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亦可和林母站在“远”对街的梧桐树下交谈,林母单刀直入:“最近跟思贤发的视频可真不少啊。”丁亦可脸上火辣辣的烧。
原来,林母见林思贤今天没有如约带江雯雯回家,又在他手机上发现了丁亦可的视频,干脆直接找上门来。
面对林母,丁亦可局促:“阿姨,我不是一时冲动。我知道你嫌我不是本地人,可我有居住证都已经三年多快四年了,再过几年就能居转户了,而且思贤心里面,也是有我的。”
林母一笑,话语间却坚定,不回接受、不会祝福他们,接着户口、首付、孩子等一个个问题,砸得丁亦可张口结舌:“我们……”想到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根本无法化解林母所说的种种,委屈中又多了几分无力。她只能咬住下唇,尽力逼退红了的眼圈,不许自己示弱地掉下泪来。
赵沫远隔着马路,默默看了多时,默许徐斐上前搅局。
于是,丁亦可与林母尴尬的对立间,突然插入徐斐那戏剧感十足的声音,他先点名林思贤嫌贫爱富玩劈腿,又暗骂林母棒打鸳鸯连张支票都甩不出。嗓门极大,引得街坊纷纷侧目,最后还叉腰示威,气得林母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丁亦可强作一乐:“谢谢。”徐斐悄悄往路那边一努嘴:“别谢我,我就是一只狗腿。”
赵沫远坐在店门口的咖啡座,朝这个方向望来,还冲丁亦可举了举杯。
一阵冲动涌上丁亦可心头,她突然一咬牙,横穿马路向赵沫远奔去。
路经的汽车紧急刹车,发出刺耳声响。徐斐急道:“小心车!”
赵沫远也惊得弹起身来,只见丁亦可安然无恙走到他面前,气喘吁吁说:“就算你今天和徐斐这么用力教我,我还是没GET多少。你说,是不是我就算再努力,也突破不了多少?是不是我真的不适合这个行业?”
赵沫远沉默。
丁亦可急切:“求求你,说实话。”
不忍心看她难过,但更不忍心骗她,赵沫远吐出一个字:“是。”他叹口气:“时尚的养料是灵感和运气,不是勤奋。徐斐跟着我第一天,就能看懂我的肩线和Art Deco之间的联系。我教了你这么久,可你还是没弄明白为什么白色还会有冷暖之分。论努力,董家渡的裁缝可以清晨四点就起来裁料,但他在时尚界的终点,很可能只是某个时装学院天天打游戏小屁孩的起点。”
丁亦可声音颤抖:“那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学什么?”
赵沫远一字一句:“丁亦可,你还不明白吗?到了这个阶段,单纯的学习和模仿已经帮不了你了。你之所以想当买手,不是因为热爱,只是把它当作了情场竞争的工具!”他紧盯着丁亦可的双眼:“没有真正的激情,你永远无法真正推开时尚的大门。”
赵沫远的眸子那么坚定,像有火焰在跳动。这就是对时尚的真正激情吗?丁亦被烫得险些站不住,从后面赶上来的徐斐忙扶了她一把。
站稳身子,定住心神,丁亦可昂首对赵沫远说:“我不信。难道激情只有热爱一种形式吗?难道执着就不可以也是一种激情?我不信Tina她们比我多爱时尚多少,我更不信你一个人的判断,就能判了我的死刑。”
赵沫远问:“那你想怎么办?”
“你不是说周末要出差吗?带我去。给我两天时间,让我看看真正的买手是怎么工作的,让我最后再学一回!要是我还开不了窍,那我就死了在时尚业里混的这条心,马上收拾包袱麻溜走人,要不然,我永远都不会甘心!”丁亦可攥紧拳头,眼中似乎也燃起火焰。
赵沫远凝视了她很久,像是在确认什么。一张口,问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实际问题:“你有护照吗?”
丁亦可呆了:“嗯?”长这么大,她只出过一次国,去的还是免签的韩国济州岛。
赵沫远点点头:“你运气不错,冬奥会后特别新政策,只要去过一次韩国,就可以免签停留十五天。飞行时间也才三个小时。明天,跟我去首尔时装周吧。”
次日清晨的机场,T2航站楼出发入口前,一辆出租车缓缓停下。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空着两手走在前面的,正是赵沫远;拖着箱子,跟在后面一溜小跑的,不是丁亦可是谁?
