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多面
张巍2022-06-02 20:009,669

  清晨10点, Amay的经销售齐聚总部分议室,参加由Tina和丁亦可主持的五一黄金周促销动员会。

  会议室内,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聚光灯照向Tina,只见她台风沉稳地讲述着动员内容,一举一动满满女性力。男经销商们互相丢个眼神,心照不宣纷纷应和。

  Tina对着台下做个“拜托”手势,丢给丁亦可一个“该你了”眼神,施施然走下台来。

  昨晚先是为林思贤哭了一鼻子,又被醉汉吓到,接着改了半宿PPT。丁亦可略显憔悴之态,台下几十双精明的眼睛,看得她发怯。握紧发抖的手,丁亦可点开PPT:“下面由我来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次的促销方案具体要求……”

  但丁亦可的PPT数字密集,明显没有Tina的精美;由于紧张,她宣讲语速过快,时不时有些磕巴。“这一次的促销,嗯,除了满100减30,还要请大家做好店面的VIP回馈……”

  高企的具体销售指标,一下就让经商售炸了锅,有的埋怨目标不切实际,有人借机投诉公司系统糟糕。高低粗细的声音此起彼伏,动员大会瞬间切变成声讨大会,乱成一团。丁亦可又是抬手,又是摇头,急切安抚:“不是,你们误会了……”却毫不奏效。

  混乱之中,Tina走上台稳住场子,经销商纷纷表示“周小姐脑子清爽”!

  还有人指桑骂槐:“有些人才干了半个月销售,就想对我们指手划脚了……”

  丁亦可勉强笑着随Tina送走一众经销商,脸色一片苍白。

  午餐时间,毫无胃口的丁亦可独自躲入样衣间,失神坐在窗边。她记得,上次给她挑衣服之前,雷欧好像也是坐在这里发呆。

  “失败失败失败,我怎么会这么没用?!”明明努力整理数据、提出方案,虽然PPT不是十分精美,宣讲也不够自信,但被群嘲的结果,却是丁亦可完全没有想到的。

  如果说之前一天,在样衣间被Tina用专业知识打败,还可以说初来乍到,有待提升;那么今天,利用最擅长的数据整合与分析,都没能征服别人,到底问题出在哪里?自己又该怎么努力呢?深陷入沉思的丁亦可,没留意样衣间的门,无声滑开,又合上。

  雷欧的声音响起:“谁允许你坐在这的?”

  丁亦可跳了起来,比惊慌更深的,是羞惭。她知道,就算雷欧不在现场,也会听说自己的表现,她不想被人看扁,尤其是雷欧。

  雷欧语气冷淡:“还哭啊?凭着小聪明卖了几件衣服,就真觉得自己了不起?赶紧出去吃饭。”

  丁亦可慌忙转身,走几步又转回雷欧面前,垂头低声道:“老大,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只是个窝里横?平常看起来还行,真到了大场面,就根本没法跟别人比?PPT做得难看,一上台就结巴,要不是Tina帮我收场,差点就全搞砸了……”会自怨自艾就不是丁亦可了,找出问题,解决问题,获得成长才是正道,真实的职场打怪就是靠自我学习自我成长实现的呀!

  对丁亦可屡败屡战的韧劲,雷欧是欣赏的;口头上的敲打,也是不能省的:“你还没学乖啊?上次PR稿子这样,这次还这样,做了个乱七八糟自以为专业的方案,也不找我来审审,就想让经销商乖乖听话,你以为你是谁?”

  丁亦可傻眼:“我以为这个任务是对我们的考核……”

  雷欧意有所指:“规则里没说不,就可以做。我有说过不许请外援吗?想在公司里活得长,除了服从命令,还得学会管理上级。不是每一个要求,你都得无条件完成。”边说,边随意地在窗边坐下:“对于经销商,你是将,他们是兵。你要让他们完成任务,就得想办法满足他们跟你要的各种资源,否则就会像上午那样闹成一锅粥。”

  丁亦可猛抬头,眼睛亮亮的:“老大,可不可以请你帮我要求IT部,让他们确保各门店ERP系统在本周内全部修好?”

  雷欧点头:“可以。”

  丁亦可整张脸都亮起来了:“我还想增加促销预算,能不能再给我们拨四百万!”

