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俗话是有道理的,比如知子莫若父。
先帝其实很少与他的三儿子相处。作为出身宫女的皇子,他在宫中也并不怎么受人瞩目。只是一个人独自而野蛮的生长。
因而他以为,在先帝最后的那些日子里。他的父亲是真的,以为他是个好儿子。他的父亲只是不了解他,在那些生涯中没有关注过他,而一旦关注了,对方就会知道,他应该是会值得父亲骄傲的孩子。
只是这些都是他的自欺欺人。因为他的父亲早已对他的一生盖棺定论。他虽为皇子,却注定没有机会争抢那个位置,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他的才能不够。
这其实比说他的身份不够,还要让人难过。若论身份,他还能说各凭本事。可先帝直接说他才能不够,这就没什么可开脱的了。
天下有才能者居之,这算是造反,造反的那个人也要够聪明才行。
韩祁重重的喘气。
该说唐金玉不愧是经常跟在父王身边的孩子么?对方明明是个女子。可眼下的冷漠,脸上的细微表情,还有身上透露的气质态度。都与他那遥不可及的父皇,无比想象。
明明他才是正经的皇子,却与他的父皇相差甚远,甚至无一处相似。
连外臣之女,都比他更像皇室中人。
“唐金玉,你不过是个女子。”
他呢喃自语,话里透着庆幸,还有难以言表的失落。
“唐金玉,不过是大臣之女。”
唐金玉默不作声,却在第一时间听懂了他的意思。她是大臣之女,是女子,所以就算夺得了先帝的欢心,也不过是比较受宠的姑娘家罢了。
可若她是男子,是皇子,是先帝宠爱的儿子,那么局面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一样了。
“很高兴你将我放到了假想敌的位置上,对我来说,倒也算是一种夸奖。”
唐金玉虚伪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客套的笑。
“只是有些事发生了,那就是发生了,去想那些或者怎么样,或者怎么样的事,大概也是在庸人自扰。”
韩祁含糊的笑了一声,脸上满是讽刺。
“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父皇为何会喜欢你呢?”
“他喜欢哪个温顺贤淑的女孩儿,我都能理解,为何会喜欢你这个胆大妄为的人呢?”
唐金玉静静的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家父乃腾蛇卫为首领。”
倒是唐金鸣补上了这句话。现已至此,有些东西也不需要再瞒谁了。更何况现在的腾蛇卫,有大半的势力已经被他握在了手里。
“我家孩子并非讨先帝欢心,只不过是替家父领了先帝的赏罢了。”
对他来说,与其说是妹妹比较讨先帝欢心。他更希望听见的是,妹妹虽有缺点,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喜欢上这样的她。
更何况他见过唐金玉和先帝相处的场景,那不是他的妹妹,那是另一个人而已。
韩祁瞠目结舌地看着唐金鸣,终于脸上的傲慢消减下去,露出一丝绝望。
“……腾蛇卫,腾蛇卫啊。”
他无意识地低喃,“……连我那大哥二哥,都没有资格接触到的东西,却毫不犹豫的给了外人,还将这份疼宠给了外人的孩子,真是可笑。”
他嗤笑一声。
“当时让他那样死真是便宜他了,就该让他好好的活着,看看他心爱的儿子们,还有大臣们是如何相争的。”
“不要总把错推到别人身上。”
唐金玉在一旁听着,越听越不顺耳。忍不住打断道。
“你读书不行,就去怨先生教的不好,办事不力,就去怨先帝给你的差事不好,说不过我,就去怨我们家的家教不好。”
“韩祁,你有一日反省过,是你自己做的不好吗?”
她冷冷的说道。
“你若想称皇,最起码要学习如何治理天下。你若想有好名声,最起码要知道哪些事情绝对不能做。你若想不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赶得四处跑,就要及时醒悟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对。”
“而不是没完没了的埋怨,天地没有给你施展抱负的机会。”
“书也读不了,事也办不成,人也不会做,我在想你活着这二十多年来到底做成功过什么?”
韩祁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从本质上来说,以前的唐金玉确实不能在韩祁面前说这些话,礼数不符嘛。他们通常是阴阳怪气些别的话题,是韩祁可以毫无顾忌地在唐金玉的雷点上戳,唐金玉却要处处小心,万不能失了礼数。
所以她想说如今那番话,已经想说了很久很久了。
“对兄长不敬,对他人无礼,对父亲无孝顺,对百姓无慈。文不成,武不就,连做个平平无奇的皇子都做不到。”
唐金玉一字一顿,像是在说什么亘古不变的真理一般,字字敲在韩祁的心上。
“韩祁,你是二十多年来活的,枉为一个人。”
比起成口舌之快,唐金玉其实更愿意在手上见真章,只是有的时候,如果不说上两句话,心里的郁气呀,实在是无从宣泄。
从屋里出来透气的唐金玉站在屋檐下,十分头疼于自己的,刚才那番即兴的演说。
满屋子的人尽听他一个人怼韩祁了,这可有点糟糕,严重影响她对外的形象。
“心情不好?”
低沉的嗓音响起,唐金玉寻声望去,发现是赵佑跟着一起出来了。
“也没有不好啦,就是觉得刚才说的话不太稳重,我现在回想起来有点丢人。”
唐金玉摸了摸鼻子,果然她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面子,现在只要一回想起刚才的话,她就尴尬地有些想抱头鼠窜。
“我觉得挺好。”
赵佑好笑的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有些话也是我想说,但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说出来的,我还要谢谢你呢。”
“……你不觉得我刚才说话过于蛮横了吗?”
唐金玉捂着脸嘀咕。
“嗯……与平时没什么不同?”
赵佑想了想,理所应当的回道。
好吧,她明白了,她平日里就是个很难缠的女人。
唐金玉想明白这一点,当即一个抹脸。
“行吧,那我说过瘾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