哇,太超现实了,昨天还在被前男友的老娘羞辱,几小时后,就要去首尔,开启韩剧模式了?丁亦可脸上现出梦幻的微笑:“我们呆会可以在清潭洞吃午饭了!”
赵沫远拿出一张行程单,转身拍在丁亦可脸上:“做梦!好好看清楚:下午有两个秀,首尔广场的Push Button和Xi Gallery的Kathleen Kye,晚上是Nohant的After Party。明天早上去两间Showroom,中午飞机飞回上海,下午五点还约了个杂志专访……欢迎来到买手的真实世界!”
一路跟到登机,丁亦可才觉得真实起来。她举起箱子打算放上行李架,赵沫远哪能让女士出这种力,从她身后单手接过,轻松放进了行李架。距离太近,姿势暧昧,就像环抱着娇小的她,丁亦可的脸瞬间烧烧的。
落坐后,对自己放电功力毫无知觉的赵沫远,瞅着仍在发愣的丁亦可:“怎么了?”话音未落,他的眼角扫到前方商务舱,正准备入座的一个男子,动作一滞。
丁亦可发现不对:“遇见熟人了?”
赵沫远迟疑一秒:“没有,只是有点像。”
话音未落,一个男子嚣张的声音由远及近:“还以为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My Dear Patrick,怎么才几个月,你就沦落到连商务舱也坐不起的地步了?!”
这男子脸部线条冷峻,站在侧方笑看赵沫远。穿着的虽只是黑色外套,但面料质感高级,剪裁利落,更别提围巾手表无一不考究。丁亦可敢打赌,这人肯定是时装圈的人,说不定还是专门做经典定制的那一票。
但他脸上那略带恶意的笑容,已经让丁亦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反感起来。赵沫远不动声色,丁亦可却忍不住脑补起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可能是:A决裂好友 B、情敌 C、竞争者 D、爱恨交织——”
赵沫远终于动了,但他竟然只是插好安全带,拿出耳机戴上,再罩上太阳镜,仿佛没有听到刚才的声音,也没有看到眼前的黑衣男。
黑衣男脸色不善,就要凑上前来。
丁亦可突然大声道:“先生,你拉链开了!”
众人纷纷看向黑衣男,他下意识也往自己裤裆一望,却见丁亦可指向他上衣口袋:“我是说你这儿的拉链开了。”
众人掩嘴,赵沫远也强忍笑容。
空姐提示飞机即将起飞,男子只得悻悻往商务舱方向走回。丁亦可好奇又不敢问,若无其事拿起航空杂志看了起来。
飞机开始滑跑,杂志上多了一颗糖果。丁亦可扭头,赵沫远戴着墨镜听着音乐,手里正玩着糖果的糖纸,酷酷道:“谢了。”
丁亦可一脸哥俩好的表情:“咱们俩谁跟谁啊,你昨天不让人欺负我,我肯定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你。”把糖果塞进嘴里,那股清甜,惹得她微笑起来。
连看也不用看,赵沫远都能猜到丁亦可的脑内小剧场有多精彩:“你要是没正在疯狂脑补一些又狗血又不堪的画面,我就不姓赵。”
忍住心头熊熊的八卦之火,丁亦可靠近小声探问:“他欺负不了你,那就是你欺负过他吧?因爱生恨什么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赵沫远揪下棒球帽,罩在丁亦可头上:“允许你睡十分钟,平飞以后,起来上课!”
同一个周末的上海,一早想去公司加班的小杜总,被老妈安排了相亲节目。女方是杜夫人牌友的外甥女,标准白富美,爱时尚又爱文艺。杜夫人亮出“不去就是不孝”的大帽子,硬逼儿子去了某网红咖啡厅。
落地玻璃旁,杜修齐面带礼貌微笑,听长发妩媚美女大谈电影艺术,心思却不禁飞到短发男装的雷欧身上。
他低头刷朋友圈,看到助理王元最近转发的都是些“如何搞定气势比你强大的她”之类的情感文。一愣,点开,文章用大红字写着:1、要幽默 2、要赖皮……还没看到关键处,对面的美女不满他的忽视,又不舍得放弃这个潜在金龟婿,嗲声叫着:“杜先生!”
