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竞争
张巍2022-06-02 20:0010,314

  阳光灿烂的周六,闹铃在早七点准时响起,丁亦可一骨碌爬了起来。昨天是她在新租的小屋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并没有被蒋洁说的老鼠蟑螂骚扰,反而因为一步步接近买手梦(还有搬家),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好觉!

  她周末两天的任务,就是收拾出一个小而美的新家。

  丁亦可开启“家装模式”:只见她头扎围巾,一身工装,戴着耳机摇头晃脑,边听边哼边粉刷墙壁。曲调是耳熟能详的“两只老虎”,歌词却全改掉了:才貌双全,社会一哥,丁亦可,丁亦可。听见了没有,听见了没有,我行的,我行的。

  突然,一阵电钻声传来,吓得丁亦可手里的刷子都掉在地上。她还没捡起来,就听到楼上一女人用上海话骂街:“神经病!星期六还打电钻!”

  一男子回答的声音从窗外隐约传来:“对不起,明天我们开业,只挂一张招牌,马上就好。”

  丁亦可探头向楼下看去,只见下方已经拉起了一张缀满黑玫瑰的天棚网,几个庆祝开业的大花篮,正围绕在一间布置得品位十足的小店门口。

  原来又有店铺要开业了啊?不知道是奶茶店还是时装店呢?装修风格还真是挺赞的,可再美的店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丁亦可的思绪拉回亭子间,还和林思贤恋爱时,她无数次憧憬过,两人买了房子、有了自己的小家,要怎么装扮。那时的记忆一一浮现,她从箱子里拿出一应物品,又把网购的装饰一一拆封,像只工蚁一样,刷墙壁、挂装饰画、装窗帘、打扫地面、收家具、换床单。

  就这样,忙到天微微擦黑,沿街店铺的霓虹灯渐次亮起,虽然并不高雅甚至略显纷乱,但却因为那股烟火气,而给人暖暖的感觉。

  丁亦可新家的台灯也亮起,原本破旧脏乱的亭子间,已经改头换面,变得颇有几分味道。虽然每次收拾出焕然一新的屋子,都会让她很开心,可这次的 “小家”却与新的职业期待关联在一起,显得尤为特别。

  丁亦可得意地拍了张全景发给林思贤,补充了一段语音,告知搬家消息的同时,也欢迎来他常来坐坐。可等了好久,对话栏里仍然没有回复,丁亦可的笑容,停电一样淡了下来:“死咸菜,我都这么用劲了,回个表情会死啊?”

  憧憬一下回到Amay会发生的事,冲淡了那点忧郁,笑容重新挂上丁亦可的嘴角,她自我安慰道:“有点信心好不好?他前天不是还点赞了吗?”

  想罢打个哈欠,她随口唱起来:“才貌双全,智慧无比,丁亦可,丁亦可……”声音渐低,手机掉落在床上。

  如水的月光,从没关的窗子柔柔映照进来,洒了满床。

  月光转阳光,小鸟欢乐唱,晨露从草叶尖滑落,这个城市又醒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把睡得正香的丁亦可惊醒,她扭头一看闹钟:才早上七点半!

  丁亦可无力地摔回床上,双手堵住耳朵,准备以隔音大法再睡个昏天黑地的回笼觉。但楼下持续传来各种响动,让她再也难以入眠。这时,她才记起昨天楼下那人说的话,今天楼下新店要开张,看来,这一场热闹是少不了了!丁亦可只能认命地起身,继续拖地抹灰,收拾起来。

  楼下,的确有一群工作人员正为着开业而忙碌着,有的在铺设红毯,有的在搬运香槟,还有的正为马上就要开始的直播做准备。这家新开业的“小店”,门面不大,内里却别有洞天——暗黑系风格的店面分为上下两层,被各式现代主义艺术品装饰得型格十足。店中错落有致地摆放着的衣物,一看就是出自名师设计。丁亦可若是在场,多半会惊掉下巴,因为这间名为“远”的时装店,不仅正好是她在培训资料中看过的时装买手店,而且店老板,还是前几天跟她在彩虹店过招的“偷版”男子!

