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尽皆如梦,夜暮霭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他尽力压下心底翻涌的各种情绪。
有欣喜,有愤怒,有悲悯,有愕然……种种情绪,最终却都只是化作了飘散的过去。
因为已经无法挽回。
夜暮霭按了按头疼的太阳穴,而屋外整个王府的烛火都还亮着,厨房里的厨娘们打着瞌睡换着人守着王爷的熬药罐子,以保证夜暮霭要喝的时候仍然温热甚至滚烫。
夜暮霭记得后来在水牢里,他是死了的。
他记得那种闭上眼浑身都在痛苦的感觉,像是撕裂开来,又被人活生生灌上盐水的灼痛。
生不如死。
所幸后来他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死了,幸好死了——否则那个男人的蛇如果再钻几次,那他就会丢人的哭出来了。
他那个时候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放弃了自己挣扎的机会,直接将计就计的弄死了自己。
说实话的,夜暮霭本人并不后悔最后的死去,只是那种死法太痛苦了。
至于墨弦……
夜暮霭眼神闪动片刻,十分释然的想:不论辰风是谁,这辈子只有他夜暮霭,并没有其它的、所谓的后宫男人们。
他不责怪上辈子的墨弦,因为上辈子是他自己没管住自己的心,让它为墨弦心动了。
是他自己太蠢,相信了什么所谓的我只爱你一人、我会为你遣散所有后宫的男人。
夜暮霭不论当下如何,内心却是已经不想再提过去了。
过去单相思又如何?这辈子他会主动出击——不仅要主动,而且他还要斩断墨弦和所有男人的交流来源。
至于闭关前所说的让凌池霄代为照看什么的,都让它见鬼去吧。
他这辈子绝不会再放开墨弦的手。
*
次日一早,天边橙红色的早霞乖巧的待在刚升起没多久的太阳身边,像是为它蒙上了一层轻巧又通透的薄纱。
墨弦坐在墨府为她准备的马车上时都还迷瞪着眼睛——她昨晚没睡好,不知道为什么梦到特别多奇怪的东西,甚至其中还牵杂了梦中梦。
之前本来是一般恐怖的冷宫皇后直接变成了高级恐怖的死寂版恶鬼皇后,并且墨弦还从中隐隐听到了一个人短暂急促的低吟声。
墨弦拍了拍胸口,心中念道:阿弥陀佛,这简直就是个超级噩梦啊,希望今晚她别梦到。
“小姐,你昨晚没睡好吗?”阿林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抬眸问她,“百花宴可是要持续两天呢。”
墨弦颔首解释,“嗯,我知道。”
阿林又突然道:“今天王爷会去。”
墨弦挑眉,可能是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把话题跳跃到了这里。
“昨晚所有暗卫支队长突然在王府集合了,”阿林抬眸问墨弦,“这件事情你知道吗?”
墨弦顿时抬头看向阿林,她隐隐觉得昨晚可能有什么大事发生,“我不知道……王爷怎么了?”
阿林抿了抿唇,“京中所有大夫都去了,王府灯火通明一整夜。”
墨弦倏然觉得心脏一跳,“王爷怎么了?他……他是不是旧伤复发了?现在怎么样了?没事吧?!”
“据说是功法缘故,”阿林解释说道,可是她虽然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是怀疑,“但暗卫们私底下都不太相信,且议论纷纷。”
墨弦闻言心思百转间忽然想到什么,她立刻道,“你们应该相信王爷。”
夜暮霭这次的病重消息不能传出去,否则可能会动摇很多人的心思。
阿林显然没想到墨弦第一反应竟然是为夜暮霭巩固军心,她诧异的挑眉,“我们三支暗卫队是肯定相信王爷的,但外队的就不一定了。”
这是墨弦第一次接触到外队内队的说法,她有些好奇的问:“你们是三支内队?那外队有多少?”
“足足两百来支,分布在各地,掌管的东西也不同……”阿林看了她一眼,内心衡量着说了实话,“比如凌公子,他掌握的就是所有谍报支队。”
“但内队只有三支?”墨弦敏锐的感觉到了她的未尽之言,“听起来你们很厉害。”
阿林点头,“我厉不厉害是其次,这三支支队其他人确实很厉害,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让王孙贵族奉为座上宾。”
墨弦惊呆了,虽说她之前对夜暮霭的训人能力有些了解,但那都是书本上片面之语,根本无法想象出其真实的程度。
现在一个比喻就让她十分清楚了夜暮霭的地位和能力。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王爷。”阿林觉得有些可笑,她低声说,“你们都以为王爷是神一般的人……”
“他不是。”墨弦忽然又说,“他就是个普通的人。”
阿林一愣。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神,”墨弦说,“他只是太强大了,让你们有了他是神的错觉。”她说到这里,话音又一转,“所以王爷昨晚到底怎么了?现在怎么样了?还能不能来百花宴?”
