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雪裳似累了一样,懒得讲究在谁怀里,她歪头靠在夜大夫肩头,闻着淡淡的松木香味。
在夜大夫怀里一点没感觉颠簸,加上鼻端好闻的味道,雪裳竟有点犯困,一双眼眨了眨,随后缓缓闭上,最后睡去。
回到竹屋内,夜大夫将怀里的人放到床榻上,随即,眸光落在她被划伤的手臂上,他注视一刻后才回身去拿药木箱。
夜大夫轻手轻脚帮雪裳清理伤口,在用酒精帮她消毒时,因为刺疼,睡梦中的她皱起眉头,嘴紧紧抿起。
消毒后,夜大夫给她上了些药,包扎完伤口后,他检查一遍她的身体,没见其他明显伤痕后,他拿上药箱悄声退出房间。
晚间,睡了一日的雪裳闻见香味醒来,醒来时听见肚子传来‘咕噜’一声响,她立即捂住肚子。
可是,肚子里面‘咕噜’声响一下接着一下,响个没完没了。
雪裳在床边摸到鞋袜,顺手穿上,伴随着‘咕噜‘声响,她慢步走出屋内。
方才躺在床榻上时,她就闻见空气里的香味,她加重呼吸,一脸迷上香味的沉醉模样。
她嗅着味道,一路往前走,走到院中香味更甚,雪裳的肚子越发叫得嚣张。
不知有没有人听见咕噜声,她一天没进一粒饭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必须找点吃的填了这声音。
院中篱笆之下有一方石桌,石桌边上有三处石椅子,桌上有一口砂石锅,此时,香味正从砂锅口里腾腾冒出来。
寻着味道,雪裳在离石桌边一步之距时停下,她嗅着味道时双耳微微竖起,静听四周的声音。
这时,夜大夫从一边的草屋内走出,手里拿着碗筷与一盘时蔬,雪裳听见声响,速速侧身看向走来的他。
闻见另一道菜味,雪裳咧开嘴,嘴边尽是满足的笑意,夜大夫从她一侧走过,淡声道:“吃饭……”
雪裳蹑手蹑脚找到离自己最近的石椅坐下,她不敢伸手乱动,怕一个不小心触到碗碟。
在另一边坐下的夜大夫将手里的碗筷放到雪裳面前,听见他抬手的动作,她立时伸手去接他递来的碗。
不知要说点什么,可惜,就算她想说点什么,不能说出来也是枉然。
雪裳朝夜大夫坐的方向点点头,夜大夫那时在盛烫,温声问:“要我帮你盛烫吗?”
盛烫这事她可以自己来,不用外人帮忙,只要让她听一次有人盛烫时发出的声响,她就能根据声响自己动手。
雪裳摇摇头,夜大夫瞧她一眼,端着手里的汤坐下,听他坐下后,她伸出手,在石锅上方找了找,找到汤勺,她一点一点往碗里盛烫。
深怕盛太满,她盛了两勺便没再继续,放下手里的长勺,她坐回石椅上,端起汤碗,还未送入口中,肚子‘咕噜’想起来,有点不合时宜。
雪裳埋头,眼里飞快走过一抹窘迫,一心只想让咕噜声响快点消失,她抬起汤碗,微微仰脸,一口喝下鱼汤。
只是,一口鱼汤滑入嘴里,又烫又灼,烫得她偏头一口吐了口里的鱼汤,她张着嘴,双手不停往嘴里扇凉,雪裳哈着气,从嗓子里蹦出:“烫……烫……”
那边,夜大夫优雅喝着碗里的鱼汤,听见她声音,抬头一看,有些不悦,“你不知道鱼汤很烫?”
雪裳眼里含着泪花,听见夜大夫声音,她哈着气点点头,一脸委屈,舌尖上的灼烫感还未消失。
她猛地从石椅上跳起来,像个找不着小孩的方向,歪歪倒倒朝草屋内走去,有媚妖陪着的这几天,她从未进过厨房。
好不容易找到厨房的门,她抓住门沿,一步一步走进去,一手往嘴里送凉气,一手扶住身边的竹壁往前。
一个陌生的地方对于雪裳来说,就像从天堂跌入漆黑的地狱,她不知往哪儿走才是正确的方向,也不知等在前面的是什么。
雪裳的每一步走得极是小心,可还是被放在地上的竹篮绊住脚,好在她抓住一边的石台,免遭一摔。
绕过竹篮后,石台到了尽头,一下子,雪裳找不到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她站在屋中,犹豫不前,步子伸出挪回,再伸出再挪回。
门边,夜大夫凝视雪裳瘦弱的身形,见她停下不走,心想看看她接下来要如何,
雪裳伸出双手在空气里挥了挥,她慢慢伸出步子,走了几步,没遇上什么障碍,她胆子因此大了些。
这时,不知从何处窜进来的猫儿一下子跳在雪裳脚边,随后又快速跳开,饶是她已经听见声响,还是被窜进来的猫儿吓得往后退步。
连退几步,雪裳腰肢撞在厨台上,台上放满的瓜果蔬菜,被她撞掉了一地,听见瓜果落地的声响,她心里开始慌起来。
人总在忙中出错,更何况她是个瞎子,忙中出错不说还忙中出事,她弯腰去捡脚边的瓜果。
厨台之上,放在砧板上的菜刀大半边身体悬在外边,未落欲落,雪裳捡起地上的瓜果,伸手去抓厨台,就在她抓住厨台时,手边的菜刀从砧板上落下,
