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家呈是个略微有些雄壮的男人——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不觉得自己恶心，因为他认为欲望本身就不是一件恶心的事。
“今晚的宴会准备好了吗？”他略显油腻的脸上浮现几许不耐烦，“他们都入场了吗？”
奴仆恭敬道：“都差不多了。”
邱家呈眉心微微一拧，想起什么似的，他看向自己的手下：“那个姓狄的……没搞到手吗？”
他还是很喜欢那个看起来古灵精怪的男孩——这让他想起他小时候喜欢的邻家少年。
可惜少年最后喜欢的别人，邱家呈于是又看上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的眼睛和少年很像，都像是有星星落进了眼睛里。
邱家呈糟蹋了他，可是内心的兽欲仍然没有得到满足。
渐渐的这么多年来就发展到了对所有的男孩的欲望——准确的说是他享受那种凌虐欲，喜欢那些人的惨叫声。
多年的求而不得让他已经逐渐变态起来。
“回大人的话，他一直待在客栈，且周围一直有人，所以我们的人没能下手。”奴仆说。
邱家呈闻言很是疑惑：“他周围能有什么人？安斯杉么……今天安斯杉也要来参加这宴会吧？”
奴仆点点头，“是的，他也在名单之中。”
邱家呈眯了眯绿豆大小的眼，又道：“那就今晚动手吧……这孩子我非弄到手不可。”
“这……大人，不太好吧？”奴仆迟疑的说，“听说最近有一只暗队正在查这些事呢，您还是收敛一些吧。”
“谁能查到我？”邱家呈神色有些骄傲，“再说了，还有竹叶庇护着我呢……谁敢动我？”
奴仆看他今天兴致很高，怕触他的霉头，便低头不说话了。
前头提着灯笼的奴仆默默的说，“大人，到了……请下去吧。”
这个地下宴会有两个地方可以进——一是那些客人走的地方，也就是长安客栈内部，二是邱家这里的密道下去。
邱家呈可能因为心里想着些事，因此差点一脚踩空了一节楼梯，他顿了顿，突然想起别的，是以又问：“少爷休息了吗？”
“亥时便歇息了。”奴仆低声说。
邱家呈点点头，实在没想起来还有别的什么事，便下去了。
＊
邱家地下，黑暗中裹挟着血腥的气息喷涌而来，灼热的高温里仿佛昭示着这里狂欢的气氛，地下正中间的圆形大台上因为正主还没到的缘故，是以还是空荡荡的一片，周围的坐台上却都快坐满了人。
一个个看起来衣着不凡、非富即贵，但那些眼神里不加任何掩饰的欲望却让夜暮霭觉得心寒。
“邱大人来了！”似乎是主持的人已经看到了邱家呈，“请大家按照顺序带人上台~”
夜暮霭隐藏在众人之后，闻言和暗卫头领对视一眼。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下，便见到了几个小厮打扮的人推着一个笼子上了台，而笼子里有个只着里衣的男人，他样貌苍白，五官却精致佚丽。
夜暮霭皱了皱眉毛，眼尖的看见邱家呈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满意的神色。
如果邱家呈觉得满意，就能直接和少年背后的人交换。
这就是类似于拍卖会的形式。
“这是一号客人带来的，形体样貌都具是上乘，可惜是个哑巴。”
全场哗然，邱家呈也瞬间便皱了眉，然后对身旁站着的奴仆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紧接着夜暮霭便听到台上的那人说：“很抱歉，这位公子没入他人法眼……来人，抬下去。”
笼中的人眼睛霎时一眯，露出了个不该是属于落入他这般境地之人的神色。
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
“接下来是二号客人带来的天香，据说这个少年身上有一股神秘的异香哦。”
台上又被人抬上个软榻上的男子，这人样貌虽好却满眼死气，四肢都被铁链束缚着。
“为什么要绑着他呀。”有人高声问了，“这人会武功不成？”
“非也，”只听那主持人的脸上露出些许猥琐的神色，“难道大家不觉得这种脆弱感很美吗？”
夜暮霭心说美你大爷，神经病吧。
但周围的人明显不是这样想的，在主持人说完这一番话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人来要了这男人。
夜暮霭望了眼邱家呈，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神色，想来此人应该不是符合他要求的。
“接下来这个呢，是个二十岁的青年——不过！”主持人语调一波三折，声音尾调像是带着暧昧的钩子，“他的女装很好看哦。”
台上又被押上来一人，这人穿着粉红色的罗裙，脸上的妆容很轻，依稀能看出干净清纯的模样。
夜暮霭觉得丑死了——可放眼望去，这周围的人脸上的神色扭曲而疯狂，更有的已经露出了让人看着就有些恶心的猥亵神色。
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没有道德没有法律，面对弱小又美丽的事物，所有的人都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在来之前夜暮霭其实对这里是抱有侥幸思想的——可能是由于凌池霄和苏谨在前恩爱的缘故，他不了解这个圈子，便认为所有人都应该和苏谨和凌池霄那般差不了多少。
他以为许多人都应该和苏谨一般深情。
可他忘了，人在无法克制的欲望面前只有丑态……而能克制住欲望的人都不会落入此种境地。
