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如同碎片般朝着墨弦的脑子里涌来,她睁开眼睛,蓦然坐了起来。
一旁守着她的夜暮霭顿时抬眸看向她,他明显松了一口气,道:“幸好你醒了。”
墨弦在看见他的刹那,眼眶瞬间红了,前尘往事皆在这一刻想起,她紧紧的抱住了夜暮霭。
夜暮霭愣了愣,随即轻轻的拍了一下她的肩,柔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墨弦听见他这么柔和的语气就忍不住想哭,前世失去夜暮霭后的恐惧和冷寂在此刻爆发出来,她抱着夜暮霭,却只是无声的流泪。
仿佛这样就能把前世最后那个没成功的拥抱补回来。
夜暮霭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肩膀上的湿意是如此熟悉……她在哭什么?
“怎么了?怎么哭了?”夜暮霭不住的轻拍着她的背,哄孩子似的,“梦到鬼怪了?”
墨弦脸颊上泪痕蜿蜒,她摇头,哽咽道,“没什么。”
夜暮霭微微蹙眉,但最终还是没问——这状态也不一定能问出来。
于是他只是抱着她,就像是无声的安慰。
墨弦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天塌下来了,夜暮霭都能给她撑着。
这种感情难道不是她一直所求的吗?
“暮霭……”她恍惚间低声喊道,“你怎么没生在平凡人家呢……”
又是将军,又是将军……
“什么?”夜暮霭没听清这句话,他微微凝眉,“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墨弦分开和他的动作,貌似无意间的不小心用嘴唇擦过了他的耳朵,她委屈道:“我做噩梦了,梦到你死了。”
夜暮霭一顿,随即问道,“怎么会?我就在这里。”
虽然他不知道墨弦怎么会梦到这些东西,不过……
“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夜暮霭无奈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做梦就罢了,怎么尽是这些阴暗的东西?”
墨弦委屈的摸了摸被他轻打的脑袋,“哦……”
夜暮霭又问:“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没有的话我们就去吃点东西,然后审问那孩子。”
她虽然在梦中仿佛已经过了千年,但是实际上她只昏迷了不到两个时辰。
半个时辰后,小蛇嘶嘶嘶的吐着蛇信,狄明书十分无奈的在一旁翻译:“它问你,你身体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昏迷。”
墨弦坐在夜暮霭旁边,闻言叼着排骨一昂头,“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没事儿。”
小蛇自己也听到了,于是就乖乖的爬回狄明书袖子里了。
墨弦看着他们如此和谐的一幕,脑子里烦又想起来了前世狄明书在她手下做将军的日子……她望着他们又叹了一口气,仔细想来,她当女帝那会,其实对不起很多人。
面前的小蛇和狄明书就是其中之一,其次就是苏谨和凌霄……哦不对,这辈子应该他应该是叫凌池霄了。
不过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沉溺于其中对她而言并没有好处。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先是去了现代才又回到了这里,但是……能再回到夜暮霭身边,是她之前一直求而不得的生活。
只不过……墨弦总觉得这背后似乎有什么阴谋,而她看的那本小说貌似是错误的。
因为女帝从始至终就不是墨霓裳,那本小说也只可能是不小心重名了而已。
但是有一点比较奇怪的是重名率为何这么高?
