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在水里浸湿软帕，再细心地拧干，打算交到唐金玉手上。
唐金玉鼓着脸，双颊犹有泪痕，却就是不肯伸手。
“……若是擦疼了，记得给我说。”知道对方的气还没消下去，赵佑叹了口气，自觉举起温热的帕子，轻轻擦上少女的脸颊。
他仰着脸，目光深邃而专注，好似在做一件极为要紧的事。甚至在官署处理公文，都没有此刻来得专注。力有千钧的大手，平日可以纵马挡鞭，此刻却轻柔得好似捧住一朵云。
唐金玉吸了吸鼻子，又要去推他的手。眉头皱在一起，狼狈又可怜。
赵佑这回放聪明了，一旦意识到唐金玉在闹脾气，哪能顺着她，好不容易才哄得安静下来，真要松开手，指不定会更生气。
温柔又不容拒绝地拉住少女的小手，将她牢牢地包在掌心里，赵佑温声道：“要不要喝些水？”
他没提方才的事，多日的纠结和迟疑，在少女的眼泪中彻底尘埃落定，现在他心里想的，只有让她别哭了。
“……要。”唐金玉有个小毛病，一生气起来就浑身发热，虽然面上看不出，但手心已经聚出了潮意。而现在冷静下来，又觉得无端发冷，不太舒服。
她向来不委屈自己，便接着提出要求。
“要热的，但不能烫手。”
赵佑愣了一下，松开手再次出门。唐金玉在心里数了十下，他便走进屋里，手上是白瓷的茶杯。
唐金玉伸手想接，他却摇了摇头。
“烫手，我给你端着。”
男子宽大的手上稳稳地捧住杯底，明明说着烫手，却好像没感觉到温度一般，站在唐金玉身边，弯着腰将杯沿凑到她唇边。
唐金玉睫毛轻颤，眼前飘起稀薄的水雾，感觉到杯子里的热气，便鼓着腮帮，小心翼翼地吹了许久，才将红艳的唇凑上去，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从上往下看去，她唇中有颗唇珠，被茶杯衬得十分显眼。
圆润又柔软，他刚刚才碰过。赵佑喉结滚动，压下心中的绮念。
“……你，不烫吗？”唐金玉喝了小半杯才停下，感觉一股热气顺着心口滑入腹中，连带着浑身都放松下来。
她这些年不太会放任自己生气上头，因为一旦过了情绪剧烈波动的时间，心情就会变得十分低落。人一松懈下来，不该想的东西就涌上来了。
她问完这句话，突然不想要答案了，便垂下眼，睫毛微颤，有些想回家。
……生气和哭真的太费神了，她现在都犯起了困。
赵佑皱眉，注意到对方的情绪不对，也无心回答她的话。握住唐金玉放在腿上的双手，茶水的温度残留在他掌心，烫软了以往厚实的茧子，便也没有磨红少女娇嫩的手。
“是不是困了？”他问道：“躺下眯一会儿？我守着你。”
唐金玉反应有些迟钝，不知道自己眼里已是朦胧一片，脸上明显带着倦意。
“不了。”她不快地拧眉，“……我还是回去吧。”
“睡在你这儿，不合规矩。”
“很合规矩。”赵佑眼中带笑，觉得困得眼皮打架，还满脸不高兴的唐金玉有种可爱的娇气。犹记得自己最开始对她的印象，便是娇气得不得了。那时没什么感触，现在却觉得相当可爱。
他温声说道：“别折腾自己，困了就小睡一会儿，等你醒来，我任打任骂，如何？”
“……你把腰带还我。”男子的声音醇厚如酒，荡漾着浅薄却清晰的笑意，完全叫人忘了他先前有多可恶。唐金玉撇了撇嘴，还是不肯松口。
“我……”接下来的话被突然拥上来的温度打断，唐金玉睁大眼睛，眼前全是男子长袍的颜色。
赵佑拥紧唐金玉，将她的小脑袋温柔地摁在胸口。
他长久的沉默着，唐金玉也没有反抗。一直到少女在他怀里，宛如一只困顿的小猫似的放松身体，渐渐把支撑放在他的身上，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缓。
她马上要睡着了。赵佑意识到这一点，下意识收紧了手臂，将人护在臂弯里。
“赵佑。”在马上陷入沉睡的边缘，唐金玉突然出声，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带着无奈地叹息。
“这回我不生气了。”
“恩。”
“所以下次不许拒绝我了。”
“好。”
“其他事等晚些再说，现在我困了，你不能走。”
赵佑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垂下眼，轻轻拍了拍唐金玉的后背，温和地哄睡她。
“我不走，睡吧。”
唐金玉这一觉睡了许久，除却那些偶尔造访的混乱梦境，她大多数时间里入睡很深，任凭外面打雷下雨，都能呼吸平缓的大睡特睡。
不知过了许久，她自浑浑噩噩中睁眼，满室昏暗，耳边没有一点声响。
她感觉到身上有重量，就摸黑伸了伸手，微凉且柔顺的触感落入手心，她猜测赵佑给自己盖了被褥。
……自己怎么就哭了呢，怪丢人呢。
唐金玉摸了摸下巴，她的情绪被安稳的一觉平复下来，后知后觉有些丢脸。
你都十六了，怎么还一言不合上眼泪。她在心里默默地嘲笑自己，然后从被子里钻出来，坐直上身。
屋里燃起了地龙，非常暖和。唐金玉已经适应了黑暗，眯着眼四下打量，发现了靠坐在床头的赵佑。
对方双目紧闭，歪着脑袋，似乎也在睡着。
唐金玉放轻了呼吸，没有贸然去碰他。从军之人大都警惕非常，她曾听祖母抱怨过，祖父这么多年不上战场，半夜还是会被一点风吹草动惊醒，连带着身边人也睡不安稳。
她迟疑几息，侧耳细细倾听，既没有屋外的风声，屋内的呼吸声也非常轻微。咽了下嗓子，她用气音唤道
“……佑，佑哥哥？”
她一直盯着赵佑，发现对方猛地一颤肩膀，下一刻就睁开了眼。
那双状似含情的端凤眼，没有半分睡意。
“……醒了？”赵佑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坐在床边，想守着少女入睡，却不小心靠在床头睡着。他扶着酸麻的颈子坐直，声音带着性感的沙哑，“要不要喝些水？”
唐金玉摇了摇头，又担心他看不见，连忙道：“不用了。”
然后瘪了瘪嘴，向赵佑伸出双臂。
“赵将军，我想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