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河边,沿路灯光与树影,映照在缓缓波动的河面,美得又清澈,又迷离。赵沫远大步走着,点了烟狠抽。
丁亦可从后面紧追上来:“喂,你怎么了?”
赵沫远口气硬得像千年古城墙:“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丁亦可也来了脾气:“讲讲道理好吧?我都不知道哪惹了你,就一句话说得不合适,错也认了,歉也道了,你就发这么大的火?”
赵沫远停下脚步:“我生气,是因为你一直在敷衍我!时尚圈看起来五光十色,可泡沫底下到处都是黑潮暗流。这些年,我看到很多出色的姑娘,一个没站稳就被卷下去了,而你呢,很可能就是下一个!”
他指着远处那片五色斑斓的辉煌,不自觉在语气中也夹了些委屈:“知道临时把一个人塞进两个官方日程的秀场有多不容易吗?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想进After Party吗?可是你根本就不珍惜,从进秀场就只知道追星,一天下来鬼都没学到,还想潜规则!早知道你是这个德行,我根本就不会带你来韩国!”
话很重,砸得丁亦可愣住。半晌,她深吸一口气:“骂完了吗?”
赵沫远失望地闷头抽烟,不答。
丁亦可好声好气:“今天的两场秀,一共展示了160件衣服,其中有87件大地色系,我认为,这会成为明年韩国的主流色。另外,两个设计师在四个系列、43件衣服里,用到了几何色块和中筒袜,我也觉得它们会成为爆款元素。”
听她说的都在点子上,赵沫远一怔。
丁亦可继续:“我的确是刚混进时尚业没多久的外行,但是我有比别人棒得多的数字敏感度,当初雷欧就是因为这个,才破例让我进的买手部。你带我来时装周,我很感激,可无论是在哪,我都没有没玩。是,我是追着明星看了,可你知道我在看什么吗?”
丁亦可拿出手机,划动照片,只见张张都是明星身上的衣服,装饰细节、材质剪裁,看得到脸的反而真没几张。
赵沫远抽烟的手顿住,想起刚才不分青红皂白骂得那么狠,脸上浮出一丝抱歉。
接着,丁亦可找出另外一张照片,指着那个梳小辫子的男人:“你不看韩剧,可能不知道这个人叫金明焕,是好几个大牌韩星的时尚顾问。最近一年,收视率最高的三部时装韩剧,都由他担当时尚指导。他在Showroom里选的款,就代表下一季的韩剧流行趋势,我当然要玩命盯!”
如今国内韩剧热播,每部都能带动无数热款单品,以及几百上千万的搜索量,更别说电商平台那些“同款”、“仿版”的销量会有多么惊人。听到这里,赵沫远震惊,烟灰快烧到手都没知觉。
“我不是你那样的天才,也没有你那么高级的人脉,就算看一百场秀,也做不了你那种靠品味和眼光取胜的买手。所以我的目标很明确,发挥自己的特长,一步步向成为产品经理式的Buyer梦想靠近!你也说过,首尔时装周和明星结合得非常紧密,我丁亦可再Low,也不至于在After Party上当脑残粉。我盯的不是明星,而是有可能成为爆款的货!”全凭胸中一口气撑着,说到最后,丁亦可也委屈了,但还不甘示弱地昂着头。
赵沫远按灭烟头,郑重地说:“对不起。误会你了。我也不该因为别的事迁怒你,总之,Sorry。”
丁亦可勉强一笑:“没事啦,我好不容易过了一把韩剧女主角的瘾,在汉江边冲着帅哥各种质问控诉,爽着呢。”
看出她又在逞强,赵沫远叹口气,摸出口袋巾递过去:“说过好多次了,累了就歇,受了委屈就哭,没必要强忍。”
回想起咖啡馆中,伴随赵沫远递来手帕的毒舌,丁亦可甩头:“我怕有个多管闲事的男人拿着手机,非要逼我看自己哭起来多丑。”
彩虹店里被误会“偷版”的场景,也浮现在赵沫远眼前,他自嘲:“我也怕啊,怕突然有个人冒出来,说我是个偷版的。”
丁亦可忍俊不禁,嘴上却不示弱:“小气鬼,自大狂,直男癌。”
赵沫远鄙视地扫她一眼:“好女不过百!”