  雷欧瞥她一眼,亲身示范了一次对下管理:“不可能,最多一百万。上级可以答应或否定你的要求,也会管理你的期望。记住,我要的能是干活的驴子,不是稍掉受点挫折就吐血的林黛玉。再漂亮的PPT,能帮经销商清掉一分钱库存吗?如果你能帮他们完成销售指标,他们还会讨厌你?”

  话都说透了,丁亦可如醍醐灌顶:“谢谢老大!回头我再请你喝豆浆!”一阵风似地跑了出去。雷欧坐在原处,闭目养神。

  冲回办公室,丁亦可闷头翻找数据。就算别人更有天份,或提早站在起跑线上,可那又如何?是输是赢,得看结果!能不能留在Amay,唯一的衡量标准,就看能帮经销商完成多少促销任务!抬起头来,她的斗志已恢复满点。

  打印好文件,丁亦可拎着手袋冲到走廊,对经过的雷欧行个礼,说:“老大,下午我想跑一趟彩虹店和滨江店,跟店长现场谈一下对促销的要求。”

  “想了一中午就想出这个?你的反射弧是不是有十米长?”小讽刺一下,雷欧还是放了行。目送丁亦可飞奔而出,转身却迎上了杜修齐。

  样衣间、走廊两场戏,杜修齐都瞧在眼里,此时他话中有话:“嘴上越损,心里越疼,雷总监,我发现你的规律了。”雷欧不加理会,绕过他离开。

  杜修齐冲着她的背影:“买手部里比丁亦可能干的人多得是,你私下给她开那么多小灶,不会是瞧了上她了吧?”雷欧的脚步猛然停住。

  杜修齐观察她反应,试探地问:“被我说中了?”

  雷欧转过身,淡淡一笑:“杜贵妃,想争宠呢,就明着说,闲醋吃得太多,会伤着身子的。”说完,潇洒离去。

  约着Amay彩虹店、滨江店店长,在咖啡厅聊了一下午促销大计,丁亦可合上笔记本,心里有底了:“聊了这么久,咱们去点些东西吧,我请!”

  对面两位店长也是微笑点头,以前促销,总部都是下个指标就撒手不管,这回丁亦可谦虚听取一线门店的意见,她们感觉大受重视;又获得了活动的部分话语权,对销售业绩任务的使命感和信心也提升不少。丁亦可还承诺,帮门店在推广方面争取资源,毕竟销售量都跟收入挂钩,没谁愿意跟钱过不去。

  丁亦可诚恳道谢:“两位姐姐放心,公众号发布促销推送的时候,我一定把彩虹店和滨江店的名字放在最前面。”经过电视时,她的脚步不由得停下了——那上面播放的视频,正是“远”开业时,文胸罩在赵沫远头上的尴尬一幕。主持人不无戏谑念着:“城中最IN买手店,开业首日大尴尬!”

  滨江店长看过去,笑了起来:“哟,这不Patrick Chao吗?国内在四大时装周上开秀的设计师不少,得过CFDA(美国时装设计师协会)大奖的就他一个!”

  丁亦可傻了:“他是时装设计师?还在四大上开过秀?!”

  看着滨江店长点了点头,丁亦可查起了网上的百科: “欧美时尚界最认可的十位亚洲人之一”、“天才设计师”、“一直在纽约发展”、“高定系列受到以某国第一千金为代表的名人力捧”、“去年才返回上海,最近正筹备开设自己的同名买手店”……

  天呀!真的是他!丁亦可下巴都快惊掉了。除了惊讶于赵沫远成就之高,更是因为……时装周秀场上,赵沫远身边超模穿着的那件衣服——当天在彩虹店,他研究的分明就是翻版!

  丁亦可想起自己理直气壮的怀疑和质问;想起他被杨姐挠伤的脸;想起他当众文胸罩头的尴尬;想起昨晚泄愤地挥舞板砖砸向地板……

  “天啊!”丁亦可羞愧地捂着脸直跺脚:“我都干了些啥呀!”她这么大反应,反倒是把周边的人吓了一跳。

  越琢磨越不是味儿,丁亦可攥紧拳头:“不行,我得跟他道歉去!”向两位店长姐姐说声对不起,还有急事,下次再请吃饭。她急匆匆奔向地铁站,想着,哪怕早一分钟,能够向赵沫远当面道歉,都是好的。

  好不容易冲到自家楼下,连包都来不及放回家,丁亦可喘着气,轻轻敲了敲“远”没有锁好的门,小声问:“有人吗?”

