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丁亦可，赵沫远眼前光影变幻，她身周的点点光斑，幻化为各种色彩，像是有了生命，跳向走秀的模特身上，形成了色彩的盛宴，那么迷幻又那么具体。多年来只做黑色系衣服的赵沫远，就因这一个场景，突然有了色彩的灵感！
赵沫远突然睁开眼睛，对丁亦可微笑：“谢谢。”
丁亦可一愣，摘下耳机，犹豫地指着自己，摸不着头脑：“Why？”
赵沫远眼里跳跃着激情的火焰，就像他每次提到设计时那样：“我很久都没碰过色彩，所以昨晚一直找不到方向。可现在，灵感好像开始发芽了。”
丁亦可惊喜地瞪大眼：“真的？”
赵沫远从床上坐起，拿着桌上的纸笔，刷刷地勾勒几笔，一幅设计图已见雏形：设计图上的模特，有着丁亦可的脸型和发型。放下笔，他转头认真看向她：“真的。Thank You，My Muse。”
丁亦可不好意思地拉远距离：“说好不许乱放电的啊，又犯规。”
赵沫远笑了，重新躺回床上：“好，我认错，下午再请你吃冰淇淋。”
丁亦可小声：“不要，再吃我就穿不进S码了。”
赵沫远合上眼睛，声音也越来越低：“那就无糖低脂冰淇淋，其实你穿什么都不难看……”
丁亦可看他呼吸均匀地睡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守着宝山的牧羊人，她能做的就是静静地守在一边，虽然不能拥有，但就这么看看，也已经很幸福了。
转天，设计图被交到雷欧手里，丁亦可有些紧张：“这几张只是大致的方向，他说也请你感觉一下，他的风格是不是和我们Amay能够 Match。”
雷欧审视着：“就他自己的系列来说，还是走凌厉路线更打动人，但是对Amay来说，光赵沫远这三个字，就已经是金字招牌。他以前一直是暗黑系，现在却肯尝试彩色，而且水准还相当让我惊喜……”
说着眯起眼，抬头看向丁亦可：“你了解他吗？”
丁亦可一愣，拿不准怎么回答。
“一个成名设计师的风格，就像玳瑁的花纹，一旦固定就很难改变。可现在，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化成明显倾向于Amay的年轻化设计……风格即性格，丁亦可，作为他的女朋友，你真的了解他吗？”雷欧的解释，更像是命题。
丁亦可敏感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雷欧一哂，视线回到设计图：“我是在关心他合作的稳固性。”
丁亦可放松地看向落地窗外：“几个月之前，我还不懂什么叫廓形。几天之前，您也没想过能和他合作。所以就让爱情归爱情，让商务归商务吧。未来的事会变成什么样，既然谁都不知道，不如就不用管，把握住当下就好。”
雷欧略感意外，打量着丁亦可：“变了不少啊，现在居然轮到你给我灌鸡汤了。”
丁亦可笑道：“我可是通过您层层考验，幸存至今的六个买手之一，能不变吗？而且，今天你也有点不一样哦。”说着，伸手指了指雷欧的可爱系项链：“以前从来没有见你带过这种风格的。”
雷欧一滞，转移话题：“车都飙过了，换个风格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还不快去准备开会的资料？”
丁亦可举手行礼：“Yes Madam！对了，老大，你之前真的只在新闻里看过赵沫远吗？为什么这么了解他的风格？”
雷欧盯着电脑，头也不抬：“这小子这两年这么出风头，不知道的才Out吧。倒是你，既然都有这么一个给力的男朋友了，确定还要呆在Amay？”
丁亦可甩甩头发：“男朋友就像口红，只能锦上添花，要做真女神，还得靠自己的魅力。”说完，踩着猫步摇曳离开。
踏上走廊，丁亦可的表情从神采飞扬，慢慢平静。咀嚼着雷欧那句“这小子”，心想，原来是姐弟恋啊。赵先生，要加油哦，这条路可不好走呢。
一抬头，迎面看见健身结束、一瘸一拐走来的杜修齐，那怪异的走路姿势，让走廊上所有人都侧目而视。丁亦可情不自禁地看了看雷欧的办公室。随即，猛然甩甩头，然后走向自己座位。
老大和小杜总的事，还是少知道、少掺和为妙。正如丁亦可刚才跟雷欧所说，虽然在买手部已经留定了，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距离她想成为的顶级买手，需要学习和努力的，还太多太多！
半小时后，Amay公司高管齐聚一堂。杜修齐没有食言，全力支持雷欧对Amay进行的转型的改革：“我考虑，公司将会开始与独立设计师合作，推出全新的系列，第一步，会从联名款开始尝试……希望大家全力配合，当然，有什么意见，也可以提出来讨论。”
