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句话问得很突兀，可是这女人却蓦然怔住了。
苏谨敏锐的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立刻又试探的问：“您怎么了？是想起来了什么吗？”
然而这女人却察觉出了其中的怪异，“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她指了指苏谨，“那个男人又是谁？”
墨弦眉心微微一蹙，这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名扬天下的苏谨？
……总不能因为不在一个年纪啊？！
苏谨心说你不用在意我是谁，明面上却露出了一个温柔无害的笑容，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他顶着这样人畜无害的笑容说道：“您不用在意我是谁，只需要告诉我怎么去万福宫就好，我会对您表示万分的感谢。”
嬷嬷冷笑一声，“你想怎么感谢？老婆子我在这冷宫待这么久了，什么都不缺……你能用什么和我交换？”
墨弦闻言下意识的看向苏谨，然后就看见了他的沉默。
他似乎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就在墨弦刚这么想的时候，苏谨已经又开口说话了，这次他很轻的笑了笑：“我看您年纪也不小了，想必有什么后辈还在宫外吧？”
嬷嬷顿时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向他。
看着她这副模样，苏谨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他又甩出了另一个诱饵：“您可以告诉我您的后辈叫什么名字，我能替您传话或者接济一下他们，以作为您告诉我万福宫如何去的交换。”
这妇人的年纪看起来不小了，她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其间还夹杂着老年斑。可能是由于久居深宫的原因，她身上还带着一种诡异的死气，像是长久不见天日的活人。
这样的人不在乎钱，不在乎容貌，不在乎名，但她身为母亲的天性一定会在意自己在宫外的儿女。
墨弦却先入为主的想到了另一个地方，她眉头轻轻一皱，脸上闪过了些许的疑惑——这嬷嬷在皇后生前就跟着自家小姐，而且又被打入了冷宫……应该不太可能会有后辈才对。
“我可以答应你，”老嬷嬷拖着自己那悠长的语调说，“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苏谨很有礼貌地垂了垂眸，装作乖巧的道：“您说吧，如果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明白。”
“——我告诉你以后，你便立刻将我杀了。”老嬷嬷语出惊人，她抬起自己浑浊的眼珠看过面前的这三人，脸上仿若有释然的神色闪过，“我就这一个要求了。”
墨弦和苏谨却都下意识的不答应。
“人活在世上已是非常难得了。”苏谨难得的开始输出自己的理论，“您都这把年纪了，应好好的享受天伦之乐才是……我可以将你送出宫去，保证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这对于任何宫女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诱惑，然而这嬷嬷只是眼角含泪的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您就直接将我杀了埋在冷宫里就好。”
墨弦就听不明白了，她十分疑惑的抬起眸看过去：“您是为什么非要死？”
“人生不过百年……我从年少时就给人当牛做马，如今细细的算来也有六十多年了……”老嬷说着好像有些感慨似的，“我受了60年的苦了，放过我吧，你们就成全了我这心愿，如何？”
“不如何。”苏谨想都不想，斩钉截铁的拒绝了，“耀明律法是不许随意杀人的，你若是真的这么想死，为何不自杀呢？”
老嬷眼神微动，她听着面前这小伙子的话，脸颊上毫无预兆的滑下两滴泪水，哽咽道：“我也想死了……可我还未曾完成小姐的遗愿，还没能见到皇上将当年的事和盘脱出。”
她答应了小姐的，在没完成这个愿望之前不能寻死。
天生对案子比较敏锐的苏谨眉毛一扬：“你想见皇帝是为什么？指不定我能替你引荐呢？”
老嬷嬷顿时就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已经边角都泛黄的信封，颤颤巍巍的递给了苏谨。
“是它了……这是我们小姐当年想给陛下的信。”她哭道，“最后一封了，可惜老婆子我不中用，没能给送出去。”
信纸封了朱红色的漆，没有被人打开过的迹象，由此可见这老奴还是很讲信用的。
她不仅保护好了这信封，还没有偷看它。
苏谨对他们老一辈的故事不感兴趣，他显得十分无情的说：“您告诉我万福宫怎么走，我就把这信给你送到皇上面前。”
