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和我预想的一样,是个身怀真本事的同道中人。
“郭医生过誉了。”
我淡然开口。
“您这样行走阴阳,既救活人,也渡死魂,才真正令人敬佩。”
“哈哈哈!”郭鬼医干笑几声,笑声里透着一股沧桑,“救死扶伤,本就不该分阴阳,不过是能力越大,麻烦越多的无奈之举罢了。”
他话锋一转,那双浑浊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
“小友深夜到访,想必不是为了看病吧。”
“有何事,不妨直说。”
郭鬼医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我等了他三天三夜,绝非凡人,也绝非善茬。
我没有绕弯子,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我为陈小伟的公交车祸而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郭鬼医脸上那份从容淡定,出现了一丝裂痕。
虽然只有一瞬,却被我精准捕捉。
他沉默了。
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站起身,蹒跚地走到医馆门口,对着门外还在徘徊的阴魂们沙哑地说道:“今晚就到这里,各位,明日再来吧。”
“哎!郭鬼医,这才几点啊?怎么就不看了?我这肚子疼得厉害啊!”
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和抱怨。
郭鬼医却充耳不闻,直接将那扇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合上,插上了门栓。
外界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回到桌前坐下,从一个陈旧的铁盒里摸出一支烟,递向我。
“抽吗?”
我摇头:“不抽。”
他又将烟递给吴胖子。
吴胖子也赶紧摆手:“我也不抽!”
郭鬼医“嗯”了一声,收回手,自己点燃了那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任由辛辣的烟气在肺里打了个转,才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这件事,陈小伟来找过我。”
“但我无能为力,便推了。”
“他能找到你,说明你才是破局之人,是此事的缘法所在。有什么我能帮的,你尽管开口。”
郭鬼医很坦诚,直接把皮球踢了回来。
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陈小伟对我有所隐瞒。”
“他老婆说,你们是老乡。”我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神情的变化,“所以,我来问问你,关于他的事。”
他听到这话,吐出一口烟圈,摇头道:“我与他并非老乡,只是有些……渊源。”
“渊源?”
我笑了。
“是因为太岁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郭鬼医捏着烟的手,僵在了半空,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写满震惊的脸。
“你……你怎么会知道?”他的声音都在发颤,充满了难以置信。
我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因为那场车祸,就是有人在借太岁行五运杀人之术。”
“我问过陈小伟,他闭口不谈。”
“来到你这里,我等了三天。我发现你叫人治病,从不开口问名,因为你根本不需要问。”
我的语气愈发冰冷,一字一句,都像是钉子,钉进郭鬼医的心里。
“你不是在用眼睛‘看’,而是在用耳朵‘听’。”
“听太岁告诉你,谁来了,谁的病你能治,谁的阳寿已尽。”
“所以,你供奉了太岁,对吗?”
郭鬼医的表情在我的话语中不断变幻,从震惊到骇然,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他手里的烟,燃尽了,烫到了指尖,他才猛地一颤,将烟蒂扔在地上。
“郭医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许。
“供奉太岁,有违天道。但你用它救人渡鬼,行的是大义之事,你的私事,我无意追究。”
“我只想知道,我需要知道的。”
“你救了那么多人,积了那么多德,想必也不愿看到,一整车无辜的人,因为陈小伟的隐瞒而惨死吧?”
这番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里,仿佛裹着他一生的无奈与秘密。
“你这后生,当真可怕……”
他苦笑着,终于松了口。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供奉了太岁。而那太岁,正是陈小伟二十年前给我的。”
果然如此。
陈小伟,你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
我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二十年前,我还只是个普通的中医,凭着祖传的方子混口饭吃。”
“因为没有行医资格证,被当成骗子,被所谓的专家打压,罚款罚到倾家荡产。”
“没办法,我只能背井离乡,来到中海市这个偏僻的角落,开个小诊所,勉强度日。”
“我在这里救了不少人,也算有了点小名气。”
“那天晚上,就在我准备关门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找到了我,他跪下求我救他。”
“我看他神色慌张,不似作伪,便动了恻隐之心,让他进来了。”
“一进门,他就把那个黑袋子递给我,说里面有个东西要我处理。”
“我打开袋子,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
“里面,是一个还在微微蠕动的肉团,通体泛着奇异的光泽,像一颗活的心脏。”
“太岁!”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吓得魂飞魄散。这等凶物入门,家宅不宁,是要出大事的!”
“可我还没来得及骂他,那年轻人就抱着我的腿,痛哭流涕,说太岁要他的命!”
“我心一软,便问他缘由。”
“他说,这太岁是他无意中挖到的,听人说吃了可以长生不老,便动了贪念。”
“可他用尽了办法,刀砍斧劈,都伤不了太岁分毫。”
“无奈之下,他找了个朋友帮忙。谁知那朋友起了歹心,当晚就偷走了太岁。”
“第二天,他找上门去,却发现他朋友已经死在了床上。”
郭鬼医说到这里,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回忆某种恐怖的场景。
“全身的血,都被吸干了。”
“他当场吓傻了,也顾不上找太岁,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家。”
“可诡异的是,当他回到家时,发现那太岁,竟然自己回到了他的床上。”
“而且,比之前大了一圈,通体血红。”
“他立刻想到了朋友的惨死,知道这东西吸了血。于是,他连夜把太岁扔到了几十里外的荒山。”
“然而……”
“第二天早上,他一睁眼,那东西,又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边。”
“他彻底崩溃了,扔了无数次,每一次,它都会自己回来。”
“他走投无路,听说了我有些手段,这才找到了我,求我帮他处理掉这个催命的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