高管们利益相关，有的点头，有的交头接耳。
见杜修齐想要坐下，却因肌肉酸痛而动作缓慢，雷欧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解，接着嘴角微勾，但那笑容不过持续了一秒，就恢复不见。
设计部徐总监愤愤道：“要请外援，好啊，我们不敢反对也没能力反对。不知道雷总监看中的独立设计师有几斤几两，就敢说和Amay合作联名款？真以为自己是川久保玲JIL SANDER啊？”
“146斤零8两。”雷欧清清嗓子，继续说：“我准备合作的设计师的体重，是146斤零8两。”众高管失笑，剑拔弩张的气氛稍有缓和。
“这个人的详细资料，谷歌百度上到处都是。”雷欧站起身来，投影出赵沫远的资料：“不知道Patrick Chao品牌创始人，CFDA新锐设计人才大奖得主，能不能入得了徐总监的法眼呢？”
见徐总监眼神闪烁，雷欧诚恳道：“杜总从来没有闲置设计部的意思，通常设计师和品牌的合作系列，款式不会超过10款，而我们每一季更新的数量是它的十倍。所以徐总监，以后你的部门只会更重要，因为咱们Amay必须配合推出和联名款风格相近的自有设计。这些苦活累活，可能只靠您了。”话里话外，倒是倚重的意思，设计总监面色立缓。
雷欧环视一圈：“大家还有什么意见？”陆陆续续，几乎所有高管都举手赞成，雷欧眼里泛起笑意。
散会后，杜修齐叫雷欧进了自己办公室，得意笑道：“怎么样，刚才我的安排能打几分？”
雷欧瞥他一眼：“你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邀功？别忘了，和赵沫远合作，也是为了你家Amay赚钱。”
这么见外的话，杜修齐就不爱听了：“什么你家我家的，是咱们的Amay。”边说边准备偷偷把手搭上雷欧肩头。
雷欧眯起眼睛，他立刻反射地把手拿开。
雷欧如常冷淡道：“不用说得这么暧昧，你不也只答应把这一季四分之一的营销预算拔给Patrick×Amay系列吗？”
杜修齐瞄一眼她的脸色，语带探究：“没办法，在还没有真正熟悉赵沫远的做事风格之前，我不可能投入太多。而且，我仍然坚持昨天晚上的观点，这场合作来得太顺利了一些，赵沫远太缺少一个大咖设计师的高傲了，他好像，很急切地想要和Amay，或者说是你，进行合作。”
雷欧一眯眼睛：“你在暗示什么？是你告诉我的，他是丁亦可的男朋友。”
杜修齐一哂：“时尚圈里的男人，哪个不是换男朋友女朋友比换手机还勤？”
雷欧意味深长：“哦。”
杜修齐发现说错话，急忙找补：“别误会，别误会，我可不混时尚圈，我是做生意的。”
雷欧不多废话：“杜总，我理解你的谨慎，也支持你的决定。只是我也想提醒你，商业是成人的游戏，大人只看结果，小孩子才爱找动机。你不拨预算，好，我去跟总部要。”
说着转头要走，杜修齐急了，用手臂把她困在墙壁和自己之间，低声道：“不许走，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那小子对你有企图，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雷欧昂首：“个人魅力也是领导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说完，一捅杜修齐的腰，杜修齐立刻酸痛不已。
“都说了让你多练练腰腹力量了。”说完，雷欧翩然离开，独剩杜修齐一个人在那龇牙咧嘴。
与赵沫远合作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买手部，五女一男六位买手，跟在雷欧身后，表情雀跃。
雷欧走在前头，给他们吹风：“一旦Patrick×Amay的设计雏形出来，你们就得跟据市场分析提意见，协助PR部门制定推广策略，拍海报，安排广告计划。更重要的是，尽快提炼出联品款的元素，和我们自己的设计部对接，确保能推出和它风格一致的配合设计。要不然，就不能达到品牌风格更新的目的。这一系列以秋款为主，Runway初步定在九月！”
Amay以前还从没有开过秀，众人议论纷纷，看向雷欧。
雷欧点头：“对，不是那种新品发布会后，叫模特来晃一晃的过场戏，而是一场能达到Big Four时装周级别的大秀。我们会搭建秀场、邀请重量级的嘉宾，还会有超模。我们要通过这场秀，把顾客心中Amay原来的山寨Raza形象，提升成有设计感的中档快时尚品牌。”