丁亦可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平胸被嘲讽了,气恼地捡起石头砸他。两个解开心结的成年人,像孩子一样,在河边笑闹追逐。
这个时代,没有天分、只知道埋头傻努力是没用的。但每个人总能找到一点超越别人的长处吧?向着这个方向玩命加劲,会不会更有效率?现在的丁亦可,显然还不知道答案,但是,她会试着勇敢走下去。因为,这是她的梦想,也是她的路。
两人追跑到到自动售货机前,丁亦可支着腰摆手,说不出话来。赵沫远买了饮料,扔给丁亦可一支,诚恳道:“For Your dream。”
丁亦可做举香槟状:“For Your dream。”
两人干杯。赵沫远笑着揉揉丁亦可的头发:“喝了酒,今天的事就一笔勾销,以后可不许再翻旧账啊。”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其他方向。
夜色勾勒他侧脸俊酷的线条,格外迷人。整天看的丁亦可,此刻也觉得有一点恍惚。突然,想起什么,眼光像被烫到一样收起,也侧脸看向其他地方。
赵沫远狐疑询问,丁亦可指指远处的司机:“您可是名人大咖,万一有个狗仔盯着什么的……我刚跟雷欧传过绯闻,可不想跟你再传一回。”
赵沫远配合地退开一步,打趣道:“就算拍到,你这颜值也没人会信。”
丁亦可撇嘴:“那拍到你跟那黑衣帅哥抱在一起,别人就信啦?”
赵沫远一滞,正想说什么,忽听砰砰几声,随着光线划过长空,一朵一朵礼花燃起。两人同时回头,遥望。
丁亦可看得入神:“真漂亮。”
赵沫远端起上课的腔调:“老套,但是管用,这就是经典的魅力。”
丁亦可轻轻踢他一脚,提醒道:“下课了,赵老师。”
次日一早,赵沫远和丁亦可在酒店大堂碰面,还有满满一天的行程,等着他们呢!
Miyako的Showroom设在酒店的套房,比昨天大集市一样的Showroom讲究得不止一点点。布置典雅的房间内,散放着几十件精心悬挂的衣服。赵沫远认真挑选,丁亦可专心地跟着拍照。
赵沫远看到设计师,恭敬地走上前去:“Hi,Miyako。”对方也认出他:“HI Patrick。”两人热情握手。
赵沫远奉上诚意的赞美,指指两排货架,志在必得:“这两个系列,是我的了。”
设计师露出一脸歉然:“Sorry,今年我不能再给你这些限量款了。”
赵沫远刚问出:“Why?”
沈晋的声音已跟着响起:“因为我。”他出现在套房门口,得意洋洋:“五分钟之前,我已经跟Miyako签了协议,以后他家的限量款,都不会给你。”
赵沫远脸色微变,但仍保持风度,对Miyako表示遗憾,希望以后有合作机会。沈晋凑过来,在他耳边细语,声如蛇蝎:“我保证,这只是开始。”
从Miyako的Showroom离开,丁亦可看出赵沫远心神恍惚,安排他在后座坐好,自己则回到前排。车子平稳驶出一段,赵沫远沉沉睡去,她回过头对着笔记本电脑捣鼓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后排传来一声长长的吸气,丁亦可见赵沫远醒来,送上一瓶水。顺便递过笔记本电脑,那上面是整理好的各种文件夹,分别写着Showroom和品牌的名字。
“你说下午有个采访,我估计这些照片用得着,就顺便整理出来,还简单修了一下图。”丁亦可拍拍大背包,得意道:“咱们这回也挑了不少货,绝对算胜利完成任务了……”
其实,丁亦可还悄悄用沈晋照片搜索一下,得知原来赵沫远和沈晋合伙开过一家有名的买手店“透视”,自己脑补了数万字狗血剧情,只是不敢多问而已。车内再度安静,一路无话。
登机后,赵沫远戴上眼罩和耳机睡觉。丁亦可小心翼翼地抽出杂志翻阅,看到不错的时尚大片就用手机拍下来。忽而微信提示,原来是蒋洁,见她电话打不通,特地发来消息。
丁亦可回:“在飞机上,和朋友一起看首尔时装周呢。”自拍一张机舱照发过去,还顺便问了一句:“要不要从免税店带东西?”