  男子的大名叫做赵沫远,他正跟义务前来帮忙的好友摄影师老钱,商量着开业典礼的细节,突然感觉头顶一凉。赵沫远抬头一看,只见被玫瑰花天棚隔开的楼上,有什么正往下滴着水,再看看雪白的衬衫上那块醒目的暗色水渍,赵沫远与老钱同时喊了声“靠!”

  楼上的丁亦可戴着耳机听音乐敷面膜,门口传来砸门声:“有人吗?!”她推歪一半耳机打开门,冲上来的老钱已经嚷开了:“你这人有没有公德心,赶紧把阳台的水管关了!”

  丁亦可莫名奇妙:“我这没阳台,你谁啊?”

  老钱怕耽误了今天的开业礼,着急道:“你不关是吧?我来!”说着就要往门里挤,丁亦可又急又气:“你干嘛,出去,出去,要不然我打110了!”

  可她的小身板,哪拼得过身高体壮的老钱?

  老钱冲进房间,两下翻找,就发现罪魁祸首——被丁亦可挂在窗外、还滴着水的拖把。他愤愤拿下来扔到一边,一溜烟跑下楼。

  与此同时,“远”开业的音乐底气十足响起来;三楼当即有女人探出头来,用上海话大骂:“有病吧,周末一大早吵什么吵?神经病啊!……祝你们今天破产,明天关门!”

  老钱不爽回击:“你丫说谁呢?找骂是不?!”

  三楼的女人见状,赶紧关了窗。

  赵沫远脱下被脏水毁了的衣服,心头烦躁,可听到老钱这么骂,也觉不好,他招呼道:“别吵吵了,骂女人算什么本事?赶紧干活。嘉宾马上都到了。楼上是些什么人啊?”

  就在此时,刚从惊怒交加中回过神来的丁亦可,从窗口探头出来,想找老钱算账,不料一眼看到的却是赵沫远。

  而赵沫远,也恰巧看到了窗口头发蓬乱,敷着雪白面膜的丁亦可。不过赵沫远并没认出她,只是被那有如女鬼的形象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脱口而出:“我靠!”

  丁亦可一眼认出赵沫远,以为他在咒骂自己,新仇旧恨同时迸发:“怎么到处都有你?!有钱了不起啊,开店了不起啊,没公德没良心,你要遭报应的!”

  老钱奔到赵沫远身边,向二楼的丁亦可挥拳:“咒谁呢!再多说一个字,我立马上来抽你!”

  本着绅士精神,赵沫远拉住老钱:“算了。”想了想,自己的店周末一早就开始这么折腾,确实也不应该。他换好衣服,主动拿了些礼品去找邻里们赔不是。

  楼上的丁亦可躲在家里惊魂未定,越想却越不对味:凭什么他们没公德心、制造噪音,自己却要忍气吞声呀?她索性一把拉下面膜,抄起桌上的墨水瓶,兑了一大盆水,气势汹汹端着走出来,准备给楼下那些人“一点颜色”看看。

  一出门,就看见三楼拐角,赵沫远和顶着满头发卷的大姐对面而立。赵沫远诚恳道:“对不起,12点前肯定弄完,这巧克力您先收着……”

  听到二楼动静,赵沫远一低头,视线正好和丁亦可怼个正着。这一次,赵沫远也认出了她,他不自觉摸摸脸上的伤口,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看看她手中的墨水盆,皱眉道:“你想干嘛? ”

  丁亦可被当场抓包,尴尬不已,关键时刻,她灵光突闪,用高中生背课文的语气说:“Sorry,I Don’t Understand Chinese。”言毕转头飞快地跑回屋。自觉丢脸的她从门缝里伸出手机,窥探走廊。只见赵沫远敷衍着大姐,而拿到巧克力的邻居们,各个笑得花枝招展。

  丁亦可只觉得羞窘之极,低头看着面前的墨水盆,不甘地叹了口气,只能继续喃喃地诅咒:“明天就关门,明天就关门!