众买手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一般时装发布和零售上市之间至少也要几个月的时间，这次来得及吗？
雷欧微笑：“这一次，我们和Ralph Lauren、Burberry一样，玩即看即买，Show Pieces（走秀款）和Commercial Piece（商业款）没有区别，发布会结束之后，顾客立即就能在Amay的各大门店和网站上下单。所以，接下来几个月里，我们要完成设计、打样、营销准备、量产、配货和大秀，任务相当繁重。”
看到众买手难掩兴奋之情，雷欧分配任务：“先别High，在这之前，早秋款还是要继续上。既然你们已经是正式买手，那夏末、早秋款的补单和调整职责，就会从采购部逐渐住你们那边转。分工我再细化一下，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各自和以前负责相关内容的采购完成交接。以后，原采购部只保留面料和配饰线采购权限。”丁亦可负责的产品线，明显少于其他五人，他们交换眼神，却没出声。
进入样衣间，雷欧指着几排衣物：“夏末款的样衣都在这里了。货品调整的工作现在就可以开始，具体操作方式不限定。每人一百五十万的Quota，这一次你们的KPI，不光是售罄率，还有毛利率、坪效比等几个维度，具体的去看OA邮件就好。还有什么问题？”
接过其他几人的眼神，Tina直言：“为什么Coco负责的产品线比我们要少？按照分类惯例，上衣线都是交给一个买手负责的。”
雷欧转回身：“她还有其他的工作安排，和Patrick Chao的对接会由她来担任我的助手。”众人或嫉妒，或讶异。”
一听有这样的机会，Tina也争取道：“老大，我在上家公司，就负责过几个独立设计师的协调工作……”
雷欧抱臂：“因为你不可能比她更了解Patrick Chao。因为Patrick Chao，也就是赵沫远先生，是她的男朋友。所以这个工作，非她莫属。”
众人震惊，丁亦可只觉他们的注视如同利箭一般射来，她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辜负公司的期望。”
Tina最先反应过来，申请自愿义务参加对接。雷欧点点头：“可以，我喜欢全力为自己争取机会的人。但是你的KPI，不会因为你的义务工作而有任何的变化。”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众买手走向各自座位，徐闻喜懊恼道：“还是Tina反应快，我怎么就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呢。”
男买手杨天酸溜溜道：“羡慕Tina还不如羡慕Coco呢，人家更领先。”
走在前面的丁亦可听在耳里，突然驻足回身，语声清冷：“各种考核都已经结束了，每个人工作也都分配了，既然以前的那种淘汰制的竞争关系不再存在，那么有人现在还在说一些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是不是有一点欠考虑呀？”
看见众人尴尬，丁亦可乘胜追击：“大家想什么，我其实不关心，因为就在上周，还有人觉得我和老大关系不一般呢，现在议论我靠男朋友上位，好像也没什么本质区别。不过，我想请大家记住，杜总和老大之所以能识认赵沫远，是经由我介绍。而这次标志公司转型Patrick×Amay系列，也是因为我积极促成，才成为现实。人脉和资源本身就是实力的一部分，各位如果觉得不公平，那就请去自己争取！”
她板着脸的样子与平常的亲切爱笑状判若两人，众人都被那隐隐散发的威压镇得一片静默，突然有了一种被雷欧训话的错觉。
突然，丁亦可唇角一勾，笑道：“怎么样，刚才我学老大的派头，还学得挺像吧？”
众买手搞不清她深浅，言行举止间都收敛不少，纷纷表示自己愿意来帮忙。毕竟都是一个部门的，Team Work要通力合作啊！气氛融洽回到座位，各有各的心思，按下不表。
茶水间里，丁亦可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表现不错，起码当众划出了底线，相信以后众人也不敢再没大没小看扁她了。天知道她其实紧张得要命，语速加快，背在身后的手也暗暗发抖，只是应该没人发觉到吧！
Tina出现在她身后，笑眯眯地诚心赞扬：“刚才你做得很棒。”