杜修齐心累地四处打望,看到外面走廊上,便装的雷欧正路过,走向同层的一个时装店。他揉揉眼睛确认后,努力做起手势,试图吸引雷欧的注意。
刚看到杜修齐,雷欧冷着脸想无视,但看他隔着玻璃杀鸡抹脖子的求助手势,还是略一踌躇,走进咖啡厅。来到两人桌前,冷冷抱臂看着:“背着我出来跟人喝咖啡?嗯?”杜修齐低下头,小媳妇一样站到了雷欧身后。
雷欧盯着美女,上下打量,冷笑三声,笑得美女打个哆嗦,不敢再用眼神挑衅。而后,雷欧转头离开,杜修齐向美女做个抱歉的表情,匆匆赶上。
转过一个弯,杜修齐眉眼舒展,作揖道:“大恩不言谢!”
雷欧仍旧步伐不停:“这就把采购部开人那事的情还清了吧?”
杜修齐迈开长腿跟上:“对朋友,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吧?”
雷欧冷冷道:“我不喜欢把私交和工作混在一起。”
杜修齐想起刚看的微信文章,嬉皮笑脸转移话题:“我比你小一岁,我是小朋友。哎呀,
第一回看到你穿休闲装,原来周末你也会逛街玩啊?”
雷欧晃晃手中iPhone笔记上的数据统计:“小杜总觉得收集市场资料是在玩?估计你这个老板,除了给女朋友买衣服,从来就没有进过女装店吧?”
杜修齐汗颜:“我陪我妈买过衣裳……”说着凑上前偷眼看雷欧,刚才那句的重点是没有女朋友,不晓得她Get到没有。
雷欧自动屏蔽无效信息,径自去观察另一个橱窗。杜修齐解释:“我跟着你是在帮忙,这样人家才不会觉得你是商业间谍,两个人逛街挑衣服多自然啊。”
雷欧冷脸:“小杜总,提醒过你多少次了,您这种Low到没边的暧昧手段,别想用在我身上,性别不对。”
杜修齐装傻装得理直气壮:“哪儿不对了?我当你是朋友啊,朋友怎么就不能一起买衣服了?”雷欧一时语塞。
“还有啊,一听你叫我小杜总,我就有一种被调戏的感觉。” 杜修齐嘴上说得委屈,其实心里很是受落。
懒得跟他耍花腔,雷欧大步走进时装店。杜修齐紧紧跟随,随手拿起一件衣服:“你穿这个颜色就不错。”
雷欧转过身:“小杜——”看见他期待的眼神,硬生生顿住:“与其有空关心我,您不如关心一下自己家的门店,就在二楼1501,下楼左转,不送。”
杜修齐耍起赖来,也是刷新雷欧认知:“我不走,我这不是在向你虚心学习怎么做竞争对手市场调研吗?”
这些招,明显跟以前的耍帅风格不一致啊。雷欧琢磨:“上次见面,你还没有这么神叨叨,是又从朋友圈学了什么歪招吧?”一语戳中红心,杜修齐一滞。
雷欧露出公事公办脸:“我不是刚出校门的小姑娘,没兴趣跟你玩那些三流电影的桥段游戏。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缠着我,请别碍着我的事。”
杜修齐一字一句:“可我对你有兴趣。”他表情之正经,反而令雷欧拿着衣服的手悬在半空。
“为什么你一门心思地要把Amay转变为买手制,不惜激进地和公司所有老人为敌?为什么对这份工作这么狂热,周末也不休息?工作狂我见过不少,我爸就是个典型,可Amay是他的,所以他才那么拼命。你这样的职业经理人,就算凌云总部有所要求,也根本不用做到那么废寝忘食的地步。”
学着雷欧以前对他做的,杜修齐欺身逼近:“所以我怀疑你做这一切,根本就另有目的。你想借Amay完成一个目标,或者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我当然要注意你、观察你,Amay毕竟是我们杜家的老产业,我可不想它随随便便就被某人当了枪使。”
雷欧平静:“你应该觉得荣幸,毕竟还有被我利用的资格。这句话,我对别人也说过。杜先生,你当真以为,我是被发配到Amay来的吗?外面的Offer多得是,随便哪个品牌都可以秒杀Amay,我之所以愿意来您这个菜园子受罪,无非是看中了Amay的市场,有60%以上都和Orange重合。周柏安在名誉上陷害我,我就要彻底在商业上打垮他。现在你知道我的复仇计划了。你的面前有两条路:要么,跟你的老臣子一起作天作地,想尽办法把我赶走;要么当我的枪,看我两年之内,怎么给你一个全新的Amay。你选哪一条?”