  可惜,丁亦可的愿望注定落空,因为楼下这间叫“远”的买手店,早在筹备之初,就注定会是申城最In的时尚热点之一。此刻,就在一窗之隔的楼下店门口,不时有时尚名人与媒体前来为开业典礼捧场,名车在保安指挥下停在远处。狭窄的街道边,俨然成为了一个时尚小中心。

  各大视频平台的首页,也在轮播主题宣传片。充满诱惑力的字幕不断闪显:Fashion,Style,Alternative……镜头切换间,中外明星一人一句:“隆重介绍”,“我最爱的”,“买手店”,“My favorite”,“Boutique Shop”,最后齐声念出店名:“远”。

  楼下经过赵沫远的设计与施工人员的打造,俨然变身格调十足的时尚舞台,签名墙前,俊男美女们摆着Pose,微笑签名,任凭记者们手持长枪短炮,镁光灯闪成雪花一片片。

  一位穿着“慢行直播”外套的博主,报菜名一样兴奋地念着XX名模到场、XX巨星莅临、XX宇宙时尚大刊主播出场……直播界面上,弹幕飘到飞起。

  “给超模杜丝姐打Call~!”

  “夭寿啦,一个时装店开业都这么有B格!”

  主播将镜头切换到酷酷的赵沫远,只见在两个女星的簇拥下,赵沫远淡定面对镜头,保持酷帅本色,又吸引了一波路人粉的沦陷。

  气氛酝酿到最高点,开幕仪式也要正式开始了。外墙上,“远”字霓虹灯开始闪烁,音乐安静下来。

  一边传来司仪激动的声音:“Are You Ready?Three,Two——”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搞气氛,可就在One字还没出口的当儿,一件神秘物体却从天而降,落在了赵沫远的头上!

  “出什么事了……”直播主播凑上前一看,绷不住大笑:“啊!哈哈哈!”

  只见赵沫远奋力扯下头上罩着的一只胸衣,丢在地上,可台上混乱的一切早就失控。赵沫远怒从心底起,抬头望向破损天棚,正好与破洞上方满脸震惊的丁亦可对个正着。

  忍无可忍,赵沫远眼中充满愤怒,压低的声音仿佛雷声轰鸣:“你妹!”

  周一,上班早高峰,重回Amay的丁亦可带着一脸尴尬,跟蒋洁分享昨晚的糗事。“还不都是你,偏偏我晾衣服的时候,跟我说明星来了,要不是为了看他又没拿稳手机,我能一失手把衣服掉下去吗?”

  挤得满满的电梯里,蒋洁努力实现着笑成前仰后合的可能,追问:“后来呢?”

  回想起赵沫远胸衣罩顶的窘态,和被拍照时的愤怒,丁亦可无地自容:“后来我下楼道歉,可怎么解释他都不听。你没见临走他盯着我那眼神,再兑点水,就是鹤顶红了。”她叹气掩脸:“怎么办啊?以后他肯定会报复我的。”

  蒋洁盯着时尚报道视频中赵沫远的脸直乐:“能被帅哥恨上,也是一种缘份。”

  丁亦可气结,出了电梯正找蒋洁算账,却迎面碰到了另一部电梯里出来的雷欧等人。

  丁亦可忙立正问好:“老大早上好!”

  雷欧犀利的眼光停在丁亦可的鞋子上,嘴里是惯常的嘲讽腔:“大白天就穿着带亮片的鞋,当公司是酒吧啊?”

