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弦压下自己的愤怒，没有冲出去——倒也不是说是为了什么大局，就是单纯的怕被发现自己是女儿身，然后打不过他们。
她听这几个人聊了半天，最后决定去一趟女房看看，但与此同时的，她脑子里也冒出许多个问号。
按照刚才那些男人的说法，这个山寨里之前一直没有女子？为什么会有一直都没有？首先这不符合山寨凶名在外的作风，其次，别的也就罢了，但连个婢女都没有……这就非常的不科学。
夜暮霭许久没有回来，墨弦便咬了咬牙，又摸摸自己脸上的所有伪装，决定脱了脸上又黑又黄的妆再去女房。
这样如果万一被发现了，还能解释自己其实是女孩。
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墨弦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些许兴奋，她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样去才能降低被发现的可能。
话分两头，由于天气好了不少，夜暮霭便又顺着之前发现的痕迹跟过去，这一路大小脚印都有且混乱不堪。
可明明昨天才下过雨，怎么会这么快就有脚印？难道在昨晚这短短的时间里，那里面的东西又出来了一次？
夜暮霭皱着眉，蹲下身十分仔细的看了看那些脚印。
应该是……短靴？
不对。
夜暮霭伸出手捻起脚印间的一丝白絮，转了转眸，思考到：短靴不可能有棉絮，百姓家的布鞋应该才会有啊。
这些腐烂的尸体难道是某个地方枉死的普通人？
夜暮霭十分认真的回忆了一下他之前看到的那批军队，也不对啊，那些人之前穿的都是行军作战必须统一着装的甲胄……穿甲胄的兵士怎么可能又配一双布鞋？
夜暮霭常年行军作战，知道穿着那个根本就一点也不好行走。
所以这不符合常理。
他带着这些疑惑顺着脚印进入了更深的地方。
越往里面走，路就越是崎岖不平，夜暮霭跟着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这路好像是在往上走。
他回身看了看，果然从这路上看出了类似梯阶结构的、隐藏着的一条路。
为什么会是往上走？那种不能思考的东西不是引导着走平坦的路才会更容易操控吗？
就像某些地方的赶尸人，赶尸人们如果领着死去的尸体行走，那就不会走特别崎岖的路，否则尸体容易被磕磕碰碰发生损坏。
碰坏了不仅和死者交代不了，关键的是说不定人家还会阴魂不散的缠着你。
想来也奇怪，李莫寨主弄这些东西就不怕遭报应吗？不怕夜里做噩梦梦到无数的手抓他下地狱吗？
真是奇怪。
夜暮霭想着这些，疑惑的上了这类似阶梯的路去。
他走着走着，又感觉自己在往下走，夜暮霭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转身一看，有些无语了，他居然又下来了？这弯弯绕绕图什么？
怕尸体们自己出来跑了吗？
夜暮霭心说了一句荒唐，又转身第三次跟着脚印走。
往里有些黑，周围便都是高大的假山群，夜暮霭目光所及之处越来越黑，他闻着属于泥土的腥气，判断出自己应该是入了地下。
夜暮霭恍然大悟，原来假山群是伪装，真正的是这地下的东西。
由于满目黑暗，他不得不慢慢的往里走……这条路格外的长，夜暮霭虽然心思坚定并不怕黑，但在时间空间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他难免的有种自己其实已经瞎了的错觉。
好在这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夜暮霭很快感受到了烛火的光——
眼前终于清晰，他睁眼的那一刻却被这里面的东西惊到了，鼻子也后知后觉的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全都是吊着的人。
这是类似于一个山洞的地方，而山洞上面垂着的铁链子下吊着人，血液滴滴答答的落下来染红了泥土。
夜暮霭一眼看去，粗粗看了一眼：这里约莫有百十根铁链，多数下面都吊着人。这些人——不，其实这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们身体腐烂大半，有的甚至生出了蛆，脸颊上的皮肉也缺一块少一点的。
可是没有臭味，只有血腥味。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心中冒出一个想法：太恶毒了。
其实战场上对尸体司空见惯的夜暮霭根本不怕尸体，惊讶的也不是尸体的可怕，而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情况下，居然有这么一个貌似于炼邪术的地方。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死了多久了？都是什么身份？
最重要的，李莫怎么弄到这些的？他有什么目的？如果之前每次出战都用的这种兵士，那么为什么没有人禀报皇帝？