接着雷欧丢给杜修齐一件衣服,和一句话:“去买单,星期一拿给设计部,叫他们分析这种提花面料。” 震得他愣是半天没回过神。
三千英尺的高空,飞机平稳飞行。丁亦可和赵沫远分享一副耳机的左右耳塞,聚精会神地看iPad上的视频。
赵沫远问:“告诉我,你们现在的培训中,有没有说过一般的买手可以分成几类?”
“三类,最传统的,就是钻泰这种大型的品牌集合百货商场的买手,整个公司里售卖的品牌,完全依靠买手去选择、采购,面向的是所有消费者。” 丁亦可答完,又抛出了不懂之处:“我弄不清楚,像钻泰这样的百货公司,和其他没有买手的百货公司有什么不同?”
赵沫远说:“它们最大的不一样,就在于一个欧洲承袭,一个是中国特色。比如欧洲派的钻泰,大多是买手制,直接向品牌订货并进行零售运营,对库存和售罄率负责,相当于Wholesaler(经销商)。而中国的传统式百货公司,主要是二房东,靠出租铺位和分成赚钱,品牌的销售业绩基本不关心。”
丁亦可点头,瞬时想到了赵沫远的“远”。心有灵犀,还没等她发问,赵沫远继续讲解:“远呢,则是所谓的精品买手店,小且贵,买手只有一两个,通常由设计师老板兼任,SKU(库存量单位)不会超过200,只对应高消费力的小众客户。说穿了,就是我看好哪个品牌的某个设计,就直接买回来赚个差价。卖点是我的眼光和审美。”
丁亦可问:“可你每款衣服才进几件货,怎么保证客人在店里试了选了之后,不会去网上直接买?”
赵沫远敲敲她额头:“你会先逛超市选好蔬菜,再去农贸市场里面买吗?精品店能够生存,从来不是因为全面和平价,而是因为能为有能力的顾客提供别的地方享受不到的氛围和购物体验。”
身兼买手和设计师的赵沫远,非常了解客户心态:“奢侈品的B格和销售量成反比,所以设计师都绞尽量脑汁想在扩大销量的同时,尽量保持那么一点高不可攀的神秘性。折中的选择就是,拿出几个限量款和精品买手店合作,而且只和精品买手店合作。”
丁亦可了悟道:“那像我这样的自有品牌买手呢?是不是鄙视链里的最底层?”
赵沫远摇头:“不用妄自菲薄。你知道Nike根本不生产任何东西吗?”
丁亦可张大了嘴:“啊?”这,她还真不知道。
“Nike的本质其实只是一个品牌运营商,负责制造文化与精神。每一双鞋子,每一件衣服,都要经过买手,才能到达消费者手里。所以说,设计师负责创造梦想,而买手帮助梦想变成现实,说你们,不,我们支起了整个时尚产业,一点都不夸张。只不过,大部分国产品牌负责这部分的工作比较原始简单,只能叫Procurement。”
指指丁亦可,赵沫远继续:“而你们呢,更像是一个产品经理。对于自产的部分,要参与调研与趋势预测,和自有设计师合作开发,最后生产推向市场,这部分叫Merchandiser。贴牌的部分,则要去市场上寻找靠谱的供货商和单品,工作性质更接近传统的Buyer。你们老大让你们看时装周的Video选款试购试销,很全面了。就算是当初训练我的老师们,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丁亦可感情复杂地吐出一句:“雷欧她……是挺精明的。”
赵沫远敏感注意到了她态度的细微变化:“怎么,听起来,你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崇拜她了?”