  丁亦可麻利地扯掉鞋面装饰,跟着雷欧和众人进入会议室。

  会议室里,十多个买手正等着,看到丁亦可相当惊讶:“她怎么又回来了?”“听说上次的市调报告就是老大让她做的。”丁亦可自得地扬起下巴,Tina靠向椅背,审视地看着她。

  待雷欧进入会议室,众人马上噤声,又下意识向门口张望。雷欧说:“不用找,不在的那些人,都已经被淘汰了。希望你不会是下一个。”说到最后这句,眼神落在丁亦可脸上,丁亦可一怔。

  雷欧继续:“现在Amay采购部,除了下单买成品,唯一和创意相关的部分,就是跟设计部合作抄别人的版。这半个月,我教了你们很多。但很可惜,你们离让我满意依然有一千万光年的距离。你们之中,我只会留下六个人。”

  雷欧点开投影PPT,说:“But Good News,留下来的人,会得到50%的加薪和更高的职级。以后,买手部会是决定整个Amay设计风格和销售政策的核心。要想配得上这样的待遇,请证明你们的实力。”

  众人一时紧张,一时兴奋,情绪尽在雷欧掌握。杜修齐真该来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胡萝卜加大棒。

  雷欧点击电脑,与会者纷纷接到任务邮件:“五一黄金周促销计划2.0版,已经发给各位。请尽快选择搭档,两人一组,任务按组分配,根据执行打分。我的Team,只会留下最优秀的人。散会。”她率先离开,众人陷入议论。

  沈碧试探道:“老大这是在养蛊,让我们自己斗啊?”

  Tina反问:“怎么,你怕了?”

  沈碧做个捧心难过的表情:“是啊,我怕我留下了,你却走了。”

  两人交换一个花火四溅的眼神,转向其他人,同声道:“谁愿意跟我一组?”

  刚才在这一幕,已经被会议室内的监控,传送到杜修齐的电脑屏幕上。

  而小杜总的眼光,却落在桌上的黄金周促销计划,他问身边的助理王元:“2.0版?她又在搞什么鬼?”抬起头,恰好看到王元一脸不赞同。

  见老板面露不满,王元恭敬回道:“我只是觉得特别刺激,跟谍战片似的。”

  杜修齐不服:“整个Amay的市值也跟个非州小国家差不多了,我就不能演个007?”他理直气壮直奔雷欧办公室,门也没敲就走了进去。

  雷欧敲着键盘,头也不抬:“门都不敲,小杜总的礼貌是被自己吃掉了吗?”

  杜修齐说:“刚才路过会议室,听到你说什么黄金周促销计划2.0……”话没说完,就已经被雷欧推过来的一堆文件打断。

  接着是雷欧简单明了的指令:“签字。”

  杜修齐下意识要签,突然反应过来,拿起文件翻阅,皱眉:“你怎么把原来的促销计划全改了?”

  雷欧继续打字:“这么假大空的促销,不改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小杜总念过的MBA只要不是话费充值送的,就应该能看懂我这份计划的目的是什么。”

  杜修齐挑眉:“你要买手部从采购部那里分权,没问题。你要改促销清库存,我举手欢迎。可你要求经销商让利出来配合这次促销,他们不可能会同意的。”

  雷欧停下手上动作,看向杜修齐:“你只有答应一个选择。”

  杜修齐抽了抽嘴角:“你真以为自己是女王啊,动不动就这么大口气?”

  雷欧直言以对:“完不成总部的要求,死的就是我。这一季的报表不好看,股价下跌,亏的是您杜家的钱。”

  把父亲“Amay老人多,积弊多,有雷欧这杆枪在,得罪人的事她担了,改革的好处我们得着。你别老和她硬顶,软硬兼施的手段,你都要学着点”的教训默念一遍,杜修齐深吸口气,陪笑:“Leo,咱们能不能先冷静点,别动不动就跟川普见了CNN一样。有什么话,慢慢说。”

  雷欧双手交叉,望着他:“我很忙,没您那么多闲功夫。”

  杜修齐调整出满脸诚意:“自打那天晚上在这深谈过,我就绝对跟你是一国的了。只是担心你刚来不久,对付不了那帮经销商。”

  “拉拢水平明显进步,继续。”雷欧看穿地鼓励。

  杜修齐也一笑,缓解尴尬:“那些人跟了Amay十多年,个个都是油盐不进的硬茬,你这么强行压任务,我怕到时候反弹太大,不单效果不好,其他高管说不定还会趁机找你麻烦。”