  店内寂静无声,她犹豫一下,推门探头去看。外间好像空无一人,灯却开着,光线幽暗,黑衣、黑台、黑饰,四处还掉落着灰尘,想起昨天自己在楼上做了些什么,丁亦可不由得抬头看看天花板,格外心虚起来。

  “赵先生?”她一边叫,一边小心翼翼地摸进去。

  一个戴着帽子、背着大包的人影一闪,身形健硕,明显不是赵沫远。丁亦可心头一紧,顺手摸起墙边的棒球棒,轻手轻脚接近那人。突然之间,两人的眼神在一面镜子中碰个正着。

  丁亦可一挥大棒劈头砸去,那人侧身躲过,两人一照面,动作骤然停止——竟是老钱!

  丁亦可连连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小偷……”

  老钱气哼哼:“你才是贼!瞧瞧这儿,全是你祸害的吧?沫儿有哮喘,昨晚就扛不住了,今晚还得留院,要不我干嘛过来替他收拾东西?要他真出什么事,老子不单要把你们Amay抄他设计的那篇文发成所有的网站头条,还要把你削成根芦柴棒子,告得你和Amay都倾家荡产!”

  丁亦可惊呆了,千算万算,算不到自己敲下来的灰尘,竟能导致赵沫远进了医院,心里的后悔一秒飙到峰值。

  她诚恳赔礼:“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Amay的衣服是抄赵先生的,不光误会了他、搞砸了开业礼,还害他进了医院。“

  说着,从背包里摸出钱包,抽出全部点了点,举起那一叠有零有整的钞票:“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两千块钱,麻烦您先带给赵先生。其他的医疗费和损失,只要您说个数,不管多少,我都认。”

  “哟,挺大口气啊。几百万你也认?”老钱开启嘲讽模式:“就你那点小破时装公司的工资,一个月都不够换这儿一件衣裳的呢。”

  才交完房租和押金的丁亦可,身上统共也就那么点钱了,她先是心虚地一缩头,然后一咬牙抬头:“认。我去找新媒体接广告,接通告,拍搞笑视频,参加真人秀。我是《职男职女》的总冠军,好歹也算个没凉透的网红,只要肯下功夫,肯定有辙。”

  她的坚定与诚意打动了老钱,他语气也放软不少:“我又不是正主,你跟我道哪门子歉啊?等他出院你自个儿跟他说吧。”

  正说着,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催老钱尽快到场采访。见他犯难,丁亦可诚恳道:“你赶时间就去采访吧,东西我帮你送,哪个医院?我陪护可有经验了。我就是想做点事,以实际行动体现道歉的诚意。”

  老钱一点头:“行,第一医院呼吸科二病区27床,你去赎罪吧!”

  平常的第一医院住院部,总因为飘着消毒水的味道,仿佛连温度都能低上几度。今天呼吸科却如沐春风,小护士们一个个面带潮红,挤在某一间病房门口,格外兴奋地指手画脚——住进来了个大帅哥。

  不一会,走廊上果然出现了赵沫远扶着输液架、端着泡面皱眉走过来的身影。众护士看得又是心动又是同情,邻床病友却笑道 :“27床,你女朋友送饭来了,还吃什么泡面啊?”

  赵沫远一愣,往病房里探头望去,只看见一个女孩穿着蓝色冲锋衣,在拆饭盒的背影。他狐疑地走回病床:“你是哪位?”

  一看转过身的是丁亦可,赵沫远下意识地往后倒退,扯到输液管,失手打翻了方便面。丁亦可伸手上前准备帮忙,赵沫远哪能容她近身,忍着手上的痛,如遇蛇蝎般退开:“别过来!你怎么会在这儿?!”

  丁亦可见他一再躲闪,怕他伤到自己,站定用手势安抚:“老钱有急事,我想向你道歉,就自告奋勇来了。对不起,抄版那件事,我就是只猪,居然把李逵当了李鬼。我更不该砸地板,把你害得犯了哮喘……”

  一提起“哮喘”两字,赵沫远突然猛烈咳喘起来。丁亦可忙上前扶他躺下,帮他顺气。赵沫远稍微平复,就一把搡开丁亦可:“离我远点!我听到道歉了,你可以走了,把这些都带回去。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我,以后麻烦离我远点。咱们俩可能真的八字犯冲,Ok?”