墨弦对此表示这简直是在鬼扯，皇后面前的信也就罢了，但是如果由苏谨递，那这整件事的味道就变得很是奇怪了。
说白了，这对已经死了这么久的皇后名誉不好。
苏谨除非是神经病才会给自己惹这一身骚。
事实证明某人可能真的是神经病，他不仅想送，甚至还认真了起来：“您这么多年就一直待在这里吗？这封信是多久以前的了？”
最奇怪的是这嬷嬷对此还记得很清楚：“这是小姐在决定死的前一天晚上熬夜写的。”
这样算来，这封信都有4年的历史了。
苏谨在心中默默的记下这封信的来历和时间，开始在心中推算这封信大概率讲了些什么。
“我本想在小姐死后不久就把这封信交给陛下，可惜我没能找到时间。”嬷嬷叹气。
凌家那小仆人年轻气盛，也是个不喜欢听故事的主，闻言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公子您和她拖沓什么？直接逼着她告诉您万福宫在哪里不就行了吗？”
何苦如此轻声细语的像是怕吓着这老嬷似的。
苏谨却只一抬手，示意他闭嘴，然后对老嬷嬷道：“别管这小子，您继续说。”
老嬷嬷冷笑着看了一眼那小仆人，眼神像是蛇蝎一般，但嘴上却还是继续对着苏谨说话的：“也罢，我不同你兜圈子，了你们要去的万福宫就在这万极宫的后面，进去后就能见到。”
这下却没人信她了。
“您的意思是万福宫在万极宫的前面？”墨弦理清楚其中的关系以后，越发的困惑了：“这里是万福宫后门？”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嬷嬷冷漠的望着她说。
她的眼神奇奇怪怪的，像恶毒的蛇，又像是冰冷的刀刃，仿佛其中含着万千的妒意。
墨弦忽然意识过来这个老妇人好像对她不是很满意。
这是为什么？她记得自己和这位老人没有任何渊源吧。
殊不知老嬷嬷只是看不惯她这样躲在男人身后的女孩罢了——她家小姐当年名动天下绝世无双，从来不依赖任何男人，是以她受其影响，又经过这么多年变态的发酵，她如今已经觉得像墨弦这样的姑娘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凭什么她就有这样的资格好好活着，还能被别人护着。
而自己家小姐倾尽全力都无法救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
老嬷嬷在内心默默的为她悲愤，丝毫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想法是非常可笑的。
苏谨琢磨了一下，然后对那老嬷嬷道：“那晚辈就先告退了，您珍重。”
说罢他带着墨弦就入宫进去。
而他们走出去没多远以后，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极为厉声的惨叫。
三人一顿。
凌家小仆眉头一皱，侧耳细听片刻，然后对苏谨和墨弦道：“她真的自杀了。”
没人说话。
“我听到了，不是假的，她应该是撞在了墙上。”小仆人接着说。
苏谨闻言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对他吩咐道：“你去把她葬了吧，以后逢年过节的记得烧一些纸钱。”
小仆人：“……”
少主夫人的话不能不听，他只好苦着一张脸去了。
*
万福宫内，垂帘飘扬，冷风灌了满堂。
夜暮霭自从刚才起就有些心神不宁，他眉心微微一蹙，又抬手按了按忽然有些疼痛起来的肺部，进而看向大门。
大门紧闭，不像是有人要来的迹象。
那他怎么会突然觉得有不好的预感？夜暮霭有些茫然。
难道墨弦出事了？！夜暮霭刚这么想完又自己否决自己，不会是，王府这么多暗卫守着墨弦……墨弦怎么可能会出事？
是他自己看起来比较像是容易出事的那一方罢了。
夜暮霭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又眼神阴郁的看了远方一眼。
就在这刹那一道背影从他背后飞速移过来，夜暮霭耳尖一动，敏锐地听到了风声，他以为是暗杀，便下意识的想躲开。
结果那风直接扒住了他，并喊了一句夜暮霭无比熟悉的声音：“王爷！”
女声——是墨弦。
“墨弦？！”夜暮霭吓了一跳，下意识拥住她，“你怎么来了？”
原来墨弦刚才已经和苏谨各自分开，她来到这里找夜暮霭，那边的苏谨则去寻皇帝。
本来她以为自己会找不到，谁知刚从那边担惊受怕的缓慢蹭过来后，就看到了夜暮霭熟悉的背影。
她见到夜暮霭的刹那间委屈和畏惧等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
墨弦自然是要扑上去的。
“我不来？”墨弦气的脸红，她哀怨的看夜暮霭，“我不来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你还特意让别人瞒着我？”
夜暮霭看着她这副着急的小模样，心里莫名的就涌上了一股暖意，他捧着墨弦的脸，忽而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