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明书的归来让墨弦安心了很多,因为她不用再担心这俩人的安全。
她拿着笔列了张纸条,上面工整又有条理的把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都写了出来。
仅限于她得到的线索。
不过她写完又发现自己好像漏了什么。
墨弦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只好就着目前的线索捋逻辑。末了她发现一个问题——
她走出来的步伐,怎么像是被别人设计好了似的?
墨弦琢磨着此事,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对的。
从来到这里开始,她发现线索时的痕迹就像是被人一环扣一环拉着强行往前走。
事实上……墨弦之前被帝师操控了这么久,她对此类事件有了一定的敏感度,这么一想……这问题就有点大了。
为什么?
因为她发现自己貌似从狱中出来牵扯进土匪案时就已经被人算到了后来的发展。
可是……墨弦想着想着又觉得不对,假如这一切的事情后面真的有一个幕后者,那么这个幕后者必须是得非常了解她和夜暮霭的行为模式才能算无遗策。
如果这是真的,墨弦不得不怀疑一件事——那就是帝师。
在她的印象里,唯有帝师算无遗策。
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和帝师的关系还没有那么差,他们甚至经常切磋棋艺。
墨弦记得有一次,她险些胜了帝师。
那是一个冬天,他们在四面都有木窗的看雪亭里相会,而窗外下着鹅毛大雪,连素日里五光十色的琉璃瓦也结了冰。
墨弦裹着一身玄色长袍,内里一件对襟狐毛长裙,而坐在她对面的帝师却只穿着他那常年不变的王纹罗裙,神色十分淡然的坐在棋局前等着她。
“师父。”墨弦坐了下来,她抬眼看了帝师一眼,随即便立刻关切道,“您为何只着单衣?不冷么?”
帝师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淡淡的说,“陛下请看面前的棋局。”
墨弦垂眸一看,发现那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棋局,整张棋面毫无章法,宛若死局。
“这局可是死局?”墨弦迟疑着问道。
帝师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神色变了变,仿佛面带一丝丝哀凄,他抬起手,又说,“请陛下尝试着与我对棋,看看能不能解开此局。”
墨弦身为女帝,自然会斗棋,于是她点点头,也不说话,默默的和帝师对局。
两人斗了一个时辰左右,墨弦手里只剩下最后一枚棋子,帝师同样的也剩一枚。
他们在这些时间里把看似毫无章法的棋局补了起来,可这棋面在墨弦看来仍然无解。
“我不玩了。”墨弦看着这棋面,觉得帝师就是在浪费她的时间,她委屈的控诉道:“师父!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帝师也只淡淡的笑,他看向墨弦,提醒她:“陛下手里还有一枚棋子呢,可别轻言放弃啊。”
墨弦捏着自己手里那枚棋,然后看着棋面叹了一口气,她道,“我只剩一颗棋子了,怎么可能有解?”
帝师却道,“陛下,再仔细看看。”
他这般循循善诱,墨弦也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只能再支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自暴自弃的把棋子放在了棋局里的一个小格里。
刹那间帝师便叹了一口气,其中意味十分明显——
错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墨弦便听到帝师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弦儿,你大意了。”
墨弦一愣,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帝师将他手中的棋下了出去——
墨弦顿时满盘皆输,她看了那棋局片刻,随即诚恳的抬头看着帝师,笑道:“师父,您这就是挖了坑让我往下跳呢。”
整张棋面看似繁乱,但其实有迹可循,尤其是帝师那枚棋子下去以后,那些棋和棋之间隐藏着的脉络便显现了出来。
墨弦觉得帝师太过厉害了,她甚至怀疑帝师根本就不是人类,“师父,你怎么总是这样?这让我这个徒弟情何以堪啊。”
帝师只是笑,他的皮肤被窗外微微的冷风吹起了一些细小的鸡皮疙瘩,脸色却如常。
“陛下,我教过你的,雁过留声,兽走留皮,凡事都必定有线索可循。”帝师低声说道,“须知作为君主,您的一念之差,是可以让很多人万劫不复的,所以你必须判断好每一件事。”
墨弦那时年纪不大,一听帝师又说这些大道理,她顿时脑袋都大了,只十分敷衍的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师父教诲。”
帝师一看她这幅模样便知她没听进去,因此微微加重了声音:“陛下,您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既然已经登基,便得认真学习帝王之术了。”
帝王之术。
墨弦迄今为止都没懂帝师所说的帝王之术是什么?是那些阴谋诡计吗?还是只是单纯的操纵人心?
以前帝师引领着她一步步走入深渊,如今时隔不知多少年,墨弦竟然又感觉到了这种被人操纵的感觉。
但以前她对抗的是帝师,如今对抗的又是谁?那人的目的是什么?