  看见邻床病友的小女儿受惊瘪嘴,赵沫远招手让女孩走近,柔声道:“对不起,哥哥刚才吓着你了。”又对同房其他病友道歉:“不好意思啊。”言毕,自顾自闭目养神。丁亦可尴尬之极,讪讪退了出去。

  洒了泡面,又将丁亦可连人带饭盒都扫地出门后,赵沫远消停下来。可没有进食的身体,却扛不住生病加上闹腾的消耗,肚子老老实实唱起空城计。他走出病房,来到一台自动贩售机前面,看来看去没一样想吃的,他投下币后准备按向啤酒。

  丁亦可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那个,你最好别喝酒。”

  赵沫远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就发现,丁亦可也正往反方向退开,他停住了脚步。

  刻意保持出安全距离,丁亦可诚恳急切道:“我不是想烦你,就是你刚输了头孢,不能喝酒,要不然会有双硫仑反应,严重了会死人的。我不是危言耸听,不信你查手机。”

  赵沫远问:“你怎么知道?”

  丁亦可如实说:“我妈以前老上医院,从医生那听来的。”

  赵沫远心中一软,声音也低下来:“我妈以前也老上医院。”他看着不远处长椅上的打开的饭盒:“你不回去,呆这干嘛呢?想跟我来个软磨硬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丁亦可猛摇头:“不会不会,又不是演古装片,什么你不原谅我我就一直长跪不起,那不是道德绑架吗?这会晚高峰,出去也挤不上车,干脆就在这吃了先。”

  她倒很老实啊!赵沫远一愣,上下打量一会儿:“那我要一直不原谅你,你准备怎么办?真又去参加真人秀去?”显然已经和老钱通过电话,得知了来龙去脉。

  丁亦可不好意思地说:“慢慢来呗。我男……我一个朋友以前说过,有意义的道歉分两步:一,不找借口地承认事实;二,拿出实际的解决方案。我先在你这认了罪,以后再想办法赔你的损失,反正咱们楼上楼下,日子长了,你总能感受到我的诚意。”

  赵沫远好奇:“怎么赔?真去参加真人秀啊?”

  丁亦可点头:“有可能,现在就这块钱多,刚才我联系以前《职男职女》的编导了,他说有个荒野求生的节目……”

  赵沫远“噗嗤”一声乐了:“昨晚上你还被人掐脖子呢,荒野求生?碰到野猪野狗,给你根棒子,你敢打吗?”

  丁亦可挺挺小胸脯,骄傲道:“敢。以前被黑中介骗押金的时候,我真拿板砖比划过。”

  赵沫远眼风一扫:“难怪昨晚砸地板时那么顺手,原来是行家。”看到丁亦可满脸尴尬,给她台阶:“行了行了,你刚才也算救了我一命,咱们两清。Bye。”转头要走。

  突然,安静的走廊上,传来清晰一声百转千折的“咕”,正是赵沫远肚子饿到咕咕叫。

  丁亦可忍住笑:“我带的菜还有几个没动,都是我自己做的。”

  赵沫远吸吸鼻子:“什么菜?”

  丁亦可老实报菜名:“萝卜炖鸭,木耳山药,蛋炒饭,枸杞雪梨汤……”

  虽然一听就有胃口,赵沫远还是保持面无表情,转过身问:“打开给我瞧瞧。”

  丁亦可小跑着拿了过来打开,只见饭盒里,红的红白的白,搭配十分悦目;闻起来,又是很香,赵沫远的肚子不争气地又是一响。

  赵沫远假装那声与他无关,嫌弃道:“凉了。”

  丁亦可回过神,笑了:“大厅里就有公用微波炉!”说完,开心地捧着饭盒加热去也。

  长椅上,赵沫远吃得香甜。丁亦可看得满意,脸露微笑。

  赵沫远一抬头:“笑什么?”

  丁亦可马上正色:“没什么。”

  被赵沫远眼神一横,丁亦可老实道:“我说实话,你别生气啊……那个,我是在想啊,圣马丁的高材生,国际时装界的风云人物,居然被我一板砖就折腾到了医院里……嘿嘿,想想还有点兴奋呢。”说到最后,面露窃喜。

  赵沫远作势要放下筷子:“胆儿肥了啊?”