包括夜暮霭本身在各地的谍网探子们也没收到过这种消息。
“滴答。”
“滴答……”
夜暮霭倏然被这水滴声吸引回了注意力，他眼睛里闪现警惕的光，在烛火下的眼眸亮得像是某种兽类的眼睛。
有股凶性。
他看向声源处，发现这声音的来源是在尸体堆的后方出现的……
他内心突然如此想到，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裂开了。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往后走去，夜暮霭拿起一旁亮着的烛台，边走边十分细心的看。
这些人的服饰都偏向平常百姓，年龄大概都在十几岁到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之间，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身体又都偏瘦削，表情也不狰狞……
大概是良民。
夜暮霭得出判断，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有些忧心。
一个地方不可能同时消失这么多人还没有任何人发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尸体不是本地的，而是从外地运来的。
什么人干这种买卖？
李莫到底在搞什么东西？他如何得知的此种途径？
夜暮霭很快就到了那水滴声传来的地方，他眼睛顿时一眯，那滴答声果然是血，而并非水。
只不过这些血被人用木盆接了起来。
这里的血液为什么要接住？而其他的却不用。夜暮霭抬眼，目光很快便移到这具尸体身上——
这是一具男尸，穿着十分破烂，头发竟然长到了脚踝，同时的，这人裸露出来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看得出身体十分强壮。
夜暮霭又把目光往上移，结果突然看见这人的胸膛有起伏。
“……”
这就有点吓人了。
夜暮霭为了避免自己是看花了眼，遂又眨了眨眼睛，再抬头看，那胸膛还是在起伏……很明显的，这是个活人。
活人？！那为什么会被吊在这里放血？
夜暮霭转念一想，很快便怀疑是不是这男人的血液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退远一些，想看清楚这男人的样貌，结果只看到了这男人上半身缝合着的、十分明目的红色粗线。
红线在破烂的衣服里若隐若现。
夜暮霭本来想伸出手拽一拽他的脚，但手伸到一半又放弃了。
万一他力气大不小心把这人给拽下来怎么办？那不就被发现了吗。
“喂……”这男人突然出声。
夜暮霭闻言身体比脑子快的往后退了好大一步，随即又抬头看向这人，迟疑道：“你……”
“我没死……”这男人声音沙哑的要命，用一种很虚弱的声音说：“你不准备把我放下来吗？”
夜暮霭不确定他是敌是友，警惕心提高不少，“把你放下了会怎么样？”
男人动了动已经麻了的脚，血液顺着脚流下来——夜暮霭这才发现他浑身都被血浸透了，简直就是个血人。
“我，咳，我把自己伤口再次弄破就是为了吸引你过来……”他很难受挣扎了一下头顶上被束缚着的双手，“你就不能把我放下来吗？”
夜暮霭没有动，而是问：“我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这么帮你？何况我还不知你是谁。”
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笑了一声，空旷无比的山洞把他的声音返回来一些。
“我……我…啊…”夜暮霭听见这男人又说，“我只是个苦命人，你看我这么惨……”
夜暮霭丝毫不上他的当，只说：“要么告诉我你的身份，要么我现在就走。”
男人终于不说话了，似乎在思考。
夜暮霭等了两秒钟，立刻转身往外走——货真价实的真走，根本就不是糊弄这男人。
“等等！”男人高声喝道，他的声音还是很哑，“你难道不想知道这山洞里究竟发生过什么吗？！”
夜暮霭这会就端出自己那种冷酷无情的气质了，只见他冷漠道：“发生过什么都与我无关。”
男人见他油盐不进，恨恨的咬了咬牙，终于把自己本来的嗓音露出来：“你别走，听我说！”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嗓音此时一点也不哑，也没了什么虚弱的模样，反而是个清亮的少年音。
夜暮霭早有预料似的，他走回来，眼睛眯着笑，“你早点这么说不就行了吗？何苦用那个难听的声音？”
男人努力的挣动了一下双手，但那捆着自己的铁链子就是纹丝不动，他终于认命般的道：“我是被劫上来的小倌。”
夜暮霭眼神一甩，看似无奈的道：“既然你还是不肯说实话，那我们就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这人裸露出来的肌肉以及伤疤，还有这被打成这样都还能如此从容说话的内力……
装什么柔弱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