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运富拿他性格怪异的闺女没辙,只能憨厚地向傅厂长赔笑:“是啊,我想闲着也是闲着,去换几个钱,也好买药吃。”
“哦,这挺好的。”傅昕博闻到猪肉的香味儿,不禁捂了下肚子,他倒不是馋着吃肉,而是饿了。
整个下午,都在给姜家沟那群土包子开会,教他们看图纸认字,忙到现在水都没顾上喝一口,就马不停蹄到姜家来,谁知道被如此对待。
姜美树和那个病秧子年轻人,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没吃过肉,俩人捧着碗,吧嗒吧嗒吃得有滋有味儿。
特别是姜美树,瞧她那副没出息的表情,几个饺子都能被她吃得好像山珍海味一样美滋滋。
真气人。
真讨厌。
白瞎了她那副好皮囊,骨子里天生就是不知好歹的农村人。
土包子就是土包子,永远上不了台面。
傅昕博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她,想要帮她。
他突然开始有些怀念姜美美了,有啥好吃的都留给他。
只是处对象,表达了一下想吃她的想法,她都奉献出来了。
这种无私大爱的女性,多伟大啊,值得讴歌。
“大富叔,”对姜美树的好感滤镜减退,傅昕博语气也冷了几分:“最近看了篇新闻,关于浙省八大王事件你知道吗?”
“不知道。”姜运富谦恭地等下文:“什么是八大王?”
傅昕博点了根烟,靠在椅背上,翘起二郎腿:“就是几个私自做生意的人,未经国家允许,他们自己造东西自己卖,也不给国家交税,然后被定了投机倒把罪,全国通缉,少说也得关上个七八年吧。”
“啊?!”姜运富被这几句话,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他闺女不但卖竹器,还卖衣服,这可咋整啊。
姜运富心怀侥幸地问傅昕博:“傅厂长,那、那我卖这些竹器,算不算是投机倒把罪?”
这些小农民,就是胆小怕事,活该他们穷死。
傅昕博在心里冷哼一声,嘴上却是和气一笑:“大富叔,这我不好说,我也是在报纸上看到的,总之你们注意点儿吧,不要被人举报了。”
“哦,好,好……”饺子咬了一半,姜运富吃不下去了。
一想到闺女会被人举报投机倒把,他就味同嚼蜡,屁股下面更是如坐针毡。
“大富叔你们慢慢吃,我走了。”傅昕博吸了口烟,吐出个漂亮的烟圈,若无其事地站起来。
“傅厂长,”一直埋头吃饺子的姜美树叫住他,语气是好奇而又天真的:“请问,你看到的八大王事件是哪一年的报纸啊?”
傅昕博撇了下嘴角,她倒是挺会拿捏欲擒故纵的尺度啊,“近期的,怎么,你想看?”
“巧了,我去年也看了一份报纸,关于八大王的事情,不过那是82年年初的事情,而且……”姜美树歪着脸,一副认真回忆思索的样子:“前阵子我还看到了一份报纸,是今年1月份下发的中央1号文件,关于《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里面明确指出支持农村经济放宽,“八大王”被羁押的人员中有的无罪释放,有的被取保候审,那些潜逃在外的也大胆回家了。”
傅昕博原本轻慢的眼神,在听完姜美树这番话后,转为了惊愕诧异。
她一个农村丫头,天天刨坷垃,怎么会知道这种国家大事?
姜美树怎么会知道?
前世,姜美树有个爱喝酒吹牛的甲方爸爸啊。
那位老爷子,生在60年代末,发迹于80年代,当初,还差点因为八大王事件受牵连进去呢。
为了谈业务,姜美树把近代史有关的书籍都买了,没黑没夜的看,凭着出众的记忆力天赋,她第一次见面,就和那位老爷子天南海北,激荡三十年的吹了一天。
老爷子那个高兴啊,引以为知音,没想到现在年轻人还有这么他们老一代的,当场就痛痛快快地签了十亿的大单,还非要认姜总当干孙女。
料想不到啊,前世为谈业务得来的知识,还有幸用到今生。
傅昕博这个该死的家伙,欺负他们是山沟里的农民,竟然拿这种一年前的旧新闻吓唬姜运富。
真是可笑,可耻。
原来他不止中央空调那么简单,还小肚鸡肠,报复心强,就因为没让他吃饺子?
“是吗?”傅昕博走神几秒,回过神来,干干笑了下:“我最近忙得很,都没空看报纸,等我回去看看,确定了就来告诉你们。”
“看来傅厂长你对政策解读的很不到位啊,怎么说也是天天去县里开会的领导,怎么政治敏感度这么低呀?”姜美树漫不经心的口吻里,满满都是嘲讽和讥诮。
连姜运富反应这么迟钝的人,都听出来闺女语气不对劲儿了,忙出口训斥:“三毛子,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人家傅厂长比你懂得多,吃你的饺子去。”
“大富叔,你这个闺女不上学可惜了,是个读书的好材料啊,在镇上读屈才,以后一定要送到县里市里读,肯定能考上京华清大的。”傅昕博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了,同样嘲讽了姜美树一句,转身离开。
“傅厂长,这孩子不懂事,瞎胡说的,你别生气……”姜运富好尴尬,低头哈腰地送大好人傅厂长出门。
可惜傅厂长连句客气话都没有,径直走人了。
肯定是生气了,大老远跑过来,连一顿饺子都没吃上,尽看着他们几个吃了。
闺女算是彻底把领导给得罪了,把他们能背靠的大树给亲手锯了。
姜运富气哼哼回来,打算新账旧账一起算,把闺女好好的教训一顿。
从抢他给老娘的存折开始,她是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没大没小,分不清场合和自己的辈分了。
“三毛,你把碗给我放下!”姜运富抄了个扫帚,在姜美树面前狠狠敲了下。
“爸,你听我说……”姜美树默默放下碗,想要解释。
姜运富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只知道闺女得罪了傅厂长:“别给我说那些歪理!从小到大,我是教你这么为人处世的吗?一点规矩和礼貌都不懂,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数落间,高高扬起的扫把,就朝她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