墨弦对于这个地方百思不得其解,她一边吃东西一边出神的想,一旁的夜暮霭就十分不高兴的皱了皱眉毛,“认真吃饭,不要走神。”
狄明书听得很想翻白眼,双标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明明之前他们一起吃饭只要有人走神或者吧唧嘴就会被夜暮霭冷眼相待……这有了媳妇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嗯?好。”墨弦回过神,很乖巧的说,“我吃完了,你们办事吧。”
她在夜暮霭身边并不想动脑子,更不想浪费他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狄明书率先受不了这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了,他深呼一口气,端起一旁的冰水就倒在了林净的身上。
林净没有醒过来的模样,但根据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来看,能判断出这人还是活着的。
墨弦此时已经没了同情这少年的意思,也没有对他遭遇苦难后发疯杀人全家的惊讶。
他确实不对,但是这些事情除了受害者以外并没有其他人能够说道。
墨弦叹了一口气,还是看得不忍心,她下意识的说:“你还是去掐一掐他的穴位吧。”
狄明书闻言瞬间反应过来,他连忙跑到了林净的身旁,然后按了按他脖子旁的一个穴位,过了一会儿,只见这长裙少年悠悠转醒,然后似乎很是迷茫的抬起头:“你们……”
他的声音像是指甲刮过毛玻璃似的难听,仿佛喉咙里曾经被人灌过什么东西。
“我喜欢聪明人,”狄明书一到审问的时候就很严肃,正经的不像平时的模样,“如果你能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那我就放了你。”
少年听了这句话沉默片刻,然后扭过了头——摆明了不想说。
“怎么这么顽固呢,”狄明书啧了一声,又十分奸诈的说,“你还记得你被我的蛇咬了一口吗?我可是没有给你解毒的哦。”
少年脸色蓦然一变。
狄明书抱臂,眉眼含笑的看着他,“现在我可以问你话了吧?”
少年抿了抿嘴唇,点了头。
“——你是不是叫林净?”这回开口的却是夜暮霭。
少年愕然,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问:“你们怎么知道?!”
夜暮霭听了这话,于是看了狄明书一眼——这么久的默契养成,狄明书立马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于是他接着又说:“林净,薛宁家周围的那些鬼哭狼嚎是你弄出来的吗?你的另一个同伙是谁?”
或许是因为惧怕蛇毒,林净这次显得异常的乖巧平静,只是说话有些含糊不明,因为他道:“是我弄出来的,不过也只是我弄出来的,我没有同伙。”
“可我们都看到了,”狄明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边坐着的墨弦,“三个人,都看到了你那个弹琴的同伙。”
林净却还是坚持重复道:“只有我一人。”
墨弦眯了眯眼,感觉出了微微的不对,同时狄明书也道,“你眼神太认真了,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
林净眉心微微一蹙。
“你想让我相信你,所以你一直看着我,企图用这种方式让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狄明书露齿一笑,“可惜你对此并不熟练,你眼睛虽然看着我,但头的重心向下,明显是不想和我对视,但又因为想让我相信你,所以不得不看着我。”
林净额头的冷汗下来了。
墨弦也微微挑眉,眼里露出些许好奇,还有一些小小的敬佩。
她当女帝的时候,帝师不是没有教过她审问技巧,但没有教得太透彻,因为帝师觉得帝皇不需要查案,没必要懂太多。
“你接受过反审问之类的训练吧?”狄明书仍然在笑,但内心微微有了些自己的思考,“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揽下来?嗯?”
林净抿唇不语。
夜暮霭适时的冷声道:“他不说,那就把解药扔了吧,反正这一路只剩这一瓶了……扔了也罢。”
说完又把桌子上的小白瓶递给墨弦,墨弦很有默契的接着走到了窗边,一只纤细的手伸了出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把那小瓶子往地上砸。
“等等,”林净急了,“不要扔掉!”
“哦。”墨弦听起来十分无趣的道,她抬起小指,作势要松开。
“他是上面下来的人!”林净为了活命顾不得这么多了,也不想再遵守上面所谓的约定,“你别松手!”
墨弦笑眯眯的收回了手,“展开说说?否则我还是要扔。”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刁蛮无理!”林净怒到极致口不择言,“我都讲了我要说!你让我说完!”