  雷欧似笑非笑,斜看他一眼:“小杜总突然变得这么好心,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她的眼神本是冰冻三尺、生人勿近,那一眼却如春融冰消,暖意渐生。

  杜修齐没来由地心中一荡,嘴上没了把门的,顺口道:“雷总监为我们Amay这么尽心尽力,我当然得投桃报李。再说了,被怜香惜玉,是所有美人儿应得的待遇。”

  雷欧恢复冰冷神态:“今儿胆子挺肥啊。”

  杜修齐见她并没真生气,顺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咬了一口:“自打上回被你壁咚过一回,我眼前的天地就突然为之一宽了。Leo,听我一句劝,做人呢还是要现实点,就算打扮得再爷们儿,也不能进男洗手间啊。这个促销计划,要不再改改?”

  雷欧一笑,突然欺身上前,夺过苹果,在杜修齐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就着他震惊的眼神,慢慢咀嚼、吞下。在他耳边低声道:“做人呢,还是要现实点。就算我跟你进了同一个洗手间,你也只有被压的份儿。”杜修齐的脸腾地红了。

  雷欧对他耳朵吹了口气:“想占人便宜,再练个几年吧。”说着,反手拿过桌上的文件:“签。”杜修齐如着魔般配合。

  温柔一笑,雷女王下令:“滚。”

  杜修齐机械地走出了房门,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气恼地猛踢走廊的墙。员工们惊异地看着,杜修齐这才发现自己失态。

  看到人群里有一个经理,他掩饰地吼道:“才踢两脚,鞋头就烂成这样,这就是你们品管的QC水平?马上回去重做检测报告,下班之前我要看到!”炮灰经理连连称是,迅速遁掉。

  走到电脑前,只见电脑里播放着九宫格监控画面,其中有一幅,正是办公中的雷欧。而除了洗手间,所有雷欧出现的地方都装监控的指令,正是他自己的下达的。

  看着雷欧逼近自己,夺过苹果咬了一口的场景回放,小杜总迁怒地把王元支去处理雷欧办公室内的监控,自己默默的脸红了。

  会议室内,买手部PK组队,波涛暗涌;只剩下四个零散人员,要做出最后抉择。丁亦可前两周都被发配到门店,本来就是个外行,还不知道有没有跟上雷欧布置功课的进度,是以一直“无人认领”。

  沈碧琢磨了半天,觉得与其带着拖油瓶,跟实力强劲的Tina斗个两败俱伤,不如强强联合,一起赢得漂亮。她转向Tina,刚要开口,却看到Tina向丁亦可伸出手,郑重道:“愿意吗?”

  剩余几个人都愣了,包括丁亦可:“你确定?我可是刚回总部,进度和你们差一大截……”

  Tina说:“我确定。现在摆在咱们面前的,就是一场职场真人秀,你在Battle对战上特别有经验。一起联手,PK掉他们,Ok?”

  丁亦可伸出手去,“Ok,当然Ok。”虽然知道Tina以前看不起自己,可职场鸡汤里也说了,比起无缘无故的友谊,还是真金白银的利益交换更可信一些。不是吗?

  达成联盟后,一秒也没耽误,Tina带着丁亦可直奔样衣间。

  这不还没分配任务吗?丁亦可问:“上这来干嘛?”

  Tina胸有成竹:“老大改了五一促销方案,肯定是为了清库存,咱们先挑挑品类,领任务的时候省点力。”说着,拍给丁亦可一张表格:“你把这张上写的挑一挑。”

  丁亦可对货物的熟悉程度,让Tina深感自己眼光之准——虽然远在门店,但买手部的功课,丁亦可丝毫没有落下。不花精力和时间,是不可能从完全外行进步到如今的程度。而一线接触产品和客户的经验值积累方面,丁亦可甚至可能远超过他们这些整天闷在Amay总部格子间里的人。Tina略带防备与佩服的,看着研究表格与衣服的丁亦可。