蒋洁震惊。怎么丁亦可周五还在啃秀场视频,周日就去首尔时装周现场了?明明刚进公司还一窍不通,突然就开挂进了买手部,成了黄金周促销的功臣,甚至自己现在能够留在Amay总部,都是借了她的光!
蒋洁不爽地对身边一起看房的男友唐力吐槽:“丁亦可现在,还真心拿我当朋友吗?去韩国都不吱一声。要不是你没本事一个人买婚房,我犯得着费这个劲?”越说越委屈,哭着出走售楼处。唐力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哄笑了蒋洁,却没有看见她眼底,那抹浓浓的暗色。
丁亦可自然也不知道这边的小剧场故事,只听戴着眼罩的赵沫远,突然出声:“他是我同学。”丁亦可一怔。
赵沫远动作不变:“也曾经是我的哥们儿。他就是去镀金的。但他眼光准,手腕灵,还没毕业呢,就在金丝雀码头买了一间公寓。我的第一场Runway,也是他花心思想办法,请来了纽约的时尚太上皇John Fuller。再后来,纽约时装周就邀请了我。”
“在纽约发展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和他一起回北京开了透视,我们想做中国的Colette。后来,他受了别人挑唆,觉得我……涉嫌抄袭。然后,我们就拆伙了。但这事我不想让外人知道。”
丁亦可乖巧点头:“嗯。”
赵沫远一下剖白了这么多旧事,觉得不符合自己高冷的人设,幸亏戴着眼罩,丁亦可看不到他眼神。隔了几分钟,他找补道:“之所以跟你说这些,不是憋不住了想倾诉,而是一会儿你还得陪我专访。那记者挺八卦的,指不定就会问到这方面的事。到时候你机灵点,帮我岔过去。”
丁亦可乖巧:“哦。”
赵沫远听她反应怪怪的:“一个劲儿的嗯嗯哦哦,又在那脑补什么呢?”
丁亦可替他不忿:“你怎么可能抄袭啊?别人抄你还差不多。”顿了顿,继续:“还有,曾经的好朋友突然变了,你心底一定很郁闷吧。不是因为背叛、生气、吵架那些具体的事,就是因为自己特别重视的一段情份,突然就这样没了。”
联想到蒋洁的事,她感同身受:“有时候,你会怀疑当初是不是看人走了眼,有时候又会觉得是不是因为太小心眼,才造成误会……”
虽不知她联想到哪里,但这番话,还是让赵沫远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丁亦可看向窗外,幽幽道:“其实前几天,我跟我闺蜜之间,也有点……具体不说了……总之,我现在想通了。人和人就是看缘分。合则聚,不合则分,她对我好,我就掏心掏肺。她对我一般,我也风清云淡。要是有一天真闹得不可开交了,那就,那就闹呗。总之一个原则,宁肯憋曲死别人,也绝对不委屈自己。”
赵沫远打个哈欠:“安慰我哪? 你要真能拎得这么清,还能在林思贤他妈面前怂成那样?”丁亦可一下哑火了。
赵沫远探问:“被我说中了?”
丁亦可深吸一口气:“切,以前怂,不代表以后还怂啊。我不会再巴着林思贤了。”
哦?赵沫远惊得拉下眼罩看过来。
丁亦可倔强道:“我倒追是因为舍不得放不下,但这不代表我会没心没肺到什么委屈都忍得下。怪我以前动漫看多了吧,总觉得只要努力,就一定能达到目标。结果倒是为爱痴狂了,可没感动别人,光感动了自己。还要感谢他妈妈毒舌点醒我,这种只享受过程不问结果的破事,以后打死我都不干了。”
赵沫远根本不信,他盯着丁亦可看了一眼:“吹牛。眼睛不会骗人,你肯定还没放下林思贤。”
丁亦可强辩:“感情的事,那么容易说断就断吗,减肥都至少要三个月才能看到效果呢。”
赵沫远追问:“万一反弹了呢?”
丁亦可摊手:“反弹就反弹,最多到时候又控制不住自己,就再去犯贱追一阵呗。然后他又不理我,然后你再损损我,然后我又死一回心,多来个两次,肯定就疲了厌了。我看过心理学的公众号,这叫系列脱敏。”
赵沫远一怔:“你还真想开了啊。”
“必须得想开啊,没皮没脸,总胜过老端着。不能被别人折腾完,接着自己还不放过自己吧,对不赵大神?”丁亦可看着赵沫远,等待表扬。
赵沫远沉默半晌,丢出两字:“不对。”
丁亦可摸不着头脑:“啊?”