又来了！丁亦可一扬眉：“大家都是平级同事，你总这么一副领导腔地表扬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Tina继续笑：“你心虚了。这次合作，你并没有像你说的那样起了很大的作用，我猜得对不对？”
原来自己的细微动作，还是被Tina看在眼内，丁亦可冷笑一声，正要开口。
Tina却坦诚道：“别担心，我没有恶意。虽然我说过比你更适合对接工作的话，可以后我只会全心全意的协助你，绝对不会给你下一根绊子，或者抢走你任何风头。因为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我只想好好把握住，不想让你有一点点误会。拜托啦，么么哒。”说完，还俏皮地一合什。
丁亦可站在原地，心潮起伏。资源，真的是实力的一部分？如果自己从来就不认识赵沫远，开不了金手指，还能走到现走，走到更远吗？她愣愣地想。
蒋洁心绪不宁地坐在座位上，眼角的余光却看着旁边的丁亦可。
刚才向Tina探问会议详情，只得到一句“老大又让她负责一个重要的Case了。劝你一句，以后少搞那些小花招。”虽然沈碧的事情，没有牵扯出爆料的自己，但难保Tina不露风声。她心中五味杂陈，以前，是丁亦可靠自己；难道以后，自己还得靠她？
见丁亦可在文件盒里翻找，又查看电脑数据，蒋洁问：“是在找衬衫和T恤以前的统计数据吧，我这有，给你发过来？衬衫这块，咱俩什么时候办交接？”
丁亦可微怔，笑道：“不着急，我一时还上不了手，你先跟完这周再说，我得在旁边再琢磨琢磨。”
蒋洁殷勤道：“有个供应商，叫达溢，我跟过大半年，实力其实比咱们现在用的云戈要强得多，明天我带你过去聊聊？”
丁亦可开心点头：“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谢了啊。”
蒋洁想借机开展话题：“咱们俩的关系，还用得着——”
这时丁亦可手机响起，她见是赵沫远来电，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接了起来，小声说道：“……放心，高管们都没有意见，杜总那边也……”
蒋洁讪讪地，有些失落。丁亦可挂了电话，正想跟她继续说，这次却是蒋洁的手机响了。
蒋洁听了两句，站起身来，声音也高了：“什么，现在就选房？可是我在上班啊！”她意识到众人注目，忙放低声音，拿着手机小跑了出去。
这时，蒋洁工位上的座机响起，声声不断，丁亦可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接了起来。对方是带着浓重口音的外商，丁亦可口语非常一般，一急之下更是有点结巴。她边听边记，挂了电话后，犹豫：“是Satin（色丁，一种仿绸面料）吧？”
蒋洁一脸阴沉回来，丁亦可关心：“怎么了？”
蒋洁失魂落魄，这是她和唐力攒的钱，能够得着的最后一个小户型楼盘了，开发商突然通知十一点选房，她要开会，而唐力还在松江，万一赶不到或者排不到前面，他们等了好久的房子……选房如打仗，对他们这样的普通白领而言，失去的不仅仅是一套心仪的房子，更关乎未来整套生活规划。
见蒋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丁亦可只能安慰：“没事，今天星期一，唐力要是去晚了，别人肯定也早不了！那些中介你还不知道，就会制造恐慌，别担心了，啊。”
蒋洁坐下，丁亦可把笔记给她：“刚才你供应商DTC的MIKE打电话过来，好像说那款木耳领衬衫补单的事，他口音重说得又快，我口语又渣，就怕笔记没记清楚，要不你还是回个电话确认一下？”
蒋洁点了点头，拨电话却是占线。此时，手机又突然又响了起来，蒋洁飞快接听：“什么？你只带了信用卡？不行，楼盘那边说了只能刷储蓄卡！”
看着蒋洁急得跳脚的样子，丁亦可同情不已。想想雷欧布置的任务，定下神去样衣间仔细选款、安排下单销售等后续事宜。她默默想着，接下来的Patrick×Amay系列，才是真正的硬仗，怎么着自己也要做出点样子才好啊！
不知不觉忙到下午，丁亦可揉着腰走回工位，看到蒋洁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问：“还没进展？”
原来唐力虽然是到了，可前面最少还排了八十多个人！丁亦可能做的，只有安慰蒋洁：“小户型户数肯定多，一定轮得到的。”
蒋洁张口刚要说话，杨天小跑过来：“Jessica，老大办公室！”
心里挂着房子的事，又不知道雷欧召唤所为何事，蒋洁慌慌忙忙跑去，雷欧见她进来，直接把笔记本转过去：“ERP上面的DTC这张衬衫补单，是你提交的吗？”
