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减轻的趋势,反倒越下越大,洋洋洒洒从空中飘落,好像是天上被撕开了大口子般。
晶莹剔透的雪,把黑夜照成了白昼。
“大哥,”姜运来两手是血,身上也血迹斑斑,跑过去,拉着姜运富,“大黄,大黄被人打伤了,跑回家就断气,大宗一直没回来。”
“大哥,你得救救大宗啊,大黄身上都是血,一定是有人打大宗了……”
平日里在牌场上酒桌上人五人六的姜运来,这当儿,在大哥面前,吭哧吭哧哭得像个孩子。
“走,我们一起去山上找找。”姜运富托住姜运来瑟瑟发抖的身体,往后山走。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下,“咱俩人太少了,多叫几个人,一起上山找找。”
“不行!”姜运来抹掉脸上结成冰渣子的鼻涕眼泪,小声说:“大宗带了一把土枪,被人知道了就糟了……”
不止是身上带了一把,他床底下还有好几把,炸药有几桶。
姜运来也知道他家在村里名声不好,生怕被人举报了,所以才在万般无奈之下,忘记过去的恩怨,屈尊赶来找大哥。
“你说你们弄枪干啥?唉……”姜运富真是气。
最近,“冒烟洞”天天在村里巡逻大喊,私自制造贩卖枪支是违法。
“我不是想着多逮些野鸡野兔卖钱吗?” 姜运来咧咧嘴,很委屈。
“你少赌少喝点,钱就有了。”姜运富训斥了他兄弟几句,开始上山。
姜运富和姜运来借着雪的光亮,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后山找了一个多小时,都没看到人影。
雪下的实在太大,密布的雪幕,遮挡着视线,连面前的路都看不清楚,何谈找人。
“大宗——”
“大宗——”
俩兄弟喊着姜望宗的名字,跟无头苍蝇似的,在山上大喊大叫。
可是声音还没传播出去,就被“呼呼”狂吼的北风给吞没。
山路崎岖,怪石丛生,一脚不甚就会跌入深渊。
两人走的艰难,小心,力气,也很快竭了。
为了保存体力,他们便不再喊了,手拉手地走。
姜运富觉得这样盲目地找不是办法,就说:“去防空洞那里看看,说不定大宗躲那里了。”
“大哥,你看……鬼……”精疲力竭的姜运来,突然拽住姜运富手,同时,死死捂住自己另外一张嘴,省得叫出声。
“啥?”姜运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防空洞不远处,几个黑影在搬运着什么。
叠放成一块,像扛成捆的庄稼个儿一样,往肩上一扛,塞进洞里。
姜运富儿时是经历过战争年代的,一眼就认出他们扛的“庄稼个儿”,是死人。
“鬼、鬼……”借着雪的光芒,姜运来也认出来了,立刻吓得舌头打结,裤裆里一阵热。
呼啦啦,流出带有异味儿的水来。
生怕被那群鬼魅般的人听到了,他拼命夹紧双腿,可是失禁的尿意憋不住。
冷不丁看到这一幕,姜运富起初的一瞬也是很害怕。
可是,他不信鬼神,觉得这些是人,就冷静下来,死死捂住姜运来的嘴巴,免得惊动他们。
不几秒,姜运来就吓得昏厥过去。
山间不时响起沉闷的枪声,若不是精神高度紧张的人,都注意不到的。
姜运富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趴在雪地里,冻得手脚都麻木。
眼看快要支撑不住,枪声终于停下了。
那伙人无声无息地下山去,又无声无息地扛上几尸体。
前前后后,来来回回,足有二三十个。
最后,在他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那伙人中,突然有人开腔:“光少,抓到于光耀了。”
听到“光少”二字,姜运富一激灵,因为他听过盛齐光被人这样称呼。
正在疑惑和惊惧之间徘徊不定时,姜运富就看到了个熟悉的声音,果然是他所认识的盛齐光。
他一张唇红齿白,原本比女孩子还漂亮的脸,被冷冰冰的雪白色光芒,衬得阴森恐怖,仿佛神话故事中幻化成人性的嗜血恶魔。
接下来,盛齐光叽里咕噜的,说了好多姜运富听不懂的话。
然后,他从腰间拿出一把枪,朝一个人头部射击。
枪是没有声音的,但是,那人栽倒在地上时,抽搐的身影,特别像过年时被杀后挣扎的猪,血液喷洒出老高。
血红色一片,充盈在姜运富被冻僵的模糊视线中。
那个被他捡回来的有些傻乎乎的少年,此刻,变成了姜运富脑海中可怕的噩梦,许多年后,都挥之不去。
……
姜美树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院子里有说话声,想要起床去看看,空气冰冷如冰窖,她实在是懒得爬出去,便作罢了。
说话声很快就消失了,姜美树又模模糊糊觉得是自己在做梦,就又睡着了。
可是没睡多久,就被一只凉凉的手给轻轻推醒。
手的主人唤:“美树。”
“阿光?”姜美树迷迷糊糊喊了声,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是我。”盛齐光拿出打火机,“咔哒”一声点亮。
突然起来的火苗跳动,刺得姜美树睁开眼睛,她腾地坐起来。
盛齐光坐在床边,衣着凌乱,奢华昂贵的狐狸毛裘皮大衣,沾染了许多污泥和雪花。
漂亮的脸被冻得通红,嘴唇干燥,呼吸急促,肌肤上起了一层生理鸡皮疙瘩。
看起来,像是被人连跑带追的,从某处逃跑到这里来的一样。
“阿光?是你吗?”姜美树睡眼惺忪地抬手,摸了下盛齐光的脸,冰冷的触感,这是真实的。
盛齐光握住姜美树的手,睡醒惺忪的样子,憨态可掬,“美树,是我,你不是在做梦。”
打火机灭了。
跟着,有凉凉的唇,贴上姜美树温热的唇瓣。
原本只是想轻轻吻一下,以解相思,可是这甜甜的味道太美好。
盛齐光有些意乱情迷,手娴熟地扣住姜美树后脑勺,寻找最合适的角度,在她唇上多停留了几秒。
因为心情急切,思念又至浓至深,显得动作粗鲁。
像是打火机上的火苗转移到了自己的唇瓣上,姜美树脑海中片刻空白,只感到周身一阵火烧般的颤栗。
剧烈的心悸过后,是气恼。
又不敢惊动隔壁的姜运富和姜望族,姜美树只能狠狠掐了盛齐光的脖子一下,低声斥责,“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