有点不好意思,丁亦可一哂:“崇拜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情,我已经长大了,我只想学习她的能力,我可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
赵沫远撇嘴:“只有小屁孩儿才会强调自己已经长大了。”
丁亦可皱起鼻子:“您老也没比我大多少啊?”
赵沫远稳重地说:“看过韩剧吗?韩国后辈对前辈的尊重你都没学会?”
丁亦可做乖巧状捧脸,脸凑到了赵沫远面前,视线相对,两人都尴尬沉默了一秒。
赵沫远夸张地打个冷战:“你那点道行,就别恶心人了。”心里嘀咕,这小丫头片子,不声不响放起电来,也挺厉害啊!
丁亦可冲他做了个鬼脸,也在想,怎么从他双瞳中看到的自己,好像又有点脸红了呢?
飞机即将落地,他们分别收拾起来,尴尬荡然无存。
出机舱之前,丁亦可担心地伸头往前舱查看,被赵沫远拉了过来。刚下机,赵沫远就收到一条来自刚才机上黑衣男沈晋的短信:你不会已经沦落到连首尔时装周都不放过的地步了吧?
看到站在远处的电梯口俯瞰过来的沈晋,赵沫远面无表情收起手机,拉过行李箱转了个方向行走,丁亦可匆匆跟上,想问什么,看看他表情,还是住了嘴。
机场到达大厅,处处贴着“欢迎来到首尔时装周”的海报,和衣着时尚的韩国男女,看得丁亦可目不暇接。
注意到她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赵沫远一副鄙视的眼神。
丁亦可类连忙解释:“……是比济州岛潮多了啊。”还没说完,赵沫远已然走远,丁亦可忙小跑跟上,一边张望一边说:“这不像是去机场快线的路啊……”
赵沫远大步流星,来到一辆汽车前,一位身着西装的司机欠身,拉开车门。
丁亦可震惊,兴奋地左顾右盼:“咱们真的不是在拍真人秀吧?”被打了后脑勺一记。
坐入后排,赵沫远说:“耍酷?谁有那个闲心,给你的时装周官方日程没看认真看?半天要跑四个地方,到处都是媒体、观众和来蹭红毯的潮人,上哪儿打车去?”
前座的丁亦可翻翻手上的日程:“那现在咱们是直接去Push Button的秀场?对了,你穿成这样就去看秀,不怕掉价啊?”
赵沫远指指后座堆了一堆衣盒,上面全都印着Patrick Chao的Logo,是早早安排徐斐在这边准备好的服装,每场秀、每个活动都有不同Look。他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就算首尔时装周没有四大那么高大上,也得准备好战衣。”
下车时,赵沫远已然换了一身打扮,精良剪裁让他呈现出如《教父》中西西里黑手党一般优雅复古的气质。
赵沫远还没来得及对丁亦可交代更多,已经被眼尖的媒体发现。他如众星拱月般走到秀场入口,和一帮熟人拥抱,握手。
丁亦可则换上蓝牙耳机,被赵沫远安排的人带进场,瞬间从韩剧浪漫模式,切换入美剧谍战模式。在一处岛状区观众区前排,她终于搜寻到正和邻座握手的赵沫远,放下心来。
这时,赵沫远的声音在丁亦可耳边响起:“首尔时装周注重推广韩国本地时装,和影视圈也结合得很紧密。所以T台设计会比较亲民,保证最多的人能坐在第一排。从你的八点钟方向顺时针看过去,第一块:杂志主编、出版人区;第二块:买手区;第三块:VIP及嘉宾区;第四块:艺人区。看明白了吗?”
丁亦可定睛看了看,赵沫远在第三区前排,“明白——啊!”
赵沫远紧张:“怎么了?”
丁亦可兴奋的声音顺着话筒传过来:“我看到金惠儿了!啊,还有李在石!《桥头上的美人鱼》的李在石!”
