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吱吱乱叫的耗子在泽林南脚下乱窜,冰冷的地面上空无一物。
须臾后,一道森然的女声响起,“师尊……你果真不愧为天下之师。”
墨弦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她一身白裙犹如鬼魅,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漠。
泽林南捂住嘴唇,漠然笑道,“不然怎么能教导出你这样的帝皇之才呢?”
墨弦隔着一道狱门看他,闻言居然笑了,只是笑得很没有感情:“你不是说有情的我必死无疑吗?”
“但你如今已然无情。”泽林南微微挑眉,反问道:“不是吗?”
墨弦攥紧了手指,她闭了闭眼,突然开口说:“你知道你的父亲来求我了吗?”
泽林南并不意外,他只是笑道,“所以我算的全都是对的。”
墨弦低低的笑了起来,“呵呵……你啊,他用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命,你觉得我答应了吗?”
泽林南只轻叹了一口气,“你答应了,否则如今我看到的就不是你,而是行刑的刽子手。”
“你说得对。”墨弦也叹了一口气,她望向泽林南,“按理来说,你身为我的师尊,我不该如此对你……”
泽林南微微眯眼,只听墨弦又说,“可我真的恨你,我好恨你啊。”
“是因为我杀了夜暮霭吗?”泽林南看着她,问道。
墨弦抬手揉了揉眉心,“以前我真的特别尊敬你……可你为什么要对他动手?如今我对你的恨,有七成都是因为这个。”
提起这个泽林南却变得沉默不已,并没有像之前那般解释自己的动机。
以前他喜欢用给墨弦分析各种事件的方法来促使她成长,现在对此却一言不发。
“夜暮霭哪里招你惹你了?”墨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既然不能杀帝师,那么总要试试刨根问底的问问缘故是什么。
泽林南垂下眼睫,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些许阴影部分,让他看起来俊美无比。
“怪就怪你碰了他。”他抬眼看向墨弦,语气中带着莫名的情绪,“我原以为他和你后宫那些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多了一个花瓶罢了……谁知你竟然对他动了情。”
墨弦并不信这个理由,“你还是坚持你的理论是吗?”
“帝皇无情,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他说,“并不是我一人的理论。”
墨弦瞬间捏紧了木制的狱门,她咬牙切齿,“行……你既然这么坚持,那我便不问了。”
泽林南忽然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你猜我会如何处置你?”墨弦倏尔又问他,她特别很想知道泽林南是否真的能预判她所有的想法。
泽林南对此却没有表示什么特殊的想法,只道:“陛下现在已经不是儿时,想法和功法都诡谲多变,为师猜不到。”
墨弦微微一笑,“呵呵……我决定将你软禁起来,你觉得如何?”
泽林南却是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我以为,你会让我受一遍夜暮霭生前遭遇过的所有刑罚,并将我放入水牢之中。”
墨弦一顿,用有些奇异的目光看向他,“听起来,你还很期待这种刑罚?”
“或许你可以试一试?”泽林南抬眼看向墨弦,“你敢不敢?”
墨弦冷冷一笑,“你提醒我了……来人,叫他给我投入水牢。”
片刻后,泽林南被人绑在了水牢里,墨弦粗略的看了他一眼,对身后跟着的凌霄说道:“记得给他喂软骨散,最好是废掉他的武功。”
凌霄依旧是一身暗绿色的长袍,他低声附和,“谨遵陛下之令。”
墨弦缓缓吐出一口气,冷漠道,“我离开后,他任你处置,但是别弄死了,否则宗庙的人又要来找我闹了。”
泽林南却忽然又说,“凌霄……你是为苏谨报仇?”
凌霄微微眯了眯眼,并不想和他争论。
“可是你真正应该报仇的对象应该是墨弦吧。”泽林南被绑在水牢中,腿脚接受着毒虫的啃噬,思路却依然清晰:“灭苏家的是墨弦,你为何却只找我呢……”
凌霄闻言讽刺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苏家的灭门令是你下的。”
泽林南终于没了话说,他慢慢的抬起眼睛看凌霄,“你又不是苏家的人……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都要追杀我?”
墨弦听得只想笑,事实上凌霄自己听了也觉得可笑,他掏出袖中的匕首,将其刺入了泽林南的手臂上。
泽林南顿时闷哼一声。
“苏凌氏也是苏家人……”凌霄在他耳边喃喃道,“我姓凌,但同时也姓苏……懂吗?”
“这个你没有算到吧?”墨弦心里生出了些许隐秘的崩坏兽欲,她带着凌虐感似的看着泽林南,“看吧……你也不是万能的。”
“所以,以后不要这么自大了,”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又似乎带着些许慵懒,“我的师尊,再见。”
她说完便离开了水牢,只留满心仇恨的凌霄和泽林南相处。
*
三天后,墨弦收来的所有男人先前所居住的星辰宫里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一片,而夜暮霭的冰棺被扶了出来,按照朝臣所说的入土为安。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远处用于祭祀的高山也被雾气遮挡住,像是为那座高山盖上了一层面纱。
为夜暮霭下葬的人只有墨弦一人,她一身白裙被染得脏污不已,又亲手将棺材的钉子一颗颗订了上去。
一下又一下,动作轻缓的像是在给他穿衣裳。
最后她在墓碑上亲手刻下了四个字——吾夫之墓。
天色已经变得灰暗不已,天上的雨也慢慢的下大了,墨弦浑身的衣服都被雨水冲打得湿透了。
但她却毫无冷意,只有满心的麻木。
“暮霭啊……”墨弦眼神空洞的说,“下一世,你不要做将军了,也不要入皇家。”
“就当个平凡人罢……”她眨了眨眼睛,眼泪顿时掉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雨水,“也不要再遇见我了。”
如果你没有被送到我这里,如果你没有遇见我……那么你就不会死,更不会惹上帝师这样的人。
墨弦抚摸了一下墓碑上面自己亲手镌刻的字迹,将头缓缓地抵在了上面,像是和死去爱人面对面似的。
“来世,你一定要生在寻常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