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美树穿过人群，出了校园门口。
“三毛，这么快就考完了？”姜运富放下旱烟秆，紧走几步，笑意盈盈地迎接她。
“爸，东西卖完了？”看到他高兴的样子，还有空荡荡的架子车，姜美树悬着的心放下了。
“是啊，卖完了！”姜运富咧开嘴，憨憨地笑，把布包起来的钱，都塞给姜美树，“你拿着，看看喜欢什么就去买。”
姜美树接过钱，装进书包里：“爸，我考的也不错，咱们回家等好消息吧。”
“走。”姜运富喜气洋洋，非要让闺女坐在架子车上他拉着。
姜美树拗不过，就坐上去了。
姜运富把架子车套绳挎在肩膀上，如同拉着状元郎一样，哼着小曲儿，穿过大街小巷回家。
连腰杆儿，都比平日里挺直了几寸。
今天，对他们父女俩来说，都在经受一场至关重要的人生考试。
姜美树是学业，姜运富是事业。
他咬咬牙，为了给闺女买好吃的好喝的，迈出了人生中摆摊第一步。
来买东西的人还挺多，一是冲着他姜运富的名头，二是夸他养了个好闺女，嘴巴甜会说话。
还有不少人来打听闺女几岁了？定亲了没有？想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面对诸如此类的问题，姜运富统统骄傲地告诉他们，“我闺女今天去考试了，马上就上高三，我们是要考大学的，不到年龄不结婚不嫁人。”
虽然成绩还没出来，不知道姜美树考的怎么样，可是姜运富对他闺女抱有一种巨大的盲目自信，他的小仙女闺女，什么都能做得到。
父女二人美美地吃了顿午饭，当然，没有忘记给姜小白带一份回去。
“爸，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对他好一点。”
路上，姜美树生怕姜运富会误会她对姜小白的好，就掰碎了跟他讲，“你别看小白好像很傻的样子，其实他聪明的很，我带回家的课本习题，他都会做，而且他还很会卖东西。以后我不在家了，你要把他哄好了，让他帮你卖东西，不然，不是白白在家里白吃白喝了吗？”
姜运富倒是想把他当干儿子养，可是姜小白是十几岁的人，不是几岁，“三毛，半大小子，养不熟了，他早晚会走的，咱对他好也是白搭，我看还是把他弄走算了。”
“爸，小白身上有病，又没有户口没有家，出门还不被当成盲流给抓起来？坐牢了，他没药吃，会死掉的，你忍心吗？”姜美树担心的就是这，她以后要去商都做生意，姜运富真把姜小白给赶走了，她之前做的不就白搭啦？
感同身受一下，姜运富的确不忍心姜小白病死，可是，又不放心他在自己家就这样呆下去。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天天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难保不会对他的小仙女闺女有别的想法。
天底下所有当父亲的，都一个样，闺女长大了，看谁都像流氓，看谁都像要拱他家大白菜的猪。
姜美树又劝道：“爸，你想啊，小白其实对你很好的，比如那次王阿丽来骂人，小白就保护你了是不是？他还保护过我，我觉得他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就算是他将来走了以后也会来报恩的。”
嗯？姜运富咋觉得这话听着那么别扭呢，他闺女咋一个劲儿的维护那个傻孩子呢？
“三毛，你、你……”
你是不是对他有那种想法。
这种话，当爹的实在不好意思问出口。
姜美树却猜到了，爽朗地笑道，“爸，你是不是担心我会不会喜欢姜小白？”
“咳咳……”姜运富老脸一红。
姜美树又道：“爸，我这么给你说吧，我在大学毕业之前，不考虑感情问题，在我事业没有成功之前，我不会考虑婚姻问题，您放心了吗？”
“中，你能这么想，爸就太高兴。”
十年后，瞅着自己还单身不嫁人的闺女，姜运富回想今日这一番对话，恨不得给他自己两耳刮子。
他当时咋就那么傻，不多嘴问一句对闺女来讲，什么叫事业成功。
眼下，此时此刻，在姜运富心目中，事业成功，就是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啥是有钱人？
含糊的说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
再具体点，就是下雨天屋里不漏雨，房顶能晒小麦花生芝麻。
喂两头牛，一头下地干活，另外一头就歇着换班。
养一群母鸡和公鸡，母鸡天天都下鸡蛋，平日里变着花样吃鸡蛋，煎炒煮包饺子，逢年过节就杀公鸡吃。
给闺女买好多好多的衣服和鞋子，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谁也不敢低看他闺女一眼。
再给闺女买一辆26式自行车，让她上城里去骑着，不用再风里来雨里去的走泥巴路了。
还给闺女……
姜运富美滋滋地想了一路，到了村口，有人朝他们大喊。
“大富，你可回来，快回家看看，你外甥被人打了！”
“啥？”姜运富愣了下，才想起他外甥是姜小白，姜美树已经跳下架子车朝家跑了。
姜家老宅堂屋里，坐了好几个人，姜小白被围在当中，鼻青脸肿的，胳膊上还打了个绷带。
手绢捂着鼻子，染成了血红色
身上的衣服，被踩得脏兮兮，都是鞋印儿。
姜美树快步走过去，“小白，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那个叫咩赖的，来抢我们的君子兰。”姜小白拧了拧鼻子，捂住，把染成红色的手绢拿掉，换另外一块破布捂着。
姜美树这才注意到君子兰的花盆打碎了，还好君子兰完好无损，“他人呢？跑了吗？”
有人回道，“三毛，你放心，我们抓住他，把他送到城里的派出所了。”
“好，谢谢你们。”姜美树去屋里找了毛巾，把姜小白脸上的血擦干净。
“你这个表弟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有个年轻点的后生，跟姜美树开玩笑说：“不就是两盆破草吗？至于豁出去命都不要的护着，要不是我从这儿路过，恰好看到，他会被郭小赖他们给打死的。”
“你这表弟也厉害，平时里是个咳咳咳的病秧子，愣是拎了把斧头，跟人家几个人打了半天。”
“五个人打他一个，他可真够胆大的，砍伤了他们两个。”
每听他们说一句，姜美树都多心疼一分，更加生气九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