赵沫远深深凝视着她,郑重说:“我是说,你把倒追他这件事形容成犯贱,不对!爱上一个人,不顾一切地去追逐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不单很美,而且很有勇气。”
他的眼神太深沉,丁亦可突然就脸红了,她猛地弹开身体:“知道了。”
赵沫远一怔,明白后有些尴尬,不禁调侃道:“喂,不会是被我电到了吧?没办法,魅力太大,经常无意识放出来。不是针对你啊,纯误伤。”
丁亦可拿起饮料喝了几口,降下脸上的热度,嘴硬道:“谁被你电到了啊?”
赵沫远坏笑:“那你脸红什么啊?你敢说自己没瞎想?”
丁亦可羞愤欲死,马上报复:“我是在瞎想,内容是什么你知道吗?啧啧,你刚才说起沈晋那口气,曾经沧海千回百转的,活脱脱就是一对虐死人的CP……”
赵沫远一呲牙,拿起耳机就对丁亦可脑袋敲去,谁料她动作飞快,用杂志挡住:“你说过你打不女人的啊!我困了,要睡一会儿。”
赵沫远无奈,只得重新戴好耳机。
丁亦可讨个没趣,暗下决心,不管是不是为了赚回个机票酒店,下午的采访要好好协助。
采访和拍摄就安排在“远”,记者有备而来。丁亦可一边听着门外的访问,一边跟徐斐配合室内拍摄:打理衣服、布置展台和展示区等小景。
店内细节丰富,构图光源又是现成的,摄影师拍得很爽,跟助理嘀咕,这样的拍摄多多益善,出片率高效果又好。很快,拍摄完成,采访开始。
记者:“身为少数能够成功商业化的新锐设计师,你为什么不留在纽约伦敦继续发展自己的品牌,而是回国开起了买手店呢?”
赵沫远严肃的声音:“我只做高定,所以每年不用做太多设计就已经可以养活自己。空闲的时候我会想,那么多的华人设计师,难道我真的是最优秀的那一个吗?当然不是,我只是比较幸运,第一场个人秀就碰上了John Fuller这样的金手指,从此一路顺风顺水。可其他的设计师们缺少这样的机会,所以这里的衣服,除了知名设计师的杰作之外,也有我精心发掘的新锐设计师作品。”
记者:“你希望借助自己的国际知名度,帮他们打开一条快捷通道?”
赵沫远:“是的。我觉得自己有责任也有义务,为他们创造这样的一个平台。”隔着玻璃,丁亦可也能看见他自信而低调的眼眸中散发出来的光芒。
听到记者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离开发展势头良好的透视呢?”丁亦可和徐斐同时紧张起来。
赵沫远淡定回答:“因为我的家在上海啊,父亲年纪大了,我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一直在外边吧。”
记者:“这也是你回国的原因之一?”
赵沫远微笑:“当然。”
见记者的话题被顺利调开, 丁亦可抚胸感慨:“好险。”
怎么一趟出差,连沈晋的恩怨都老实交代了?徐斐惊讶地瞪大眼:“看来是真爱,楼上楼下谈恋爱多方便啊,老板娘,以后请多多关照。”
丁亦可愣了:“啊?”
徐斐眯眼笑着,调出韩国司机Ins上发布的图片,是漂亮的首尔夜景,而画面一角,赵沫远和丁亦可站得很近,正相视一笑。
徐斐奸笑道: “我这双善于发现奸情的眼睛,远在千里之外,都闻到了属于恋爱的酸臭气味。枉我跟男神这么久,他都没带我去过国外的时装周。”
丁亦可的脸一下子红了,按住徐斐的大嘴巴:“别乱起哄,根本没有的事!”她力持镇定:“我是准备不再倒追林思贤了没错,可跟赵沫远完全没关系,他是要教我怎么当买手,才带我去的首尔,百分之一百的纯工作关系,你再这么瞎说,惹得他生气不教我,我可跟你急啊!”
这下轮到徐斐表情呆呆:“真没有?”