赵沫远气不打一处来:“再大惊小怪,小心我让人把你扔出去。”
谨记学习这一首要任务,丁亦可肃静。秀场灯光渐暗,音乐渐响,烟雾渐起,走秀正式开始。模特鱼贯而出,穿走弯曲的T道,她伸长脖子,看得入迷。
赵沫远掩着嘴小声解说:“最靠近T台前段的位置其实是最差的,因为大部分时间,那一区的观众只能看到模特的后背。对于品牌,一场不到20分钟的秀,主要功能是形象塑造和传播,真正的任务却是吸引订单。所以一定会把买手和大客户安排在秀场中段的位置。”丁亦可拿着笔记本狂记。
模特展示服装,配上赵沫远的专业点睛解说:
“注意不对称元素、皮革和羊毛的运用。”
“薄纱,蕾丝纹饰,空气感,注意刺绣的细节。”
“基础款,但是袖口……”
丁亦可兴奋接话:“袖口和领口都做了特殊面料的拼镶,这款一定能买得很好!”她说在点子上,听得赵沫远一怔。
丁亦可才知道,时装周看秀也要赶场,在车上还念叨着刚才一场的惊艳之处,下一场又带来了新冲击,这一场的风格明显带有更多的典雅气质。
她认真看着,与已经换了一身战服的赵沫远用耳机对话:“不同材质拼接,格纹。可为什么都是宽垫肩,感觉得和你2017的系列不一样,很……”
见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术,赵沫远接口:“很戏剧化风格?注意他在小块处用的印花,还有模特的夸张饰品。”
丁亦可望向他说的地方,恍然:“我懂了!”
又一次转场的途中,赵沫远讲解间发现丁亦可放空的眼神,不满道:“你又在走什么神?”
“没有没有,就是饿晕了,有点反应不过来。”丁亦可接过赵沫远递来的三明治,大咬一口:“都下午四点了……这现场和看视频的感觉真的不一样,您老的全程解说,简直是全程给我开金手指啊。”
赵沫远不信地瞪她一眼,丁亦可供认不讳道:“好吧,我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像你这么牛,能混到秀场的第一排。”咽下一口三明治,叹气:“当初我想当买手,就是冲着这份风光来的,今天一看,才知道我这种连包算上全身行头加起来不超过三千块的人,要想坐到那里,估计比登天还难。”
赵沫远出言:“未必。”
丁亦可沮丧摇头:“别安慰我了。”
赵沫远正色:“我从来不做无用的安慰。对买手而言,Runway更多的作用只是秀存在感,真正的战场在Showroom。因为在秀场,一个品牌,你最多可以看到一百件设计;而在Showroom里,你最少可以看到八百件。”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赵沫远就带着丁亦可,来到了布置得像一间小型展会一样的Showroom,展台散放着各种手袋、围巾之类的配饰。在此之外,则是一大块空地,内圈放了若干分散的桌子,桌子上散放着各种纸张文具,不少买手在这里写写划划。外圈放了很多挂衣杆货架,每一杆都挂着某一个小系列。
赵沫远继续说:“秀场上Show Pieces往往是夸张的,Showroom里的Commercial Pieces才是真正能让品牌赚钱的同系列简化款式。好好看看,买手选货、订货,70%都发生在这里。”
丁亦可接话:“其余30%在Trade Show(订货会)?”
赵沫远点头:“预习做得不错。去过宜家吗?在Showroom里,买手挑选想要的款式,记好编码、色彩、码数,整理出来。小批量订单,可以直接在这里跟品牌下单。大批量订单,可以留下意向之后回去商讨。”
看看每个买手身边,都有个身材接近常人的试穿模特,丁亦可好奇:“不是有模特儿吗?”
赵沫远坏笑:“模特太高太美太瘦,你这样的用来试衣服,刚刚好。首尔请个试衣模特还挺贵的,不然你以为我那么好心,带你来韩国啊?”
丁亦可不甘心:“机票钱明明是我自己出的。”
赵沫远丢过来一句:“机会无价。”
开始工作,丁亦可才知道,刚才为什么赵沫远好心给她吃饱喝足,试衣真是个体力活啊!