  丁亦可双手乱摇:“不是不是,我这种刚混入贵时尚圈的小菜鸟,除了我们老大雷欧就没见过什么大人物,更别说你这种大神级的人物,太兴奋,就容易YY。以后有杂志采访我,我说不定也可闲闲地说一句——别看丁亦可走上时装之路时住的亭子间,但是却有一个不打不相识的国际设计师邻居……”

  赵沫远嗤笑:“杂志采访你什么?采访你们Amay抄袭呀?”

  丁亦可才想起这茬,急问:“你真要告我们公司吗?”

  赵沫远无可无不可:“Maybe,怎么,怕Amay败诉破产了,你又会失业?”

  “怕肯定是有点怕啦,但是抄袭这种事本来就是我们公司不对,没什么好洗的,是错就得认。”丁亦可小心翼翼看他。

  赵沫远点点头:“我也就是看你三观还算正,才愿意吃你这点饭。”吃完了,伸伸腰,站起身去扔饭盒。

  丁亦可从后面赶上来:“谢谢大神赏脸,不过你要是愿意,能不能先别让老钱发文章?事情闹大了就不好转圜了。我可以回去跟我老大说说,让她帮你跟公司争取赔偿? ”

  赵沫远突然伸手在她头顶虚空处摸了摸。

  丁亦可掩头好奇:“干嘛?”

  赵沫远吃饱了,好心情地逗她:“我看你头上是不是长草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小清新,居然觉得Amay会主动赔我钱?时装公司的抄袭本来和致敬混在一起就挺难分的,被抄了,要么认栽,要么就只能死磕到底让对方大出血。如果不是那款衣裳的设计我正好注册了……”

  认真听讲的丁亦可,突然面色一变,下意识地身子一矮,藏在赵沫远身后,语气竟带上了哀求:“帮个忙,让我躲一躲。”

  赵沫远环视,看到一对精致的男女正朝大厅这边走过来,即便是在夜里的医院,女的也一身精致。丁亦可把帽子戴上遮脸,拉着赵沫远就往里走。

  “在这都能撞上林思贤和江雯雯,我走的什么大运?”躲在柱子后,眼看那两人走去急诊导医台,丁亦可长出一口气,一脸挫败。

  赵沫远了悟:“你情敌?”

  丁亦可黯然点头,接着一怔:“你怎么知道?”

  赵沫远把她的头扭向落地玻璃:“还用问吗?劈腿的是他,你心虚什么啊?”

  丁亦可不服:“我没心虚,我就是现在没化妆。”

  赵沫远恨铁不成钢:“你没化妆也比那姑娘好看,你能有出息点吗?躲什么躲?大大方方问个好会死啊?”说完拖着她就往外走。

  丁亦可拼命挣扎:“不行,不行。”可她那小胳膊小腿,哪是赵沫远的对手。眼见挣不脱,她急了,压低声音:“真不行,我不是为了我,我是不想让林思贤为难!上回我跟江雯雯碰面,他就够尴尬的了。现在要是又碰到一起,成心上演八点档吗?”

  赵沫远一愣,放手,无奈而同情:“你啊……”

  就在这时,丁亦可的手机铃声大大响起来,正是她的自唱:才貌双全,社会一哥,丁亦可,丁亦可……

  导医台前的林思贤当然也听到了,他一怔,抬头搜寻:“亦可?!”丁亦可无奈转身,强撑出一个笑容。

  大厅内,一边是白骨精打扮的江雯雯和西装笔挺的林思贤,一边是穿着冲锋衣的丁亦可与病号服的赵沫远,相对而立。

  江雯雯笑得温婉:“丁小姐也在啊,好巧。我陪思贤来看胃,你们呢?”说着挽住了林思贤,分明是示威。

  丁亦可正不知如何回答,赵沫远已皱眉扬声:“我陪她来看眼睛。免得她下回又瞎眼,瞧上一白眼狼。”

  林思贤认出他:“是你?!”

  赵沫远倨傲反问:“是我又怎么了?”拽着丁亦可就要离开。

  林思贤追上去:“你到底是谁,深更半夜的,拉着亦可想干嘛?”