丁亦可就差指天立誓了:“真没有。你以为演偶像剧啊。姐姐我现在心里只有工作,工作,工作!要是这回被淘汰走了,我连这楼上都住不起,能有个鬼奸情?”徐斐夸张地捂住了嘴。
采访顺利完成,大家各自散去。丁亦可住得近,上楼就是家。她趴在房间小小的窗户旁,看着窗外的月光。
打开手机,划动图片,丁亦可看着自己在首尔所拍的照片,几张过后,出现了一张赵沫远特写,英俊的脸在秀场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丁亦可又划过另一张,是她拍的汉江夜景。
回想一下汉江边,那个被误会的温情对视,丁亦可有些自嘲地笑了:看,环境和气氛都能造成浪漫的错觉,但现实只会让人清醒。
她承认,在一些场景下,是有一点心动,可经历了林思贤的她非常明白,自己与赵沫远的距离只会更大。她读三本,他念圣马丁;她挤地铁;他开哈雷;时装周上,他坐第一排和总统女儿谈笑风生,她只能垫着脚尖,从角落看西洋景。
虽然楼上楼下,虽然都是暂住,但丁亦可是“不得不”,而赵沫远只是“看心情”。毕竟这不是言情片,哪有那么多灰姑娘啊,是不是?
一翻身,丁亦可抱着手机躺下,突然幸福一笑:“不过,被徐斐那么一说,真的好像挺浪漫的。嘻嘻,适量YY,身体棒棒!加油了丁亦可,明天的工作等着你!”
周一早上Amay前台,大家如常打卡,但丁亦可穿得太不同往日,引起了买手们的注意。
男买手杨天问:“亦可,你这件新衣服真好看,哪买的?”
丁亦可还没回答,才走过来的蒋洁就插话:“韩国。”丁亦可暗示她别多说,蒋洁比了个Ok手势,收声。
丁亦可说:“韩国货。”这样也不算撒谎啊!
徐闻喜打完卡跟过来,上手摸:“细节做得真好,脱下来,脱下来!”
丁亦可只得脱了外套,给众买手们查看。
杨天职业病地翻着标牌:“Blinka,这牌子之前没听说过啊。”
丁亦可低调说:“是个独立设计师。”
Tina端详细节,惊讶道:“这绣花是手工的,Coco你真可以啊,这么快就开始穿高级货了。”站在一边的蒋洁,闻言脸色阴暗了不少。
丁亦可接过衣服:“是人家打版的样衣,我住的那片有一堆外贸店,认真淘,总归有一两件尖货。”
众人点头,Tina认真问:“是哪间店,呆会地址发我。”
正说得热闹,其他部门一个男同事突然泼来冷水:“你们买手部还是长点心吧,自家公司的衣服不穿,跑去捧别的品牌的场……”
现场正尴尬,雷欧的声音响起:“那有朝一日你要是去了维多利亚的秘密打工,是不是还得整天背着两个大翅膀巡街啊?”
众人回头,雷欧和杜修齐正站在后面,杜修齐严肃道:“堵在这干什么,都几点了?赶紧上班。”
众人连忙散去。没能在现场的人,也通过微信群,见证了“霸道总裁(雷总监)力护小娇娘(丁亦可)”的狗血故事。
绯闻主角却毫不觉意,买手部众人齐聚,开选款会。
雷欧按动开关,大投影上开始播放时装周的走秀视频:“这是我挑选出来、昨天刚刚结束的首尔时装周的三场秀,你们看完后就可以去样衣间挑选样衣下单了,记住,每个人只有二十万的预算,试销时间是一个星期。”
散会后,买手们挤满了样衣间,在那里挑选着衣服。有的只是把衣服挑到一边抱在手里,有的在看细节,有的拿着笔记册在记录。雷欧来回走动观察,见丁亦可拿着iPad拍衣服,走近细看:iPad上是一张极为系统专业的表格,既有衣物编号,尺码大小,面料颜色,成本价格,还有款式图,她正把刚才拍的图片插入表格中,既清晰又明确,是专业的操作方式。
雷欧挑眉,丁亦可回以自信一笑。
转身看到门外的杜修齐,雷欧径直走过去:“你没有其他的事情吗?怎么这儿也要跟过来?”
杜修齐理直气壮:“不好好考察,怎么知道他们的能力靠不靠得住?”
雷欧嗅到了一些关键信息:“看来,你是同意我把Amay全面转向买手制了?”