换衣服速度要快,因为赵沫远挑了不少,要看上身效果;
穿好衣服,还要展示设计重点,让赵沫远拍照,以做决定;
更别说,试衣全程要听从指挥:“坐下,试一下半蹲,好,起立,转身。”
赵沫远不停地在表格上填写划掉,丁亦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听到他告一段落的“Ok”,她才脱力地坐在椅子上。
赵沫远边在表格上勾勾画画边表扬:“不错,原来以为你最多能挺半个钟头。”
丁亦可有气无力地挥挥拳头:“肯定得撑住了,要不岂不是对不起你给的学习机会?我知道光努力没用,可对我们这种不是天才的人,学习就是唯一的上升通道。”
赵沫远的笔停了一下,抬眼看看丁亦可:“我要整理订单,你自己去那边练习选款吧。”
丁亦可像被放风的小狗,马上来了精神,跛着脚小跑向货架。她的背影让赵沫远再度停止了一刻动作,但很快,又重新投入了表格之中。
Showroom中,一个梳着小辫子的英俊男人给丁亦可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查了起来。手机网页上显示出几个韩国明星的照片。
赵沫远突然出现:“在干吗?”
丁亦可吐吐舌头,收起手机:“没干吗,查点资料。”
已然看到一些韩星照片,赵沫远皱眉:“这种机会不多,专心点。”丁亦可忙点头。
赵沫远与Showroom的工作人员递表格,交谈,握手,但还是不时注意盯着丁亦可。只见丁亦可虽然认真拍款式、记笔记,却不远不近跟在那个小辫子男人旁边,赵沫远深吸了一口气,这丫头就不能让人省心!
晚上,满满一天走马灯般的行程,还剩下一项:After Party(秀后派对)!这可是真正的时装周派对啊,幽暗的空间中,处处是名人、红星、时尚人士。香槟被打开,侍者端着精致的点心四处游走。
音乐声中,舞台中心亮起追光,一位模特站在高台上,身边是设计师,设计说着英语,介绍着服装,大家吹口哨叫好。丁亦可只觉得眼睛、耳朵都不够用了,但身体和脑子却还十分亢奋。
赵沫远笑着和旁边的人干杯,转头去看,只见丁亦可又一副追星族的样子,跟着几个韩星,不时拍照,而不远处,又是那个小辫子男人。
赵沫远深皱眉,上前把丁亦可拉到一边:“After Party不是让你来玩的,看台上——至少有三四个时装周官方推荐的设计师会上场。”
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被一个同行拉住寒暄,还得知了沈晋也在同场的消息。
赵沫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做个“回见”的手势,转身就想找丁亦可离开。人头涌动,没见到沈晋,却看到丁亦可跟在韩星后面,赵沫远的脸沉了下来,抓住丁亦可离开Party,并肩坐在汽车后排。
丁亦可难掩兴奋,掏出手机回看照片:“你看看这些照片,我拍得多棒啊……”
赵沫远脸色不佳,一把推开,却不出声。
丁亦可端详他的样子:“怎么了,一上车就沉着脸?酒喝多了头痛?”
赵沫远沉声:“嗯。”
丁亦可关切道:“那到了酒店,赶紧洗个热水澡吧?”突然翻到一张,又被转移了注意力:“咦,这个人好帅,他是谁?”
赵沫远看看,答:“Alexander Tang。 ”
“唐智远?啊!”丁亦可兴奋:“我怎么刚才都没认出来?”
赵沫远丢个冷眼,语带讽刺:“你不是忙着盯明星吗?”
兴奋的丁亦可,仍然自顾自说着玩笑话:“天啊,没想到他也会来首尔时装周。旁边就是他那个著名的前助理Army吧,哎呀呀,要是我能是她就好了,天天跟着大神混,三四年贴身学习下来也能开秀。他就算想潜规则我,我也从啊。”
赵沫远脸色一沉:“什么潜规则,你能有点出息不?”
丁亦可不以为意:“Sorry,我就是开个玩笑。”
赵沫远压不住火气,声音越来越高:“有些玩笑不能随便开!时尚圈里一步行差踏错,立马就粉身碎骨,你懂不懂?”
丁亦可吓了一跳:“我懂。”
赵沫远怒气突涨,吼道:“你根本就不懂!”
用英语对司机说:“Stop,Right Now!”
车子停下,赵沫远摔门而出。丁亦可完全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