  但是当丁亦可对一件廓形外套发出个人见解时,Tina露出了放心的笑容,时尚需要系统学习,需要大量积累,丁亦可很努力,努力去死记硬背,却还不能与真实的产品有机结合,形成系统认识,更别说选款、乃至指导设计和生产了。简单打个比方,就是背了一肚子拳谱剑谱,实际没啥战斗力。

  Tina笑笑说:“就算是同一个团队,也有不同的分工啊。你跟老大关系不错,门店也挺熟的,以后在这些方面多出些力就行了。”

  见丁亦可还想说什么,她打断:“来Amay之前,我已经在江南衣尚当过三年买手。”

  丁亦可不服气:“买手不单要靠经验,也得看灵气和眼光。”

  “这么有信心,不如证明给我瞧瞧?”Tina拿过一件样衣,问:“如果在订货会上看中了这件样衣,你要怎么去说服设计师做后续开发?”

  丁亦可接过衣服想了想:“这件抽绳连帽风衣走的是欧美休闲风,比较适合我们的顾客群体,这种红色又是Anna Sui明年春夏的主打色……A字廓形比较俏皮……”

  Tina一脸受不了,打断:“跟我读,是Anna Swee,不要按拼音读成安娜苏。”觉得自己语气不佳,又调整了一下:“还有,这哪里是A字廓形,明明是O字廓形。亦可,看得出你背了很多资料,我不想否定你的努力,可光靠努力是没有用的。有Leader的团队才更有竞争力,我不想内耗,咱们一致对外,Ok?”

  丁亦可的气势全被压倒,默默拜了下风。这时,雷欧发来了“五一黄金周促销计划2.0版任务分配”邮件,她们组分到的,是给加盟店配货,洗脑分销商们完成任务。

  往下一看,任务数额之高,让丁亦可和Tina迅速白了脸。商量了一下,迅速分配好任务:丁亦可做开会宣讲用的PPT,Tina负责向分销商分配任务。

  都市的夜景,流光溢彩,点点灯火连缀成一片绚烂;半夜的买手部,灯火通明,也构成了这夜景中的一朵辉煌。十名买手部暂定成员全体加班,有些在收集竞品定价方案,有些在建模推导最佳定价,有些埋头样衣间比对搭配。

  桌上摆着的外卖,早已经冷去,却无人问津。

  高档餐厅的落地窗边,总是最炙手可热的位置。毕竟,在美好的角度,将都市夜景尽收眼底,才不辜负生活嘛!这些没有写在菜单上的东西,更值钱,也更彰显身份。有钱有地位,别说在这种地方约个会、求个婚,就算想要破例抽个烟也不是不可能

  今晚这桌,一老一少,两名男子对面而坐,正是一身街头范儿的赵沫远,与成功人士装扮的赵父。

  赵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手机:“看看你这破事?简直丢光我赵双林的脸!马上把那个破服装店给我关了!丢人现眼!”

  赵沫远无所谓:“您要老觉得我不成器,不如赶紧点再生一个?我那个店,好几百万的投入,说关就关?这叫丑闻炒作,增加曝光度。”

  赵父轻拍桌面:“我送你出国留学,不是让你回来扮丑卖衣服的!”见儿子不以为意,气结:“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赵沫远吞下一块牛排,点头:“是。”

  赵父大力一拍桌子:“翅膀硬了!你住的公寓也是公司名下的,不回公司就滚出去!”赵沫远也不生气,按灭了手里的香烟:“成”。

  走出餐厅,赵沫远给老钱发了一条消息:“跟我爸闹翻了,被扫地出门,准备住店里,来帮我搬家。”

  了解赵氏父子的心结,老钱不问太多,只是担心:“店里,能住人吗?”