“能。”阿林深呼吸一口气,“当然可以。”说完她又看了看墨弦身上的那套衣服——这是昨晚她刚从绣娘那里拿来的。
那是一身红色的长裙,下摆上绣着暗金色的莲花,腰封上嵌了一颗颗白色的珍珠,外罩一层轻薄的白纱,白纱上还用特殊的绣技绣了浅浅的金色莲花纹和下摆长裙的莲花呼应。
看起来很美,而且华贵。
也不知道凌池霄花了多少银子。
阿林看到这套裙子的时候就明白了凌池霄的想法——莲花外披乃是萧宁王殿下的标志,凌池霄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墨弦是谁的人。
墨弦自己显然没想起来莲花外披这件事,那就……阿林想了想,决定不提醒她。
墨府的马车脚程很快,到的时候皇宫门口已经有了许多人的马车停着,打扮精致的小姐们正各自和朋友们聊着天。
于是墨弦下车时就成了孤身一人,而墨霓裳像朵花枝招展的交际花,在一众小姐中很有地位。
墨弦瞧着墨霓裳身边一位身着宝蓝色长裙的女孩,她远远的看着觉得这姑娘样貌不错,便好奇的问阿林,“你知道那个穿蓝色长裙的姑娘是哪家的吗?”
阿林眯着眼看了看,低声回答道:“那是左丞相家的小姐,乃是二皇子妃的内定人选……按照我们这边的消息来看,应该就是这场百花宴过后了。”
墨弦眯了眯狭长的眼睛,“你们知道这场百花宴过后哪些会被赐婚?”
“当然知道。”阿林压着声音回答她,“二皇子与她就是其中之一,还有一对就是吏部侄女会被赐为三皇子的妾。”
“……”墨弦愣住了,她不可置信的道,“墨霓裳都还没出嫁呢?妾比妻先赐婚入府?”
阿林对此倒没有表示多大的惊讶,只说:“这是很正常的。”
“那,那……”墨弦迟疑着问,“还有呢?”
阿林摇摇头,“目前为止板上钉钉的就这两对,其他的可能要看宴会的发展。”
墨弦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那个左丞相嫡女,内心莫名的觉得有些悲哀。
这看起来很开朗爽快的嫡女,其实她的命运却早在她自己都不知不觉中就被人定下了——至此无法反抗,因为皇命难违。
“走了小姐。”阿林扯着她,“现在可以进去了。”
皇宫的门开了,众人依照各自的权位入门。
而夜暮霭人在哪里呢?
“——凌、池、霄。”暖花园一棵大树下,夜暮霭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道,“我问你,你弄这两套衣服什么意思?”
他说完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红色长袍,这件长袍上用纳纱绣依照一种奇异的顺序用暗金线绣了一朵朵低调的金色莲花,也不知道凌池霄找的绣娘用了什么特殊技艺,这些金色的莲花竟然在有光泽流转的情况下会变得格外耀眼。
没有光泽流转时,看起来十分低调奢华,而光泽流转时展现出来的景象又正好能符合夜暮霭的身份。
凌池霄眨眨眼,企图蒙混过关:“怎么了?没问题啊,挺好看的。”
夜暮霭呵呵一笑,“我问的是衣服吗?我问的是为什么我这套和墨弦那一套这么像!”
一旁的狄明书轻轻咳了咳,“……因为这衣服是凌池霄给人送过去的啊。”
他这一咳,如影随形的小蛇立刻十分担心的探出头:“你感染风寒了吗?记得吃药。”
狄明书一把将它按了下去。
夜暮霭看了凌池霄一眼,凉凉的:“我就知道是你干的,否则谁会想到这么歪的主意。”
凌池霄耳朵一竖,明显的听出了夜暮霭话里似乎并没有那么生气,他又眨了眨眼睛:“你好像挺高兴?”
夜暮霭斜睨了他一眼,满眼的威压。
凌池霄耳朵上好像长出了两个兽类的绒耳,此时他仿佛摇着那对耳朵,十分敏锐的问:“兄弟,这么多年的朋友,喜欢就直说嘛。”
夜暮霭冷哼一声。
“那衣服她穿着不好看吗?”凌池霄又刺激他,“来的时候我看见了,瞧着挺好看的,衬得她更漂亮了,你没觉得吗?”
夜暮霭翻了个白眼,“你一天没事往哪看呢,看你家苏谨去。”
狄明书本来一直都摸着小蛇的脑袋,闻言倏尔抬头,十分做作的咳了咳,然后对着小蛇大声说:“蓝莲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陈醋的味道?”
夜暮霭闻言倏然反应过来,于是欲盖弥彰的垂下了眸。
凌池霄比狄明书上道一点,闻言也夸张道,“我都闻到了哎。”
小蛇:“?”
小蛇嘶嘶嘶的吐着蛇信,脑袋瞥向狄明书,“哪里有醋的味道?我没闻到啊。”
狄明书笑了出来,凌池霄嘴角也不明所以的含着一抹笑,两人的眼神都打趣的看着夜暮霭。
而听不懂人类说话理论的小蛇愤怒的吐着蛇信子,心想: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