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老太捂着腰，嗨哟嗨哟了几声，不理姜运富，转头看她的二儿媳妇，“小娟啊，你咋还不去熬药，想等着我病死吗？”
“娘，我这就去给你熬药，你别气。”王阿娟嘴里挺孝顺的，却是坐着没动。
老太婆想把她支开偷偷给钱？没门！
姜运富蹲在姜老太床前，抱头挠了挠，痛苦地说：“娘啊，你知道我这两年去了哪里吗？我被人家骗到了黑厂里干活，人家叫我联系家里人，说给一千块钱才放我走，那信你肯定收到了对不对？”
姜老太望着房顶，装糊涂，“信？什么信？我不知道。”
姜运富的心沉到了寒潭里，他寄出去了几十封信，老娘不可能没收到的。
早就应该想到，老娘是不想掏这个钱。
可她是生他养他的娘，姜运富终究无话可说，只能自认倒霉。
是他没用，打小就嘴笨人也笨，生不了儿子，媳妇还跑了，自己还不争气得了癌症，娘才会偏心弟弟一家人的。
剩下还有几个月的活命时间，以后就守着闺女好好过吧，别的啥也不想了。
“娘，我走了，你保重身体。”姜运富站起来，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往外走。
这一次，姜运富没再回头看老娘一眼，没用丝毫留恋，径直出了姜家大门。
上一次，他多少还有些理解弟弟和弟媳妇儿，他们家孩子多，不想花钱给他治癌症填无底洞。
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了，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待家人，为什么得到的却是冷嘲热讽和侮辱污蔑。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哪里做的不够好。
这晚，姜运富这晚几乎没怎么睡，他去山上砍了许多竹子和荆条回来。
化悲愤为力量，做了十几样日常家用器具，给闺女留着当遗物，够她用下半辈子的了。
姜美树一早醒来，姜运富还坐在地上，眼睛一睁一闭的打着瞌睡，一边编织藤条箩筐。
在他脚边，堆了十几个罩虑、洗菜盛器、筛子、小筐子、筷笼、扫把、斗笠等精致漂亮的竹篾编织品。
“爸，你做这么多东西，打算拉到哪里去卖钱啊？”姜美树拿起一个小巧精致的筷笼，左看右看，对姜运富的手艺，简直是佩服的不得了。
放在21世纪，姜运富妥妥就是一民间工匠大师啊，他做的这些东西，也叫做工艺品，买一个得好几十上百块钱的。
“卖钱？”姜运富停下手中的动作，眨眨困倦的眼睛，苦笑了下，说：“傻孩子，这些东西不值钱的，农村人都会做，爸是想多做一点，留给你以后用的，你看这些，够你用几十年的啦。”
“爸……”毫无预兆的，姜美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上一世，她是孤儿，上高中时，在资助人帮助下，终于找到了抛弃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那对过上中产阶级生活的夫妇，却害怕姜美树是来要钱的，分儿子财产的，面对DNA鉴定书，他们死活不承认跟她有血缘关系，还讽刺她是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打那以后，姜美树只当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对父爱母爱，再也没有了幻想。
现在，听到姜运富这么质朴的话，她不禁想起了四个字：父爱如山。
父母之爱子,当真是为之计深远啊。
感动之余，姜美树开始为自己欺骗姜运富感到自责。
昨晚，姜运富一夜没睡，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心中不知该有多痛苦和多绝望。
“至于郭小赖的亲事，你奶奶不管，我去他家退。”想到老娘昨晚的态度，姜运富编织荆条的手指，有些微颤抖 ，“三毛，你放心，爸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你嫁给郭小赖的。”
姜美树从他浑浊泛红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和愤怒。
大概能猜到，姜运富昨晚在姜老太那里，肯定是又一次吃了瘪。
姜美树的自责，也就此打消。
隐瞒病情这个决定，对姜运富来说，犹如刮骨疗伤。
有些时候，人只有认清了残酷的现实，才能摆脱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束缚，更好的活下去。
“爸，郭小赖的事情不着急，结婚日子订的春节，这还早着呢。”姜美树把地上的竹篾编织品收拾好，商量道，“爸，我想拿这些东西去集市上卖，哪怕一个卖1块钱，咱就能挣15块，你想呀，你以后每天做他四五十个，咱每个月收入得有多少？反正山上的竹子随便砍，又没人管的。”
姜运富被闺女算的这笔账打动了，可是，他不确定地问：“三毛，你说这能卖得出去吗？会有人要吗？”
在他的印象里，好像全村人都会编个罩虑小竹筐啥的，不过，都是自家用的，没听说有人拿去卖的。
“当然会啊！”姜美树指着村子后面的竹林，信心满满地说：“爸，在安南县方圆百里，只有咱们姜家沟靠山靠水的，才能长出这片茂密的竹林，这些编织品呢又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家家户户都要用的，肯定会有人买呀。而且，你做的编织品，比咱村人做的都漂亮扎实，城里人看到，肯定喜欢的。”
“是吗？”姜运富挠挠鼻子，有些不好意思被闺女夸。
他做的东西，是比别人的好。
以前，村里有些人砍了竹子，特地拿到他家让帮忙做筛子啥的。
逢年过节，姜运富没钱买东西送礼，就背着自己做的编织品当礼物给亲戚们送，收到的亲戚，都是赞不绝口。
可是，姜运富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东西还可以卖钱。
姜美树找了根细软的藤条，把编织品穿起来，说：“爸，你要不信的话，我今天就拿到城里去卖，你看着吧，等下午，我就能给你挣至少30块钱回来。”
“好，那咱试试。”听闺女说的板上钉钉，姜运富也不困了，手中编织的越发来劲。
人被逼到绝境，通常如此，要么一蹶不振，要么就拼死搏一把，绝处逢生。
姜运富还有个闺女，和捡回来的病秧子傻儿子要养，他不敢倒下，只能咬牙活着。
草草吃了顿水煮红薯后，姜美树把所有编织品都清洗擦干净，一一摆放到架子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