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沉寂朦胧。
郁挽年是什么时候打通顾锦衍的电话的她不知道，不过听到他的声音时，已经是深夜。
“有事？”
男人的声音凉凉，似被深夜的湖水浸染，欲将她的耳廓冻出一层冰凌来。
郁挽年握紧了手机，很多话在嘴边，却无从开口。
“婚礼……是明天吗？”
“嗯。”
“抱歉，我……我知道……”
握着电话，她倏然发现自己想说什么都是徒劳。
她根本没把握顾锦衍为什么没有给她寄婚礼请柬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即便鹿蔚白没有开口，或许她也没有机会到场。
“嗯。”
依旧是那一个感情讳莫的字，一贯男人慵懒的气场。
“锦衍，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旧情人相见，能问出口的问题无非是与曾经有关，千言万语也逃不过最后那句：你爱过我吗？
俗套，却又是极其管用。
毕竟没有哪对有情人，能逃得过回忆的谴责。
可，倘若是无情的人呢？
绯红的唇轻轻抿了一下，随后似竭尽全力。
“四年前……”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是婚礼，我也得睡了。”
男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打断，并无心虚逃避的意思，只是打断。
他拒绝那可有可无的回忆。
郁挽年沉默着，始终开不了口祝福。
“挽年，那个约定我不会忘，但是，你不会是小白。”
似一块寒冰坠入心湖，没有在湖中心化开，反而带来层层霜冻。
她不会是鹿蔚白，她不会是他的新娘。
她淡淡抽气，强迫自己冷静，哪怕已经知道自己的颤抖声露出了端倪。
顾锦衍敛眸，指尖的香烟飘飘渺渺，若游丝若暗雾，轮廓的线条或明或暗。
“嗯，新婚快乐。”
“好，早些休息。”
通话终了，再无联系。
……
婚礼当天，顾锦衍替鹿蔚白邀请的人皆到场，规模并不大，却也算热闹。
他定在了鹿蔚白想去的那个教堂。
小时候鹿蔚白和自己的父亲曾经去过一次这里，她就坐在第一排上看着四周彩色的玻璃。
父亲抱着她，笑意温润，“以后我家小鹿会走入这种殿堂，然后由爸爸握着你的手将你交给另一个男人。”
鹿蔚白当时仍不懂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意思，稚嫩的孩童太过年幼，不知道自己的手从父亲的掌心转移到另一个人的掌心便是一辈子的承诺。
可是现在的鹿蔚白，大概懂了。
今天在这个地方举行，也算是圆了父亲的愿望。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一身雪白婚纱的自己，片刻的出神。
这就是自己出嫁的样子吗？白纱白裙，精致华美的饰品，美艳的妆容，似乎是应有尽有无一遗漏，可是心口为什么像缺了一块......
傅予和宋涟鲤到场了，在化妆间里替她梳妆准备。
“小鹿，你真的很漂亮。”宋涟鲤看着她一身雪白的婚纱，眼角泛泪。
这只小鹿终于嫁人了。
“嗯，谢谢你小鲤鱼。”鹿蔚白抬手将她的脸轻轻捧起，指尖揩去她即将滚落的泪珠。
傅予眼眶也是润润的。
“怎么闺蜜都爱在婚礼上哭个不停呢。”似有些无奈，却万分温柔。
宋涟鲤也算是陪她从校服走到婚纱，感慨自然是有的，触动也十分深。
“好了，继续准备吧，婚礼待会就要开始了。”
傅予把她白色的头纱取了过来，轻轻替她带上。
鹿蔚白垂眸，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是一片朦胧的白，所有景象都笼罩在她的白纱外。
这就是她曾经期望的景象，不太真实又不太虚幻，恰到好处的光景。
仪式开始，人声，音乐声，还有一闪而过的光影镜头似乎都成了虚无的飘渺，被白纱绘得模糊。
鹿蔚白没有想过自己的婚礼会如一个小小的盛世。
她要嫁给顾先生了。
婚礼的模式并不大，园了鹿蔚白想要低调的愿望。
长长的红毯似乎会蔓延到生命的镜头，鲜花和跟在身后两个小小的孩子，钦羡的目光和祝福的话语，婚礼每一样必备的东西，都似乎在属于她的这一场仪式里变得特别。
所有灯光如飘渺的流水萦绕在四周，鹿蔚白只觉得现在的自己如身处一场梦。
鹿爷爷和奶奶在一旁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
没有人牵着鹿蔚白到顾锦衍面前，她只是靠着自己的一步又一步，穿过飘零的花瓣，从白纱里看清他的模样。
这是鹿蔚白第一次看到顾先生穿着白色西装，像是踏着繁华三千一路而来，她的王子。
“小白，乖。”
顾锦衍掀开她面前的白纱，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动摇就此一瞬。
鹿蔚白，你真的全身心交托给面前的人了吗？
是吧。
她如此回答。
看着微凉的戒指传过无名指，她的手背被人轻轻地吻了吻。
轻飘飘的，像是躺在棉花堆里醒不过来。
“顾锦衍。”
倏然，她开口叫住了他的名字，似乎想从闲适中抓到他的剪影。
“嗯，我在。”
沉稳磁性的声音带来的是后知后觉的安稳，鹿蔚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谢谢你。”
“傻小白，结婚这件事你情我愿，谈谢，是不是太不尊重这场圣洁的仪式？”
男人的声音淡淡，贴合她的鬓角。
鹿蔚白的连还是不受控制地绯红。
誓词在耳边回响，鹿蔚白的眼底尽是顾锦衍的每一处细节。
宣誓不知合适结束，她却能深切地感受到那位已经名正言顺成为自己丈夫的人是如何拥吻。
所有在叫嚣的不安和彷徨就这一瞬消殆，鹿蔚白轻轻合上眼睛。
哪怕就这一瞬也好，她是顾锦衍的新娘。
鹿淮桉淡淡看着在光下被顾锦衍拥在怀里的小鹿，她从来都是这个宠辱不惊的模样，越是喜悦的场景，她所展露出来的却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情感。
始终，没有人在她遇到顾锦衍之前，牵着她的手走上红毯。
鹿老爷没有答应，而他，没有资格。
悠远的目光徐徐染上笑意，他无声启唇，淡淡透出四个字：“新婚快乐，鹿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