  赵沫远冷冷丢下一句:“None Of Your Business。”低声嘱咐丁亦可:“不许回头!”

  丁亦可懵懵地跟着他走,突然想起重点:“你们认识?”

  林思贤赶上两步拦住他们:“站住!”

  赵沫远轻飘飘地架开他胳膊:“又想挨揍?”

  江雯雯也追上来,看向男友:“思贤?!”林思贤停住脚步,眼睁睁看着赵沫远拖着丁亦可进了电梯,按了关门键。

  电梯上行,丁亦可从震惊中慢慢回过神,问身边的赵沫远:“你打过他?!”

  赵沫远痞痞地盯她一眼:“想帮他报仇?”

  报仇?别开玩笑了,打都打不过。但丁亦可更想知道原因:“为什么?”

  赵沫远随口搪塞:“他管的基金骗过我钱。”

  到了住院部楼层,电梯停下,赵沫远拎着丁亦可走出去,停在走廊另一头的电梯门前:“从这儿下,和他们碰不上。”

  丁亦可呆呆点头,被推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时,她突然想起什么,按开电梯:“喂!那天在咖啡馆,你见过我和林思贤闹分手。”

  赵沫远转过身,点头:“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明白你那天你为什么对我各种开嘲讽腔了。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可林思贤是我认识最有职业道德的人,他不会故意骗你的钱,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赵沫远意味不明地笑:“都这会儿了,你还替他说话?”

  想到自己确实没什么立场,丁亦可结舌:“我……”

  赵沫远又问:“你还想跟他破镜重圆啊?”

  责任心、歉疚感压过了维护林思贤的情绪,丁亦可坚定道:“不管怎么说,我先替他向你说声对不起,这事我会跟他问清楚的……”

  赵沫远不耐烦了:“谁要你管闲事的?懂不懂尊重人家的投资隐私啊?再说他骗我的钱,管你鬼事?你道哪门子歉?赶紧回去,明天送饭过来别太晚! ”

  说完转身离开,走廊上的灯光映得他高瘦的影子分外型格。

  医院的停车场里,江雯雯看着林思贤服下胃药,试探开口:“怎么你还跟别人动过手?”

  林思贤掩饰一笑:“那男的是个神经病。”

  江雯雯出语状似无心:“看你那么关心丁小姐,你们俩过去……关系挺好?”

  林思贤一怔,竭力作无事,安抚地一笑,发动车子。

  林思贤和赵沫远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面,而上一次,恰恰就是他和丁亦可的分手现场。实在无法面对泪流满面的丁亦可,林思贤转身快步走开,直到被洗手间门口高大的绿植遮住身影,他才能停下来深吸一口气。

  可还没定住心神,就听见一把讥讽的男声:“分手就分手,账都不结就走,还算个男人吗?”说话的,正是站在绿植后面抽烟的赵沫远。看来,这人是目睹了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思贤脸色愧红,忙回身到柜台放下几张大钞,趁这功夫,他飞快地看了一眼丁亦可,只见她坐在原地呆呆流泪,强烈的愧疚浮上心头。

  这时电话响起,林思贤看看来电号码,柔声接起:“喂!雯雯啊?……我这有点事。放心,马上就过来。嗯,我也想你。”

  挂掉电话,他正好又一次路过绿植,掐掉烟头的赵沫远又飞来一句:“挺忙的啊。”从眼神到语气,都是明明白白的鄙视了。

  林思贤强压火气:“None Of Your Business。”

  赵沫远惊奇:“哟,还会拽洋文啊,刚好我也会两句。Son Of Bitch,八格雅鲁。”

  林思贤一把拎住赵沫远的领子:“关你屁事!”话音未落,已被赵沫远反制住按在墙上,一记重拳猛挥在旁边的墙壁上。

  赵沫远不屑道:“本来确实不关我的事,可你这事做得太没品了。在哪儿谈分手不行,非得找个公共场合让人丢人现眼?”瞟到林思贤散落一地的公文包资料,他眼神一暗,继续冷笑:“基金资产净值报告?搞金融的?私募基金?!还真是个衣冠禽兽。”

  这时,老钱从洗手间出来,见状分开两人:“这怎么回事,有话好好说。”

  赵沫远收了拳,仿佛多看一眼都辣眼睛:“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径直走回座位,原来他和老钱的位置就在丁亦可的背后。

  服务员上来帮忙收拾东西,林思贤尴尬羞愧,匆匆离店。而店内,再也受不了丁亦可默默流泪的赵沫远,掏出手帕,走上前去。

  没心思深挖赵沫远和林思贤曾经交锋过的往事,对丁亦可而言,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留在买手部!一大早,根据雷欧的任务分配,她和Tina出来拜访经销商,一个个地落实促销售计划的分配。

  电梯里,Tina打量着丁亦可的疲惫脸:“没睡够?”