  “难道上头住的都是鬼?放心,留学的时候,比这更破的地儿我都住过。二楼隔出来的办公室,还有点空余地方。我自己盯着,也放心点。”赵沫远这么说,老钱也放下心来。

  Amay的买手部,丁亦可还在辛苦地改着PPT,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伴随着“叮”的邮件提示,Tina站在丁亦可身边:“我这边弄完了,数据都发你了,加油!”她笑着,精致的妆容看不到一丝瑕疵。

  丁亦可对她挥手告别,看向自己电脑桌上的镜子,里面映出一张浮油疲倦的脸。看看时间,已经接近最后一班地铁,将未完成的PPT保存,她收拾东西离开公司。

  回想着随时完美的Tina,还有见过一次的情敌江雯雯,摸摸不用看都知道多憔悴的自己,丁亦可茫然。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学霸们总能轻轻松松提前交卷,而自己每次考完,都狼狈得像被剥了一层皮?

  出了地铁站,丁亦可疲劳地走在街道上。远处的摩天大厦,和眼前陈旧的亭子间老楼,对比如此鲜明。不想上楼的她,索性靠在电线杆上,一歪头,看到“CBD大盘,名校配套,让你的孩子赢在起跑线上”的广告牌。

  丁亦可沮丧得都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后天的努力,永远追不上先天优势?Tina那样的海归,家里早早地就准备好了车子房子。他们跟丁亦可这样的外地人竞争,永远也不会信心不足吧?人家退一步,是海阔天空,而丁亦可退一步,就只有粉身碎骨。大上海五光十色的街灯,把她的身影投射得又细又长,显得特别渺小无助又可怜。

  夜色下闪烁的“远”门前,一台豪华的哈雷摩托,与不远处的破旧的自行车形成鲜明对比。丁亦可就像看见Tina与自己的差距,暗叹一声,命运为什么就这么不公平呢?

  这时,“远”的门打开了,赵沫远送老钱出来。开业那时候的糗事,老钱已经找各大网站打过招呼,能删的都删了。现在,就怕被人录下或截屏。

  老钱咬咬后槽牙,“再碰见那丫头,我非好好修理她不可——嘿!”一转头,正对上发呆的丁亦可。

  丁亦可迎上去,对两人90度鞠躬:“对不起!我向毛主席保证,昨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沫远的脸色,从看到丁亦可起就多云转阴,他对老钱说:“离远点,我哪回碰见她,哪回都倒霉!”拉着老钱就走,浑然不顾丁亦可僵住的窘态。

  走远几步,赵沫远小声对老钱说:“我有原则,不整女人!”见老钱心有不甘,忙转移话题:“回去赶紧把Amay那篇抄袭的特稿给做好!”

  老钱眼睛一亮:“成,到时候Amay倒霉,她也跑不了。”

  远远听到老钱的话,丁亦可急了:“你们想干嘛?”

  赵沫远不理她,把车钥匙丢给老钱,径直进了“远”。老钱一轰油门,雪亮的车头灯闪起,转瞬间绝尘而去。

  丁亦可转身不甘地敲着“远”的门:“喂!开门啊!你们到底想干嘛?有什么冲着我来,对我公司下黑手,算怎么回事?”

  门内,赵沫远喃喃说了声:“神经病。”侧身开了音响,一阵音乐声飘出来,掩住门外的敲击。

  丁亦可敲了好一会门,“远”里却毫无动静,她只能无奈住手,转身向旁边的楼梯走去。

  拖着沉重的双腿走到门口,丁亦可发现门前摆着一只包裹。拿起一看,眼前突然一亮:寄件人赫然正是林思贤。

  啪嗒,手上的钥匙激动得掉了。但她等不及捡钥匙、更等不及开门进屋,带着又甜又酸涩的猜测,手忙脚乱地拆着,谁知越急越撕不开,最后竟然用上牙咬。

  终于,包裹被拆开,掉落出来的,竟然是咖啡胶囊,和一张信纸。上面是林思贤隽秀冰冷的笔迹:“不要再给我寄东西来了,雯雯不喜欢我喝咖啡。”