帝王之术,帝王之术,难道这是命运的捉弄吗。
墨弦嗤然一笑,随即摇摇头,又去寻夜暮霭了。
*
夜暮霭在和安斯杉商量接下来的布置——因为墨弦的一番话,所以安斯杉觉得十分有道理的扣押了客栈里所有的伙计。
上至掌柜,下至店小二。
比较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些人竟然没有表示任何的异议,唯独那个店小二一直愤愤不平。
安斯杉没有理他,转而让手下一间间的地毯式搜索那个祭司所说的通道。
“有结果了吗?”夜暮霭眯眼问道。
安斯杉摇摇头,“这座客栈有四层,现如今我的手下们刚搜完一二层……大概天黑的时候能全部搜完。”
夜暮霭直觉不对,他想了想,又问:“确定第一层都没有?”
安斯杉棕绿色的眼眸里满是遗憾,“确实没有,你不用怀疑我手下的能力。”
这时墨弦敲门进来了,安斯杉看见她的那一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他惊喜道,“墨姑娘,你来了?”
墨弦微微点头,先是和夜暮霭对视了一眼,然后才坐了下来,她道,“我听说你们还没有找到那个通道?”
安斯杉手下足足一百多人,只有心腹跟着他住在这个客栈,其他的人都分布在小镇里其它的地方。
墨弦初知道时,讶异了一下,她没有想到原来安斯杉带了这么多人就只是为了一个通道,结果还没有找到……想到此处,她有些同情的看了看安斯杉,这美人看起来有点脑子不好的样子……
“是的。”安斯杉很遗憾的回答她的话,“依旧没有找到……你们的那两位同伴呢?怎么样了?”
夜暮霭也很好奇,于是看向了她。
墨弦简单的说了狄明书的伤势,一口都没提蓝莲的事——她决定回去私下里再和夜暮霭说小蛇的人形。
“哦!”安斯杉又用他那奇异的腔调说话了,“真是可怜!”
墨弦心想你能不能正常点说话,这样听起来真是奇怪极了。
她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我想重新再勘察一遍,你准不准?”
安斯杉愣了下,随即十分诚恳的问:“姑娘这是为何?”
墨弦只道,“我怕你们还有遗漏的地方……所以能让我去吗?”
安斯杉沉吟片刻,同意了。
夜暮霭顿时也开口道,“我和她一起去,免得遭遇什么危险。”
安斯杉没阻拦,任由他们去了。
墨弦道了谢,然后和夜暮霭一起去一楼开始查起。
现在整座客栈都在安斯杉的控制之中,是以墨弦并不担心会有别人闯进来——如果有新的住客进来也不大可能,因为这里这一条街其实有好几家客栈,在这家客栈的前面也有一家开的比较红火的老店,他们为了同行竞争势必会说这家客栈死过人,以此来拉客。
所以这客栈对于他们来说现在很安全。
墨弦正打算一边走,一边和夜暮霭说一说小蛇的事,“我刚才有件事没和你说,现在和你讲吗?”
夜暮霭不动声色的看了周围一眼,他感受到了许多人的视线,只得道:“不可,小心隔墙有耳。”
墨弦立刻不说话了,她凝神细听片刻,顿时听到了很多刻意敛气屏声的气息。
她微微皱眉,内心有些后怕。
夜暮霭看出来了她的想法,只能低声又说,“你别担心,我们先去那个房间里查查……刚才安斯杉说了,那里没有人。”
墨弦点点头,两人加快了脚步。
客栈一层一号房,墨弦急忙把夜暮霭推进房门,然后关上门,她皱眉道,“我怎么觉得安斯杉这个架势有一点不太像是合作的样子?”
夜暮霭恢复了本音,他抬手按了按眉心,“确实不像,我觉得他可能还有其他的动作……我们这次草率了。”
墨弦只有一点担心,“别的不说,我们倒是能全身而退,可是狄明书如今身受重伤……怕是得养好一阵子。”
夜暮霭抿唇,心思百转间他道,“我一会儿就联系暗卫,让他们派人前来接狄明书离开此地。”
“还有一名少年。”墨弦不得不编假话,因为狄明书说过不能暴露那孩子的身份,“那个少年是狄明书最近遇到的朋友。”
夜暮霭摇摇头,“这都没关系……问题在于,如果安斯杉真的有其他目的,那他不会放别人离开。”
墨弦顿时觉得头疼,她想了想,又问,“他今天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他确实没找到那个通道?”
“我今天一天都跟着他,”夜暮霭回道,“他确实没有找到。”
那这就怪了,那个通道会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