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金鸣出门出得很早,他起身时妻子还在睡着,屋里早已起了地龙,融融暖意将床上女子清冷的眉眼熏上一层温柔的粉色。
“唔……你要起了吗?”
想起妻子顶着一副没睡醒的迷糊模样,边揉眼睛边从被窝里挣扎着起身,三千青丝滑下肩头,荡出一片令人心生心动的弧度。
唐金鸣坐在马车上,摩挲着手中的薄如蝉翼的玉茶盏,会心一笑。
妻子自入门,总是随自己一起醒来,坚持要为他亲自更衣,做一个合格的妇人。就算自己反复说明唐家不看重这些,他娘也不会每日都给他爹整理衣服,她仍旧义无反顾。
她出身魏国公府,乃是礼法甚严的老牌公府。自小恪守礼法,虽说她自己不觉得什么,他却替人累得慌。
一直到这两年,才好不容易被他宠得自在了些。
在得到了自己要早些出门的回答,妻子显得有些不高兴。毕竟她昨夜被他缠得睡晚了,今早又因着太困,没顾上送他。就有些闹脾气,皱着脸缩回被窝里,给他留了一个失落的后脑。
明明是对她好的,她却倒打一耙闹了脾气。唐金鸣今早没讨要到以往总有的香吻,却并不觉得生气,反而心生喜爱。
一个人真心喜爱另一个人的时候,总会希望对方更张扬些,在自己面前不要有半分拘束,而以真实性情相对。
说起来要跟自己闹脾气这件事,还是唐金玉给教的。
要娇气,要貌美,要小意温柔,要胡搅蛮缠。
给自己嫂子宣扬起自己撒娇的套路里,她总是神采奕奕,令人忍俊不禁。
论博人怜爱的能耐,他的妹妹真是京城头一份。
“大公子……已经到了。”
马车不知道何时已经停下,马夫低沉的声音响起,唤回了唐金鸣的神游天外。
“去叩门,说我在这儿等。”
唐金鸣不紧不慢地饮下一口茶,轻声吩咐道。
他挑开车窗帘,看着自家下人脚步轻快的走向那朱色大门,待敲开之后,与门内人低言几句,复而沉默恭敬的站在门前。
唐家各位主子能见到的下人,无一不是家生子。卖身契死死抓在主家手里,才算是勉强能叫人安心。
而对于家生子的调教,唐家平日做得并不多。除了脚步要轻快利索,做事要尽心尽力,以及不多问主家的事以外,并没有其他要求。
但仅仅是这样简单教养出的下人,站在赵府门前,也会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看怎么不是一家人。
唐金鸣不悦地皱起眉头。
他没有等很久,赵府的大门便打开了。一身黑衣的高大男子缓步走来,眉眼隐没在沉沉的暮色里,随着步步靠近,才显露出其沉稳却出众的气势。
他走到不远处站定,显然是不打算靠近马车,对上唐金玉的视线,无声地点了点头。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
裹着厚重的毯子,连头发丝都没露出来,只看得出身材娇小,姿态依赖地枕着他的胸口。
一向认床的人这会儿倒是不认了。
唐金鸣啧了一声,然后不发一言地下了马车,毫不客气地接走了赵佑怀里的人。
“告辞。”
他高扬起下巴,凤眼没有任何情绪。既不愤怒,也不亲和,只是平淡无比,好似看着陌生人。
赵佑没有说话,任由身后跟出来的四位唐家护卫越过他,上了唐金鸣马身后的另一辆马车。
直至对方带着人离开,他们一句交谈也没有。
“老爷,这是……”
跟出来王管家迟疑出声,他是昨夜赵府唯二知道唐金玉存在的人,一直提心吊胆的,连赵府的大门都是他亲自开的。
这位头小姐也是太大胆了些……而她兄长居然也纵容。
“没事。”赵佑的目光还停留在马车离开的方向,淡声道:“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
他虽未与唐金鸣交谈,但二人其实心照不宣。
唐金玉来得这一次,乃是唯一一次纵容。
接下来再要见面……就要靠自己了。赵佑叹了一口气,脸上写着无奈。
一身武艺全用做梁上事,他做梦也想不到。
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腹,少女柔软的脸颊似乎还在手边。
赵佑目光深邃,转身向王管家说了一句话。
唐金玉在赵府几乎一宿没睡,一直拉着赵佑说东说西,她心知这一回偷跑已经是极限,再不可能有第二次的机会,便抓紧时间和心上人多聊两句,顺便安排了一下后面的事。
是以她被赵佑转手给了唐金鸣,还被一路弄回家,而后由后门被抱回院子,也一路没醒来过。
待她再睁眼,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小姐,您醒了?要用些茶吗?”
唐金玉微眯双眼,注意到床边有个人影,低缓的嗓音非常柔和,在昏暗的屋内也显得并不突兀。
“……不用,我要去侧房。”她摇摇头,动作很快的从被窝里爬出来,抱着肚子就往外跑。
开玩笑,在赵府喝了一宿的茶,又睡了这么久,她是活活被憋醒的。
等她解决完个人问题,神清气爽抄着手回到房间,才注意到下人竟已进了屋子,拉开了遮光的厚布窗帘,外头天色已沉,显出混沌的灰蓝色。而柳玉青碧还都在,正拿着居家的裙衫等她。
“你们干嘛呀?”
唐金玉摸不着头脑,十分好奇地眨了眨眼。
青碧笑了笑,脸色有些无奈,“上午夫人那边就找您过去,我们看您睡着,便一直拖到了现在。您既然醒了,就赶紧去一趟吧。”
“我娘?”
唐金玉摸了摸下巴,“有什么消息么?”
青碧摇摇头,“没听说要问您什么,只是今儿个催了两三回,看样子是重要事。”
唐金玉略一思索,猜测八成还是关于赵佑的。她刚刚见了人,也解释了那日的事,心中十分安定,便不做犹豫,点头叫人给她更衣。
涵江院
唐金玉利利索索地收拾完自己,还有闲心给眼底下拍些薄粉,她到底是一宿没睡,担心气色不好,会被看出端疑。
涵江院是她爹娘住的院子,她一听去处安定了。这会儿爹和哥哥都在呢,娘要是真的打定主意收拾她,实在不行就掉头跑。
寻找庇护的计划还没完善,唐金玉一进门,就一下见到了计划里的三个人。
唐金鸣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扫过一跨过门槛,目光往屋内一荡,就表情呆滞住的妹妹,心里嗤笑一声。
平日够野吧?这会儿三堂会审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