蒋洁看了一眼：“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雷欧严肃：“你把上一次下的单，再调出来对比一下。”
蒋洁手一顿，脸色惨白喃喃道：“之前的单面料是棉缎，这回我下成色丁……Satin和Sateen弄混了。”
雷欧眼神如同锋利的剑一般盯着她：“如果我没在复核的时候发现，你这个订单发下去，至少会给公司带来几十万的损失。我再问一次，你也是老采购了，为什么会出这个错误？”
蒋洁呆住了：这个错误实在太大，大到可能丢掉工作，甚至需要赔钱给公司！想着正在楼盘等着选房的唐力，想着两人节衣缩食的日子，想着为买房向亲戚们借的钱，想着自己的履历添上一笔黑历史还怎么找工作，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多想，已经脱口而出：“这件事我确实有责任，但是，是丁亦可联系的面料商，她已经开始接手夏末的订单调整，是她把Sateen下成Satin的！”
蒋洁此语一出，雷欧也是一怔，办公室内一阵静默。
此时，雷欧的电话响起，她对蒋洁道：“你先回去，呆会儿我会再找你。”
丁亦可正和一同事交谈，见蒋洁脸色不好，快步走过来担心地问：“没事吧？”
蒋洁还没答话，身边HR小声问：“Jessica，你家房子选到了没有？”
蒋洁紧锁眉头摇头：“还不知道。”
HR小声提醒：“记住啊，不管选到没选到，这几天都要说没选到。”蒋洁疑问地看着对方。
HR叹口气：“你打电话的时候声音太大了，我们总监也听到了，刚才还在问，蒋洁的合同是不是下个月就到期了啊？该签无固定限期了吧……”
听到这，蒋洁立马明白过来：女职员买房子可不是小事，在很多HR眼里，买房子就意味着结婚，结婚了就要怀孕，怀孕了就要休产假，少说半年不能100％在状态工作，那公司这个岗位是添人还是不添人？
尤其是Amay，现在情况格外紧张。采购部都快被买手部合并了，她一结婚、一怀孕，白放那么久的产假，还不如直接就不续约呢。
蒋洁急了：“啊？？谢谢，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小心的，我一定会小心的，你也帮我跟你们老大吹吹风，我马上订点奶茶上来……”
这时手机又响起，她看了一眼来电忙上天台去接。幸而这次是好消息，唐力选到了南北通透的一套小户型，蒋洁高兴地蹦了起来。看到微信发来的定金收据，她一下靠在墙壁上，热泪盈眶：“我们有房子了，我们终于有房子了……”
唐力放松地开着玩笑：“别哭了，亲爱的，再过两个月咱们就得还房贷了，苦的日子在后头呢。”
蒋洁突然一怔，良久，她喃喃道：“唐力，我的工作，可能有问题了……”说完前因后果，担心道：“你说雷欧会相信吗，她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不跟我续约了？”
从来都站在蒋洁这边的唐力，这次却坚决不赞成：“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呢？！根本不应该把事情推到亦可身上啊！她只不过帮你转个电话而已，你为什么不Double Check一下？”
蒋洁也越说越来气：“都说男女平等，可我跟你干着同样的活，拿着同样的工资，要还同样的房贷，还要比你多操十倍的心！每天做饭收拾家不说，水电煤网保险费，你操过一回心没有？”
唐力又失望又恼火，这次不同于往日的小吵架，而是原则问题，他坚决不让步：“马上去找你们雷总监，赶在她找你之前，把事情真相跟她讲清楚。要是觉得压力太大，咱们房子不买了！”他挂了电话，回公司上班，蒋洁愣在了原地。
复印室内，丁亦可正在复印着东西，忽然觉得一个影子掠过，回头发现笑眯眯看着她的却是杜修齐。
杜修齐关上门：“Coco啊，有件有趣的事，你想不想听？”
丁亦可一脸防备，把复印好的文件挡在身前：“你又想干嘛？”
杜修齐凑过来：“别那么紧张啊，蒋洁是你闺蜜吧？刚才，她……”原来，刚才在雷欧办公室，蒋洁推卸责任的事情，正好被杜修齐看了个完整版。
他絮絮讲给丁亦可，看到她脸现震惊之色，双手紧紧地抓住了文件，力量之大，甚至导致关节发白。
丁亦可轻吸一口气：“谢谢，我知道了。”
杜修齐问：“采访一下，现在什么心情？”
丁亦可平静答道：“人在江湖漂，锅从天上来，友情薄如纸，心情有点衰。”
杜修齐面露八卦之色：“有才华，光是心情衰，一点都不担心自己？”
