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姜美树敷衍应了声,放在桌下的手,在姜小白紧贴着她的膝盖处轻轻拧了一下,“小白,你去洗碗,我跟爸还有别的事情要谈。”
少年侧脸,趴在臂弯上,一副神游天外的呆呆表情。
“噢。”被姜美树拧了下,姜小白倏然回过神,脸颊微红,收回有些发烫的腿。
接过姜运富手中的碗,尽力拉了拉衣服下摆,出门。
明晃晃的月亮,在满天星斗拥护下,闪耀着微凉的光芒,照亮人间。
天气很好,夜晚仍能看到大朵大朵的白云,像柔软的棉花糖一样,在头顶上空漂浮,游弋。
无风的夜,竹林静谧。
远山,隐约能听到疑似是野鸡之类的小动物叫声,近处,墙角跟,屋后,河沟里,有吱吱吱的虫鸣声。
这夜色是如此的浪漫,叫人一生难忘。
姜小白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压抑着体内陌生难受而又有种说不出痛快快乐的感觉。
现在,此时此刻,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跟姜运富姜美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了。
不然,哪有弟弟会对姐姐有那种那种感觉,他才不是那种禽兽不如的人呢。
姜美树并不知道“禽兽不如”的姜小白在想什么,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字:钱。
记完账,她单独拿了100块钱出来,其余锁进小木箱里:“爸,你今晚早点休息,不要再做竹器了,过两天我们就去李堂村的木材厂买木板,油漆和钉子,以后咱专门做家具,编竹器太累。”
“好,爸听你的。”姜运富顺从地听闺女安排,她确实比自己有头脑。
“爸,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奶奶知道了啊,”姜美树不轻不重地提醒他,“她要是回家一宣扬,二叔二婶嫉妒我们,去告发个投机倒把罪,我和你可都是要坐牢的。”
“我知道。”事到如今,姜运富不敢再说你奶奶不是那种人,你二叔不是那种人,你二婶不是那种人之类的话了。
有时候,人的心就是这样,一旦被伤透,就再也暖不回来了。
同时,姜运富也有话对姜美树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到镇上的学校报个名,咱们从初三开始重新上。”
姜美树反对:“我马上就快18岁了,上啥初三啊,我要去安南一中直接上高三,参加明年的高考。”
“高考?你的成绩……”姜运富不好意思说闺女,你个赖学生,哪能考上大学啊。
小三毛的成绩的确很差,经常缺课干农活干家务当全职奴婢,成绩能好到哪里去啊?
姜美树抿唇,淡淡一笑:“爸,我这两年一直在自学,我感觉我成绩还可以,这样吧,我先去考试一下,要是通过了,人家学校就会收我这个插班生,对不对?”
“行。”闺女看起来很自信,姜运富不再反对了。
想想,姜美树自学白话,还自学画画,在她身上,还有啥不可能的啊?
即便是哪天姜美树考个全校第一名,姜运富也不觉得奇怪,毕竟龙生龙凤生凤。
这孩子到底是随了她那位顶尖顶尖聪明的亲娘。
姜美树这边想到那位自称是大强哥说的话,就又说:“爸,我过两天再去学校吧,先在家里复习复习高中的课本。”
“行。”姜运富很高兴闺女对上学这事儿这么认真,他希望她考个好成绩,好好的给自己争个光。
“爸,我困了,我先去睡觉。”姜美树收好其余的钱,抱了账本,回她的房间睡觉。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姜美树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能掌控的都安排明明白白,掌控不了的顺其自然,心中无事,沾了枕头就睡着。
睡在隔壁的姜小白却是心事重重,辗转反侧,咳嗽连连。
他是谁?
他的父母是谁?
他为什么会满身是伤的漂浮在一条破船上?
是谁在他体内种下蛊毒?
为什么偏偏是姜运富救了他?
又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
许许多多的问题,如阴云笼罩在心头,使他愤懑不快,只有在想到姜美树时,心情才会好转那么一点点。
姜小白爬起来,在三开柜里拿了一块老东家橘子糖,放在舌尖,轻舔。
躺下,手不经意间碰在膝盖处那一小片滚烫上,开始止不住的胡思乱想起来……
在姜家沟里,还有个因为姜美树睡不着的人。
姜望族蹲在旧报纸糊的窗户下,把耳朵贴着墙,听他妈跟他爸嘀嘀咕咕。
王阿娟:“……你妈说明天去退亲,她是啥意思啊?”
姜运来:“娘这是看我挣不到钱了,想去投靠老大啊,想去就让她去呗,省得多做一个人的饭。”
王阿娟:“你懂个屁,她手里不知攥了多少私房钱,咱们白吃白喝养她几年,难道就让她这么走了?”
姜运来:“那怎么办?总不能去偷她的钱吧?就算是偷,你也偷不着,我娘整天跟防贼一样防着我们,谁知道她的钱都塞哪儿去了。”
王阿娟:“塞她妈拍儿里了呗,老家伙去老大家里讨好献殷勤,这是想利用完我们就走啊?明天我在李家庄等着她,不掏干净就想去老大家,门儿都没有。”
姜运来:“你干啥,你还想找人打劫我娘吗?你可别过分了啊,再咋说她也是我娘。”
王阿娟:“哼,他要是你娘,就不会背着你藏钱了,二毛走的时候交代过了,一定要看到三毛子和郭小赖成亲,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老太太把这门亲事给退了,……谁,谁在外面?”
姜望族忙悄悄缩回脑袋,假装去茅厕,然后回到床上,分析他妈那话是啥意思。
二姐为啥一定要三姐嫁给郭小赖?
郭小赖明明就是个混混,连小学生的零花钱都抢,懒得要死,脸不洗牙不刷衣服不换,整天穿的跟乞丐一样,嫁给他,这辈子不是就毁了吗?
二姐到底跟三姐有啥仇啊?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欺负三姐,把三姐当丫鬟使唤,还有啥不满的啊,居然要毁了三姐的一辈子?
姜望族越想越觉得瘆得慌,这人心,比小人书里写的还可怕,尤其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