  像离了水的鱼一样,丁亦可大口喘息,但胸闷的感觉怎么也缓解不了。身体里的支柱被抽走,她脱力地滑坐在门边,掩住脸。信纸掉在地上,被指间渗出的泪水一点点浸湿。

  良久,丁亦可聚集起全身力量,猛地站起身,带着泪意凶狠地抹了一把脸,捡起钥匙打开门。

  还有没改好的PPT在等她,还有留在AMA买手部的考验在等她,还有江雯雯、刘珊……一级一级的Boss在等她,像是对赢在起跑的广告牌,像是对志得意满的Tina,像是对散落在地上的咖啡胶囊,更是对自己,丁亦可咬着牙说:“不能认输!我偏不认输!要屡败屡战,越战越勇!”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丁亦可一边抽泣,一边继续在笔记本电脑上改着PPT,但却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她烦躁地删掉一个饼图,晃了晃脑袋。

  偏偏这时,一阵摇滚乐声飘了进来,低沉的贝斯声扰得丁亦可越发心烦。再也改不下去,她冲到窗边,开窗大喊:“谁家的音响,小声点!”没人回应。

  丁亦可不甘心,开门出去楼上楼下找了一番,又贴着四墙听了听,最后趴在地上,发现音乐声竟然是从楼下穿过楼板传来的。

  “远”门前,丁亦可边大声敲门,边咬牙切齿骂着“卑鄙”;门内,赵沫远躺在简易的床上,沉浸于震天音乐中,不时还敲几记虚拟的架子鼓,动作帅酷利落,根本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正听到兴起,简单粉刷过的天花楼板,突然传来巨响,灰尘不断飘落。赵沫远弹身跳起,不断地打喷嚏,他判断了一下,看向楼上,怒从心底起。

  楼上,丁亦可拎着一块板砖,一下下用力砸着地板,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出她的愤怒。这种阴招,丁亦可最忍不了了,不来个硬碰硬,他还以为自己是好欺负的。哼,有本事就上来找麻烦呀,他要敢来,自己就敢拍视频,传到网上,就凭“买手店富二代欺凌弱女”的话题,也能让他再丢人现眼一回!

  正想着,外面传来砸门声,丁亦可拿着手机就跑了过去。她深吸口气,偷偷打开手机拍照模式。刚拉开一条门缝,一个满脸通红的壮汉猛地把门全部推开,喷着酒气说:“大半夜你在楼下敲锣打鼓的,你哭丧啊!”

  原来竟是楼上的邻居过来理论,丁亦可又惊又怕。她笃定赵沫远是动口不动手的斯文人,而一个强壮醉汉的出现,就完全是失控的局面了。

  丁亦可结巴地连连道歉,下意识想拨开那人放在门边的手。不料,手指碰到连拍键,雪亮的闪光灯一阵狂闪,耀花了醉汉的眼睛。醉汉暴怒,左手扯过惊慌的丁亦可,右手一巴掌就要扇下来!

  丁亦可尖声惊叫,这一瞬间,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架住了醉汉。原来竟是赵沫远,只见他一推一档,站在丁亦可身前,冲醉汉道:“哥们儿,干嘛呢?”

  醉汉踉跄,更怒:“再碍事,老子连你也抽!”说完伸臂又要抓丁亦可,被赵沫远一个小擒拿手稳稳制住。

  赵沫远却因为刚才吸入天花板掉下的粉尘,而连连咳嗽。他稳住气息,居高临下问:“酒醒了吗?男人做事得像个爷们儿,你要整这小姑娘,哪怕往她房里扔榴莲都行,可直接动手打女人,太丢人了!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壮汉酒醒几分,点头如捣蒜:“有,有!”

  赵沫远又咳了几声,看壮汉进了家门,才回过身,指着惊魂未定的丁亦可说:“你,以后离我远点,听见了没有?”

  丁亦可慌忙点头,直到赵沫远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她才抖抖索索地捡起了手机。没想到,自己的迁怒发泄,居然闹出这么大乌龙;更想不到,一贯高傲的赵沫远,居然出手相救。

  锁好门坐回写字台前,丁亦可集中精神改起PPT,第二天就是她和Tina,要迎战一波分销商的大日子!

继续阅读:第五章 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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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定离手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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