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提及伤心事儿,姜老太顿时又黑脸了,“还不都怪三毛子那个死野种,都是她迷惑了大富。”
姜美美叹了口气,“奶这句话可能很难听,你听了会生气……你想,大伯才四十多岁,孤身一人,他们俩毕竟不是亲生父女,老呆在一起难保会不出事儿……”
“你这话是啥意思?”姜老太愣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姜美树在暗示什么。
起初还有点生气,姜美美才十七八岁的丫头,咋能说这种赖话呢,可是仔细一想,实话难听,在理儿啊。
看姜美树那个鬼眼的死样子,穿的跟花孔雀似的,整天爸长爸短拿腔拿调地喊她儿子,姜老太想想都觉得腻歪死了。
她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儿子,围着那个不知谁生的杂种打转。
好生气,好嫉妒,好恶心!
姜美美亲呢地挽着老太太胳膊,若有所思道,“奶,我听说大伯娘前些日子回郭楼她姐家了,她还单着呢。要不,你去陈荷花家问问,她还愿意给大伯当媳妇儿不?大伯娘要是愿意回来,三毛就有妈管,不敢在大伯面前鬼眼了。”
“你想让那个女人回来复婚?不行!”当年,陈桂花走的时候,亲口说过,除非姜老太给她下跪磕头,否则,她死也不会回来的。
姜美美并不逼她,只是笑眯眯地分析道:“奶,你想想吧,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我大伯重要,这要是时间长了酿成大祸咋办?”
“他们父女俩整天一起吃一起睡的,我想想都觉得瘆得慌,万一真出事儿了,这要是传出来,您和我爷爷的脸往哪儿搁啊?”
“再说,大伯只要不被姜美树给迷惑了,就还会像从前那样孝顺你的。”
“还有啊,陈荷花那个人你还不了解?她整天十里八乡的跑着跟人说媒,只要能打动她,大伯娘就会回来复婚的,大伯娘那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她好拿捏,可比我妈孝顺您多了。”
姜美美这一番利益分析,让姜老太有些动心了。
……
大年三十这天。
姜家老宅,姜美树也得到了陈桂花来安南县的消息:“爸,你有没有想过和陈,额,和我妈复婚?”
“我……”姜运富其实挺不好意思跟闺女聊这种话题。
但是,除了她,他也没别处说。
就坦诚道:’三毛,“我对不起你妈,总想着能有机会弥补她。”
在小三毛的记忆中,陈桂花是个很烈性,倔强的女人,否则,也不会和姜老太对干十多年都不屈服。
被家暴被欺负到走投无路时,陈桂花毅然带着闺女离开。
可见,她是个很有骨气的女人。
只要姜运富喜欢她,姜美树就同意她们结婚。
说来说去,他才四十多岁,男人正当年的年龄,老孤身一人,不是事儿啊。
最重要的是,在事业上,姜运富也需要个贤内助当帮手。
“姐……”正在写寒假作业的姜望族叫了姜美树一声,拉着她到屋里,小声说:“我不喜欢大伯娘,还有那个大姐姜美画,她以前老跟二姐一起欺负你的,你忘了?”
“没关系,姐不怕她。”姜美树淡淡一笑。
人善被人欺嘛,很正常。
现在的“小三毛”,是个恶人,不会再随便被人欺负了。
“反正我不喜欢她当后妈……要我说,还是刘姨适合咱爸……”
姜望族想起了温柔贤惠的刘海霞,挺高兴的,“姐,你不觉得刘姨对咱爸很好吗?我听说她要离婚啦!”