墨弦挑挑眉。
狄明书轻轻一咳,“行,大弦,你让他说完吧。”
墨弦在内心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个称呼能不能换一换。
林净却怕他们反悔似的,立刻问:“你们到底要不要线索了?别打岔。”
三人:“……”
多新鲜啊,犯人让审判官别打岔。
“行,”狄明书略微一点头:“你接着说。”
“我的真实身份你们应该知道吧?”林净先是问,问完又接着说,“我叫林净,因为杀了上官一家,所以被苏大人下了通缉令……”
“停,”狄明书抬手,十分友好的提醒他:“不要和我掰扯那些旧黄历,说点有用的,不然那蛇毒若是过了期限发作,那吃解药也没用。”
林净闻言挣扎着扭了扭身体,他深呼吸一口气,又接着说:“我本来一直在外逃窜,前些日子却突然有人把我叫去了一个地方,说是按照上面的命令做事就可以得到酬劳……”
“我那会儿穷的和乞丐抢馒头,然后就答应了上面的要求。”他说。
夜暮霭眯了眯眼睛,“那上面是谁?他们要求你做什么?”
林净吸了吸鼻子,“他们要求的东西并不难,只是要我们晚上藏在那些人的家里面,然后模仿女人或者孩子的哭声。”
墨弦觉得有些奇怪,“你能模仿女孩哭?”
谁知林净竟然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可以。”
说完就压着嗓子,刻意用又细又柔的声音哭了出来。
墨弦顿时惊了。
“听到了吗?”林净停下自己的哭声,恢复正常的声音,居然有些得意的问:“是不是哭得很像?”
狄明书想起那些姑娘们的模样,顿时客观评价:“确实。”
林净哭得确实很像女孩,声音又细又柔,呜呜噎噎起来根本就听不出是个男人。
“不止如此呢。”林净紧接着又压着声音来了一道刻意变调扭曲过的女人尖叫声,他出声的那一刹那,仿佛周围有漂浮着的鬼魂在旁附和似的。
很逼真,但如果大半夜听到,也绝对能让人发疯。
狄明书听完啧了一声,内心有些羡慕,面前这林净可真算是技多不压身。
墨弦道,“后面这段哭得比较像……我都不一定能哭出这效果。”
夜暮霭闻言想起的却是刚才墨弦刚才抱着他无声哭泣的那一幕,内心不由得想道:你哭那是都不出声的那种……虽然无声,但令人揪心——正确的说是令他揪心。
“所以,那一片的哭声都是你哭出来的?”狄明书把莫名其妙歪到了九霄云外的话题又带回来,并且表示了疑惑:“你一个人能哭那么大一片地?”
毕竟薛宁家周边都是这样。
“……不是。”林净否认,“我会打着时间差潜进各家院子。”
狄明书点点头,又看向夜暮霭,“我问完了,你呢?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夜暮霭闻言十分面无表情的朝林净看过去,“你的那个琴师同伙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林净干脆利落的说,“那是上面派给我的人,和我做搭档的。”
墨弦闻言眼睛一眯,“什么搭档?”
“我负责哭,他负责弹琴让睡梦中的人感受到内心里最深处的恐惧。”可能是被莫名其妙从狄明书袖子里爬出来的蛇吓到了,林净说的很详细,但声音也有些抖,“就是这样的搭档,他……他比我厉害。”
琴声操作梦境,这手法听起来有些熟悉。
经历过竹叶寨之乱的夜暮霭和墨弦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楚覃和谭倾——这两人也是可以用琴声操作别人的思绪,只不过他们是吹给死人听,而昨晚遇到的那个琴师是吹给活人听。
“可是你们这样不怕吵醒那些睡着的人吗?”狄明书发现一个漏洞,“琴声传播这么远,那声音一定不小吧?”
“……可不可以先给我解药?”林净突然觉得身上在微微的发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咬的伤口,那里看起来很是红肿,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心理原因,他竟然觉得那里不仅肿了,还十分的疼痛。
狄明书微微一笑,“不,你先说为什么吵不醒他们?”
林净闻言恨得牙痒痒,他咬牙切齿的道:“因为事先在他们的盐里放了特制的同色迷药!而且调换了那些人的香薰……两者为之混合,就能让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烫,头也昏昏沉沉的,于是连忙把没说的话说完:“这样便分不清琴声是何处传来,更分不清哭声……我不行了快给我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