杜修齐不置可否:“毕竟都是新人,我不放心。要不,一切以试销的成绩说话。如果通过淘汰留下的六个人,七日平均售罄率能达到50%,我会在高管会上站在你这一边。”
雷欧微笑:“Deal。”看向买手们:“他们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最终视线定在丁亦可身上。
杜修齐眉头一皱:“你考验他们,那谁来考验你?”
雷欧抱臂:“你想怎样?”
杜修齐换上了诱惑的声音:“不如你也来选二十万的款试销,要是售罄率能达到60%,我就全力支持你的计划。70%,我升你当副总。可要是低于50%——以后采购营销这一块,就只能由我说了。”
看到斗志满满的眼神,杜修齐知道自己这一招用对了。果然,雷欧道:“如果我做到了80%,你又准备拿什么来换?”
杜修齐做个夸张的表情:“80%?那,恐怕只能以身相许了。”
雷欧一滞,旋即黑了脸色:“再说这种话,小心我告你骚扰。”
杜修齐一脸老实:“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全身心地和你开展合作。”
懒得理他,雷欧扭身就走。杜修齐摸着下巴,笑得一脸得意。助理王元从旁跟上,一脸惨不忍睹之态:“杜总,克制点。”杜修齐迅速正色。
没多久,买手们的采购试销表上交给了雷欧。买手部又聚集在会议室里,雷欧看着面前放着两叠文件,对众人说:“其中一叠是你们交上来的采购计划,另一叠是复印过的匿名版。”
她把其中一叠交给蒋洁:“按照这些安排订单,7天之内出货。验货之后,直接由各门店抽签决定试销地点。再过7天统计销售数据,和存留在这里原件对比,这样大家就可以知道成绩了。绝对公平,绝对简单。”
看来之前Tina想通过自己的关系,在彩虹店试点的意图过不了关了。丁亦可小声道:“不好意思,帮不到你了。”
Tina回以一笑:“没关系,反正我不会输的。”
丁亦可也自信一笑:“Me Too。”
难为知己难为敌,棋逢对手的竞争才好看,不是吗?
很快,买手们和雷欧的选款单就分别放在了杜修齐桌上。面对助理王元的不认同,杜修齐一脸正气:“你觉得我会做这种事吗?我是怕她自己作弊!”
赶跑助理,杜修齐低头翻看文件,看到雷欧那一页:“就算不知道门店又没关系。只要记住了款式……”露出得意的笑。
突然他停顿了一下,向前翻找出另一张表格,把两张放在一起对比后,他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另一张是丁亦可的选款,与雷欧那张重合率之高,绝对无法用“巧合”来解释。
丁亦可在自家小楼前的那条道路上逛街,不时在一间间时装店前驻足观看。突然电话响了起来,看到是林思贤的号码,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仿佛不知道那边打过来的是谁,标准的礼貌语,仿佛高素质人士对待每个骚扰电话:“喂,请问哪位?”
电话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声,林思贤的声音稍微有些不清:“是我。”
丁亦可生疏道:“哦,思贤呀。找我有什么事?”
林思贤嗫嚅:“就是看到你朋友圈的照片,什么时候去的韩国啊?”
丁亦可假作开朗:“前天啊,怎么样,照片漂亮吧。”
林思贤试探:“挺漂亮的。那你现在还在韩国?和谁去的啊?”
丁亦可保持微笑:“和一个朋友。就是去度个周末,今天我上班呢。”
林思贤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男性朋友?”
丁亦可沉默,但又没有挂机,林思贤的手慢慢攥紧:“亦可?”
良久,丁亦可语气变得轻松:“你妈妈上周来找过我。”
林思贤没料到,干干地吐出一个字:“哦。”
丁亦可故作欢快:“叮叮当当,考你一个题,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认不出你的电话吗?”
林思贤认命般深吸一口气:“因为你把我的名字从通讯录里删掉了。”
就像从前,每一次出题给他那样,丁亦可笑答:“Bingo,答对了!”
林思贤哑声问:“有奖励吗?”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回答,只知道,以前那样每答对一题,就能获得丁亦可甜蜜轻吻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回了!
当然,他也看不见,电话那头丁亦可眼中含泪,还是笑得那么甜:“奖励亦可牌友情小饼干一份,外加祝福包一个。”
林思贤也故作开心地:“谢谢,那,以后出国,记得带礼物给我。”
说完再见,丁亦可挂了电话,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林思贤摸出一包烟,深深地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