“是吗?”回家之前那几天,姜美树忙着卖货,没怎么跟刘海霞聊过。
“刘姨长得好看,家里是商都的,还年轻,对咱爸还温柔,我看就她最合适。”
刘海霞,是姜望族生命中遇到的第二个好女人,他对她自然是印象极好的,“她要是能当咱后妈就好啦。”
姜美树心中一动。
还别说,仔细回忆一下认识刘海霞至今的事情,她好像真的对姜运富有那么一点儿意思呢。
只不过,姜运富现在一心想补偿陈桂花,姜美树倒也不扫他的兴。
感情和婚姻是他自己的,她无权干涉。
初二早上,按照惯例,走亲戚。
姜美树和姜望族按照姜运富昨晚的安排,打算去舅爷家走亲戚,哪知,他们还没出发,倒是有人亲戚先上门来了。
对方开着辆夏利,一路鸣笛,挺招摇的。
车一直开到门前的小河沟旁,才慢悠悠停下,先是蹿下来个半大小子,看起来十四五岁,跟着他跳下来的,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副驾车门打开,施施然走下一位烫头发的女郎。
身穿红黑格子相间的呢子大衣,瘦长的腿穿着健美裤,高跟鞋。
往上看,脸上茶粉,抹口红,描眉。
整个人挺洋气,不像农村女人。
最后,驾驶室走下一位黑色军大衣的男人,个儿矮胖,将军肚。
肥嘟嘟的腿,快把他的西装裤给撑破了,皮鞋擦的锃亮。
男人板着肥嘟嘟的脸,挺有些威严感。
“妈,我去找大宗玩儿了。”半大男孩儿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爸,这谁啊?”姜美树搜寻了半天小三毛的记忆,真没想起来他们俩是谁。
“你姑。”姜运富脸色不太好。
“哦——”姜美树想起来了,这个小姑叫姜运枝,十多年前被姜老太逼着和初恋分手,嫁给了隔壁南市的“有钱人”冯宝云。
她很恨姜家人,出嫁那天,曾发誓说这辈子都不会回姜家沟。
姜运枝也是说话算话,当真是十多年了没有回过娘家。
“大哥,你们在家呢?”姜运枝从后备箱里拿出几个礼盒,和冯宝云一起抱着,走进院子。
姜运富不太热情地“嗯”了声,站着没动。
“姑,你们来的这么早。”姜美树迎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姜运枝后退两步,上下打量姜美树,“哟,三毛都长这么高了?真漂亮呀!”
这话是姜运枝发自内心的称赞。
姜美树真的漂亮。
难怪薄恩龙会看上这丫头。
姜美树不知她心里想什么,只是出于礼貌,客气道:“姑,姑父,你们请进来……这位是堂妹吗?”
“哦,她叫冯平安,平安,快叫姐,叫大舅。”姜运枝热情地介绍。
“姐,大舅。”冯平安挺有礼貌,各自喊了一声。
“平安,进来。”小姑娘拾掇的干干净净,姜美树蛮喜欢她,牵着手进门,给她拿糖果瓜子。
“大哥,不好意思,我这些年混的不像样,就没来看您,您别介意。”冯宝山走过来,给姜运富敬烟。
姜运富哼了声,没理他,“三毛,小五,还不快去你舅爷家。”
“噢。”姜望族对这位姑姑没什么印象,背着装了年货的袋子就走。
“姑,姑父,你们坐,我走了。”姜美树看姜运富这态度,似乎对姜运枝成见很大,她自然便不再客气了。
“等一下,姑有些话问你。”姜运枝挽着姜美树的手,亲呢地拉到一旁,低声问:“你今年几岁了?”
“十八。”
“成年了啊,很好,毕业了吗?”
“……”
这语气,怎么那么像前世帮她介绍对象的媒婆呢?
姜美树脸色一下子冷下来,胳膊也从姜运枝手中抽出:“姑,我没毕业,正在上高三。”
姜运枝沉浸在说媒的心思中,并未在意姜美树的情绪变化:“女孩子家家的,上什么学啊,多吃苦受累……”
“姑,你坐,我走了。”姜美树懒得听她往下比比了,骑上自行车,带着姜望族就走。
下午回来时,姜运枝一家人不知何时走了,姜运富没谈他们的事情,她自己没兴趣多嘴问。
但他喝了酒,脸红脖子粗的,看起来情绪不太对,总是要关心一下。
“爸,你怎么了?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样子?谁来气你了?”
姜望族也问:“是呀,爸,谁气你了?你说。”
“没人气爸,爸是高兴的。”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姜运富的怅惘和心酸,都烟消云散了。
姜美树不放心,“爸,有事就跟我们俩说,别闷在心里。”
“我能有啥事儿?我就是想要是你妈也在就好了,过去那几年,我真是对不起她……”
姜运富喝醉了,话也多起来,嘀嘀咕咕的,说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说着说着,人就睡着了。
姜望族毕竟还小,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吃过晚饭后,就和小伙伴们上山去玩儿了。
余下姜美树一个人,坐在火盆旁,烤火,看书,撸猫。
小奶猫是普通的田园猫,年二十八写春联那天在姜大奶家抱回来的。
刚出生一个月,周身是乳白色的毛茸茸,两只眼睛是异瞳,一黄一蓝,像宝石般漂亮闪闪发亮。
小奶猫窝在姜美树怀里,乖巧地睡着了。
姜美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小白。
“小白。”
姜美树每叫一次这熟悉的名字,总会不经意间想起前世养的那只二哈。
偶尔,也会想起,在这间屋子里,在这张桌子旁,那个红着脸的少年。
姜美树靠在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小白的后颈。
在这个陌生的,没有归属感的世界里。
突然就,倍感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