慌乱之中,她以为是台上的瓜果,听着掉落的声响,她弯腰,一手拿住下落的菜刀,菜刀从她虎口划下来。
手里传来刺疼,雪裳赶紧放开手,菜刀落在地上放出击地闷声,雪裳按住虎口,被划开一条口子的虎口在沥沥流血。
不知为何,雪裳双腿一软,她摔坐在地上,眼里蓄满眼泪,她死死按住流血的虎口,她咬咬牙,将眼里的泪逼回去。
这个时候她需要找点东西发泄一下情绪,顾不上流血的虎口,她伸手在身周胡乱一抓,抓来一个蹴鞠大小的南瓜,
似把几日来的郁闷倾注在瓜身上一样,她扬起手里的瓜,往前处摔去。
屋外,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夜大夫见摔来的南瓜,立即飞身上前,一手握住南瓜,随即旋身去一旁的石桶里舀来碗凉水。
夜大夫将南瓜放在厨台上,他端着凉水走到雪裳身边,微弯腰身,将手里的凉水递到她面前。
还在郁闷的雪裳感觉面前一凉,连忙仰脸看向夜大夫,眼里一片晶莹,下一刻,她埋下头,咽下心间酸涩,伸手接过夜大夫手里的凉水。
夜大夫的眸光落在雪裳的手上,他眸光暗了些,在她喝水时,他起身出去拿木箱。
回来时,雪裳拿着空碗扬了扬,夜大夫一边为她包扎手上伤口,一边淡淡问:“还想喝?”
雪裳点点头,把手里的碗递给夜大夫。他为她处理好手上伤口起身去盛凉水,淡淡吩咐道:“少喝点,要不一会儿你吃不下饭。”
坐在地上的雪裳,一手揉着受伤的手,心间思绪复杂,虽然醒来后成为一个残废之人很不幸,可她命好,遇上些好人。
喝下夜大夫端回来的凉水,她的心情一瞬变得愉快。
雪裳从地上站起来,扶住厨台往前,刚走出一步,身后的夜大夫拍了拍她肩膀,“先别走,我把地上的东西拾起来再走。”
夜大夫弯身去拾地上的狼藉,雪裳紧紧握住厨台,这些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媚妖她是报恩,可他……夜大夫呢?
或许他只是顺路看见,于是顺手拉她一下,并未她想的那样热心,又或许她身上有他要的东西,所以不在意这点举手之劳。
夜逐渐倾覆世间万物,唯独漫天的星辰。
许是白天睡太久,此时,雪裳一点睡意没有,在床头坐了片刻,随后她起身往屋外走去。
竹屋草顶之上,夜大夫坐在上方,正望向树梢上的一点星光,皎洁的月亮似从树间生出,晕染一树星辉。
雪裳刚走至院中,草顶上的夜大夫一跃而下,揽过雪裳的腰肢,在院中回旋一圈,向屋顶飞去。
落坐屋顶之后,雪裳双手仍然死死抓住夜大夫的衣襟,他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放手!”
声音不大不小,却让雪裳触电一样赶紧放开手,她往一边挪了些距离,一阵轻风拂过,吹走雪裳心头的忐忑与尴尬。
此情此景,雪裳往后一倒,躺睡下去,想起七星宫的快乐时光,她心里无限感伤,鼻尖些微酸涩,
望着眼前一片漆黑,她苦笑出声,只是声音不明。
夜大夫坐在雪裳身旁,侧脸看来一眼雪裳,见她嘴边的笑,眼里不禁有了一线伤楚,这样的神情曾几何时出现过,又是时过几许不再出现。
“雪姑娘,我若把你治好了,你想去做什么?”
闭上眼享受夜中宁静的雪裳听见问话,她缓缓睁开双眼,眼里比起往日多了点莹亮的眼光。
雪裳坐起上半身,笑着比划,“我要去找人,要去七……看我的师父师兄,还有师姐,我好想他们。”
好想?好想的人里面有没有……
夜大夫浅笑,“你就这点出息,可是……”
听见可是,雪裳随着他的语声变了脸色,在他没说话时,她摇手,示意他不要说,她宁愿还有希望,也不愿明知没希望还要坚持。
雪裳摇手之后接着比划,“夜大夫,你会救我吗?”
夜大夫凝视她,沉下脸色问:“那在下再问雪姑娘一个问题,你能给我什么我需要的东西?”
看来在医治病人的事上,夜大夫一直坚持他不近人情的古怪原则。
这个问题雪裳一时回答不上来,仔细想想,她身上没有什么珍稀的东西,要说宝贵,只有她的命。
见雪裳迟迟不说话,夜大夫说话带过这个话题,“你喜欢吃什么菜?”
问风变得很快,雪裳一下没反应过来,只好笑笑以作回应,随后她比划,“我喜欢红烧肘子,酱蒸粉排,雪里藏珍,酿豆腐……”
要不是夜大夫出声打住雪裳,估计后面还有一堆的菜名,她比划完菜名,心思停留在上一个问题上,她出声,他没了声音,静看她比划。
“夜大夫,我现在这幅身体,无疑于废人一个,真不知还能拿出什么东西给你,若要是给,我只有这条命最为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