳爱，很爱。
听见鱼汤，雪裳笑笑点头，忘了心中疑惑，就连阴郁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空。
在今早之前，这人说起来与她只见过寥寥数面，刚刚听到鱼汤时表现出来行为会不会太过自来熟，这样想着，雪裳嘴边的笑慢慢僵下来，有些不好意思。
君夜从一边的石缝之中拿出钓具，在溪边找一处好位置坐下，
未离开的雪裳听到对方捣鼓钓具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她来了兴趣，顺着声响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因着溪边怪石嶙峋，不像竹屋旁的小路那样好走，雪裳微微弯下身体，以免自己不慎摔倒。
她伸手往前，遇上挡脚的石块就顺脚踢开，踢不开时，她绕到一边走向君夜。
君夜弄好钓具，一切准备好后，他正欲坐下，眼尾的视线里，出现一道人影，他侧身看去。
初升的日头，洒下暖暖的热意，她裹着一身阳光晕染的轻盈而来，她一步一步走得缓慢稳当，虽看不了说不出，可半点不让人担心。
君夜看向她，似被什么刺到一番，他垂下眼，
如果她一直看不见，该多好，这样突兀的想法让他心底微微一惊，怎会有如此想法，他不再回身看她，而是回头安坐好，静心等鱼儿上钩。
静下来后，风中只有树枝摇曳风声轻荡的声响，还有流水哗啦，雪裳听不见任何那人的声音。
照方才听见的声响，她应该走了大半，兴许再往前走几步就能走到那人身边。
雪裳凭着直觉往前走去，走了许多步后她停下脚步，她停下来听风里的声音，只是那人还是一点声音没有。
在雪裳前处，君夜正在闭目养神，静等鱼儿，风轻轻晃过，扬飞他肩头的黑发。
雪裳一脚踢开脚边的石块，她先是小试一下能否踢开，随后一脚踢去，将脚边的石子踢飞好远。
被雪裳踢飞的石子落入左斜方向的溪水里，听见石块落入水里的声音，雪裳赶紧把脚收回来，眼睛轻眨几下，有点怕自己的举动扰了钓鱼的人。
闭眼静坐的君夜听见声响，没有睁开眼，对于这样打扰的声音，他心里不恼，温声道：“你要是再弄出声响，今晚一定喝不上鱼汤，你找一处地方坐下，静静等待就好。”
听见声音，雪裳心里喜悦，在君夜说话间，雪裳已经缓慢走到君夜身后。
从身后投下一片阴影，君夜嘴边含了点笑意，雪裳在另一边石块上坐下。
雪裳坐下后，正要凝神听听风中的声音，却不料听到君夜的声音，“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醒来后发现自己看不见说不出话，竟然不哭不闹，你这样的人少见。”
本来已经忘记刚知道自己是个瞎子哑巴时的感受，这下被他提起，雪裳心里不免难受。
对于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她不是没哭闹过，只是那时她身边一个认识人没有，又哭又闹谁会可怜你，只会让人看了笑话。
于是，她宁愿躲起来流泪也不愿在外人面前哭泣，虽然后面来与媚妖相处融洽，然而，她也没法做到放任自己懦弱丧气，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她再怎样哭闹也是没用，她只能接受。
雪裳环住双腿，将头埋进两腿之间，这时，君夜缓缓睁开眼，回身看向她，
看她蜷缩在自己怀里，不免有些孤楚无依，看一眼后，他回身看向远处的溪水湍流。
在他回身之际，雪裳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眼前一片漆黑，她拿起地上的碎石快，轻轻敲了敲石面，
君夜听见声响回身，问：“有事？”
雪裳仰脸微笑，双手比了几个姿势，“请问你是夜大夫吗？”
君夜轻轻回了嗯，雪裳继续手上的动作，她心里开心，眉眼之上描有幸福。
终于有人能看懂的她的手势，能知道她在说什么，然后与她交谈。
她一连比划，“听媚妖说你能治好的伤，是吗？”
“是！”
这个是字给了雪裳极大信心，鼓舞她主动去求医，她笑着比划：“她说你不治人，除非给你想要东西。”
“是……”君夜回了以后，又轻声道：“可惜的是，雪姑娘身上没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在下不会施医救人。”