丁亦可淡定瞥他一眼：“您一大CEO既然有空特地跑过来通知我，说明这批订单多半已经被Hold住了，既然不会给公司造成实质性的损失，我担心什么啊？不过，你卖我这个人情，不会是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吧？”
杜修齐伸个大拇指：“上道，那我就直说。Patrick×Amay这个项目马上就要开始了，只要你能看好你的男朋友，别让他跟雷欧走得太近，今天DTC这件事，我包你能平安脱身。怎么样？”
丁亦可顿了顿：“对不起，我不能答应。”杜修齐一愕。
她正色道：“雷总监作为这个项目公司方的代表，肯定会和沫远之间有密切的交流，我要是老盯着他，既是对他的不信任，也是对自己工作的不尊重。 Patrick×Amay不光是公司的第一个设计师合作系列，也是沫远在国内推出的第一季成衣系列。于公于私，我都想尽好自己的职责，全情去投入它、参与它。杜总，我真心劝您一句话，请您相信我的专业，也相信雷总监的专业，因为这个项目，对她也一定非常重要。”
杜修齐沉默了一下：“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刚才的话我收回。不过，你这么干脆地拒绝我，那DTC这件事，你自己能搞得定吗？”
丁亦可看向杜修齐：“我会向老大解释。蒋洁根本就没有和我做过交接，否则我会用自己的账号在ERP上下单，而不是蒋洁的。”
杜修齐抱臂看她：“可大家都知道你们俩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的交接，会那么正式吗？”
丁亦可坚定：“老大会相信我的。”
杜修齐继续追问：“那别人会不会认为，是你凭着Leo的重用，硬把责任推到了蒋洁身上？啧啧啧，丁亦可同学，你现在的反应，可一点都不像我亲手招进公司来的冠军啊。”
其实丁亦可也很痛，知道友谊这只苹果长出黑点是一回事，看着它完全坏掉，散发出酸臭的味道，是另外一回事。她烦躁地把手插进衣兜，突然间摸出什么，低头一看，笑着举起一支录音笔：“那现在像了吗？”
那支录音笔的指示灯闪烁着光芒。
丁亦可脸上是胜利的笑容：“这几天我一直在练口语，沫远说要把自己的发音录下来和教材里的对比，反复听才行。而今天早上，我正好忘了关。”
杜修齐黑了脸：“那刚才我说的话，你也全录下来了？”
丁亦可一抛录音笔：“是啊。”
杜修齐动如脱兔，飞身上前抢夺录音笔，可刚到半路，就听得腰间一声脆响，接着，他的身影僵在了半空。丁亦可和奔进来的助理王元，一左一右搀扶着杜修齐回到办公室休息。
丁亦可想起刚才杜修齐说的蒋洁甩锅事件，步伐坚定走到雷欧办公室门口，握紧了录音笔，正准备举手敲门，接到雷欧来电。
她惊讶接起，听到雷欧的声音，却不是对她说：“你再说一次？”
蒋洁的声音传来：“对不起雷总监，下错单的责任完全在我，不关丁亦可的事。”丁亦可愣住了。
一门之内，蒋洁并不知道自己的话，正通过雷欧放在桌下的手机，直播给丁亦可。她咬咬嘴唇，对雷欧道：“是我刚才太着急，里外里说岔了。Coco是帮我转过电话，可能也没跟我说清，不管怎么样，交接期内出了问题，就该由我负责。”
雷欧抱臂：“这样的解释，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蒋洁早想清楚，单子已经让雷欧Hold住，并未造成实质性损失，自己的态度在这时候就是最重要的，只要揽上身、表决心，还有留下的机会！于是她诚恳道：“我跟对方合作多年，改个订单应该不难……”
雷欧打断：“订单根本就没有下出去，不需要改。蒋洁，我想要听到什么，你应该清楚。”
蒋洁沉默半晌，终道：“刚才我不应该把责任推卸到丁亦可身上。对不起，我保证没有下一次，希望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雷欧语气很重：“知道什么是傻子吗？就是那些总是让情绪和冲动主宰理智的人。我的部门里，不允许有傻子。出去工作吧，处理意见，以后会宣布。”说完，她低下头继续工作。
蒋洁脸色苍白，冷汗涔涔，低声道：“是。”然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门外的丁亦可按掉电话，抬起头，对上蒋洁见到她的心虚一笑，丁亦可回以一个礼貌微笑。
蒋洁先开口：“你也找雷总监？”
丁亦可摇头：“我去样衣室。”
两个人在走廊错身而过，各自走向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