  丁亦可回过神,勉强一笑:“昨晚我妈跟我打了快两小时的电话。”

  Tina撇撇嘴:“要钱,逼婚,还是怨你没她亲戚同事朋友的女儿出息?”丁亦可愕然,她怎么知道的?

  Tina耸耸肩:“天下父母都一样,你要学会感谢老天,幸亏她们打电话来只是抱怨小事,而不是告诉你他们生病了。”丁亦可心有戚戚地点头。

  Tina拍了拍丁亦可的肩:“呆会别犯怵。我搞定尚衣,你拿下群华,其他经销商的促销任务就好分配了。你加油!”说着,向尚衣公司而去。

  电梯门一合上,丁亦可脸上勉强的笑容立即垮掉,喃喃道:“干嘛呀,谁也不比谁高一级,老是一副领导口气,不累吗?”

  两小时后,电梯里仍是并肩膀立的Tina与丁亦可,只是前者脸上的表情成功而得意,后者的脸色失望却强撑好强。

  回到Amay总部,丁亦可气馁地找蒋洁诉苦:“好话说尽也没成,哎,Tina到底是哪路神仙啊,怎么每回她都能成,我就不行?还跟我说,要么换她来。难道我只能跟群华的老板娘说,我可以帮她抓奸了?哎,我就不信我搞不定,我怎么都要再努力试试的!”

  蒋洁也没好到哪儿去,刚才的采购部例会,雷欧把他们个个训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她一指雷欧办公室:“现在在里面开小会的是郭又明,他们组几次没按新规定完成任务,他的主管级别,都被降到T5了。”

  正说着,雷欧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发量稀少、眼神闪缩、腆着啤酒肚的男子黑着脸走出来,正是蒋洁口中的郭又明。

  丁亦可一惊:“啊?他以前不是老杜总的秘书吗?老大一点面子都不给?”

  没等蒋洁出声,只见郭又明重重把文件摔在桌上,转头对手下大吼大叫,迁怒泄愤,丁亦可见状皱了皱眉头。

  晚上,丁亦可带着饭菜投喂赵沫远,两人头顶头吃饭,她闲聊起白天的事。

  赵沫远不以为意:“这种人哪都有,理他干嘛?”

  丁亦可点头:“我就是随口一说,还真没功夫理他,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促销的事。哎大神,促销这事,你有什么好建议?”

  赵沫远停下筷子,紧盯着丁亦可。她警惕护头:“我头上没长草。”

  赵沫远笑了,继续吃:“长了两只猪耳朵,要不然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圣母到给抄袭我设计的犯罪分子出主意?”

  丁亦可讪笑:“也是啊。不过我们会改的,雷欧,就是我老大,她这次之所以花这么大力气清库存,就是为了让Amay转型,她说以后公司的设计师绝对不能再是抄版师,再不能只靠借鉴活了。”

  赵沫远丢下筷子,推开饭盒,往床上一躺,玩起手机游戏。丁亦可只得闭口收拾碗筷,头也不抬问赵沫远:“明天你想吃什么?”

  赵沫远想一想:“明天不用,我出院了,你帮我把这些东西带回去。”指了指摆了一地的探病礼物。

  丁亦可乖顺:“好。”顺手把塞在角落里的鲜花整理好,摆在他床头,还摘了一朵插在邻床病友的女儿头上。小姑娘笑得很开心。

  丁亦可汇报:“那我走了。”

  赵沫远顶着手机,像是自言自语,实则仙人指路:“光许好处没用,得把人一起拖到战壕里。”

  丁亦可听在耳中,一愣,转身问:“你说什么?”

  赵沫远拿起手机,给她看游戏战斗场面:“游戏攻略。”

继续阅读:第六章 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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