真如媚妖说的那样没错，这人真是古怪得厉害，都说医者父母心，眼前的人没有一副菩萨心肠，还如此不知医德。
雪裳郁闷小半会，接着比划手势，“夜大夫，你想要什么东西？可不可以待你医好我之后，我帮你晕。”
君夜端着架子，认真思考一番她的话后，缓缓而语：“若是我救了你，你好之后反悔怎么办？”
对于承诺这点，她可以用七星宫来发誓，她要是有半点失诺之行为，立刻被师父逐出门派，除了仙籍，贬入世间再世修行。
要是再不行，她就只剩下这条命比较值钱，到时候拿去便是。
雪裳将心里所想比划出来，其中掩去七星宫这三个字。
君夜看她说得真诚严肃，他轻笑道：“其实，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
这样不好，一点不好，这几日她是吃了不少苦头才变成现在这样，要是以后出去这个地方，她肯定一日也混不下去。
雪裳心里有点激动，向来收敛情绪的她，一时激动过了头，她寻着声音摸去，不料，一手摸到君夜回看的脸。
她摸了一把，感觉什么地方不对静，她的手轻轻扫过君夜的鼻端，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后，她立即收回手。
这下完了，完了，她冒犯他了，竟然摸了一把他的脸，她的五指指端似乎聚着一团火热。
雪裳尴尬了脸色，连忙挥舞双手，配着吱唔的声音，“真是抱歉，方才……不是故意的。”
从她嘴里只听到是字的发音，其他混乱不清，君夜凝眼注视雪裳，见她脸色慌张，他故作不悦道：“我这人最是讨厌别人摸我的脸。”
雪裳脸色铁青了许多，这下真是遭了，他一定不愿救她，她沮丧着一张苦相脸比划，
“夜大夫，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要真是很厌恶，我让你摸回来。”
这话说完，雪裳很想一张口咬断自己舌头，咬舌自尽算了，真是脑袋从门缝里过来的，一点不会说话。
君夜‘噗嗤’笑出声，“摸你就不必了，容我考虑考虑你的提议。”
只要他还愿意考虑，这事就有希望。
这时，君夜手里的杆子动了动，他忙回身看去，还在暗自欢喜的雪裳也听见声响，急忙起身往前。
君夜将钓起来的鱼儿放进鱼篓里面，雪裳听见声响，往鱼篓边走去。他托起雨篓，雪裳附身去听里面鱼儿翻动的声音。
她欢笑出声，发出一些不明的声音，她怕夜大夫听不懂，又连忙比划手势，“好大的鱼。”
夜大夫收回雨篓，笑道：“走了，回去喝鱼汤。”
说话间，夜大夫已经往前走了一些距离，雪裳还在原处慢慢往前，和来时一样，走得小心谨慎。
只是听见夜大夫远去的声音，她心里有些急，没顾上步子，有点乱走乱踩。
走到一处，被石块绊住一只脚，顷刻间，她身体失去平衡，她伸手在空气里虚抓一番，随即摔在地上。
溪边尖石一堆，雪裳摔下去，手臂擦在石尖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她伸手覆在被划伤的手臂上，碰到伤口，她紧皱眉头抿唇。
双脚膝盖骨受了点擦伤，不严重，倒是另一只脚给崴了。
她一手撑在光滑的石面上，支起上半身，她试着站起来，可惜，试了几次因脚疼无法站起来。
雪裳忍着头，轻揉手上的脚踝。
走到石子路上的夜大夫，没听见生活有跟过来的声响，他皱眉回头，
见雪裳坐在溪边，低着头，不知她在做什么。他放下手里的鱼篓，往溪边走去。
正埋头揉脚的雪裳听到脚步声，立时仰脸看去，白皙的面容花了几处，看起来甚是滑稽。
夜大夫看了一眼，见她手臂流血，眉头皱得比方才更甚，他上前在她身边蹲下，“雪姑娘，”
雪裳低下头，面向夜大夫，苦着脸比划手势：“对不起，我……”
夜大夫弯腰，将雪裳从地上抱起，惊得她立即伸手抓住他的衣襟，慌得乱语不明，“我……可……”
没听雪裳说什么，夜大夫抱着她往竹屋方向走去。
在夜大夫怀里，雪裳有点被抱不安，不过他要是不回来，她估计要溪边待到脚能走路才能走回去。
雪裳心里很是感激夜大夫回来找她，看来这个夜大夫也不全如媚妖说的那样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