“第四个了……”夜暮霭喃喃道，他看了看邱家呈的模样，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这人怎么这么久了连一个也没有看上？
会场统共五十多人，而带来的这种公子起码有二十人……难不成邱家呈提前是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反而是来现看的吗？
按道理来说都会事先透个底吧。
而邱家呈这边，他皱着眉问一旁的奴仆：“我要的人怎么还没有上来？临时反悔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只听全场又是一阵哗然，主持人的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兴奋，“接下来这位呢是重头戏！是我们的李公子带来的——！”
而那奴仆闻言正想和自家大人说时，只见邱家呈已经抬了抬手，“你别说话——欣赏美的事物需要安静！”
一直注意着他动作的夜暮霭疑惑的看向台上，那是一个样貌俊秀，文雅书生般的男人，这人一身白衣，长发披散，眼睛如同碎星般明亮，身上还带着股朝阳气。
夜暮霭依旧没觉得他哪里好看，只是脑子里莫名的闪过一个想法——这人眼睛还没有墨弦的亮。
“就是他……”邱家呈神色痴狂，“我要他！”
“这人是谁？！”
“卧槽卧槽他娘的真好看……我想把他眼睛挖了做装饰……”
夜暮霭猝不及防听到这么一句只觉得自己三观都被震碎了。
而刹那间又是一阵哗然，众人慌乱不已，混乱的气氛中一声高喝穿透人群而来：“官府办案！闲杂人等……哦等下，你们没有清白的！现在全都给我蹲下！”
这些人当然不可能乖乖的伏法，纷纷从出口想退出去，一时间整个会场骚乱不已。
夜暮霭眼神扫过暗卫们，暗卫们顿时了然，纷纷出了手——
一个时辰后，本地官府灯火通明，不明所以的老百姓们跟着亮起了灯，随即莫名其妙的就跟着同样疑惑的街坊邻居来了官府。
官府门口顿时水泄不通，维持基本秩序都是个问题。
府衙内。
“怎么他也来了？”夜暮霭瞅了眼忙里忙外的苏谨，又看了下自己身旁神色严肃的凌池霄，“你俩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凌池霄连夜赶来，一身风尘都没来得及收拾，他看了眼夜暮霭，突然道：“我发现每次只要你一查，就肯定出来个大案……你不反省一下吗？”
夜暮霭还没有说话就又听凌池霄说：“你这次查出来的事儿往小了说是违规交易，往大了说就能算是直接勾结谋反……你最近是见鬼了吗？怎么净查这些案件。”
夜暮霭白了他一眼，倏然又说：“这里交给你们两个和江孟辰，我回去找墨弦了。”
“哎，等下！”凌池霄阻止道，“墨弦查这个官盐案到底怎么回事？她查出来了吗？”
夜暮霭实不相瞒：“查出来的结果就是这个……我怀疑这次是被人当鱼钓了。”
凌池霄倏然一顿。
大鱼吃小鱼，渔翁钓大鱼——小鱼是邱家呈，大鱼是他们，可隐藏其中的渔翁呢？
这个案件抽丝剥茧的过程中处处都透露着巧合的意思，像是有人一直吊着他们走。
“竹叶在这次的案件中露出了很大的破绽，”夜暮霭突然又说，“而且我怀疑有一股势力在和竹叶对抗。”
夜暮霭的这个结论不是突然想到的，而是在刀疤脸说那些话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
刀疤脸是竹叶的人没错，可是他出现的时机很巧合，像是被人故意在那个时候引出来的。
要么竹叶里有其他的卧底，要么……竹叶里有人因为某些事情产生了内讧，导致现如今分成了两派。
而这个案子是他们内讧的结果。
“这事情怎么越来越复杂了？”凌池霄眼睛一眯，他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从始至终得到过的所有线索，皱眉又说：“我们的事情还能做到吗？真的快没有时间了。”
夜暮霭一听他说这事，下意识的就把目光扫过了不远处的苏谨，道：“你还没有告诉他你的目的啊？”
凌池霄满眼无辜，“没办法，我找不到时间说。”
“你们俩天天都腻在一起你跟我说没有时间？”夜暮霭很想翻个白眼，“你还记得你是掌管谍报的吗？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信息误差有多大？”
两人是朋友，但也是下属，该有的分寸不能乱。
凌池霄闻言倏然看了看夜暮霭，“什么？又出误差了？”
夜暮霭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对。”
凌池霄愣了下，随即立刻垂头，对他道：“我会查清楚的，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谍报出问题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卧底篡改，二是对方伪装导致信息根源性错误。
但是凌池霄记得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总不能，真是因为他乐不思蜀导致的吧？
两人毕竟是几年的兄弟，夜暮霭也不会多么责怪于他，他只道：“若是有下次……你的位置就该撤下来了。”
凌池霄神色一凛，俯首：“是。”
夜暮霭微微颔首，又和他说了几个需要多注意的方向，便回了墨弦所在的客栈。
＊
“我也不是怀疑你啊，”两人僵持不久以后，狄明书很快反应过来，解释：“只是你突然间的变化，总会有些人怀疑呀。”
这句话倒是提醒墨弦了，她顿了下，抬眸看向狄明书：“你提醒我了……不过，我确实是墨弦，但也不是墨弦。”
开诚布公？狄明书脑子里一瞬间闪过的只有这个想法，他听墨弦如此说了，便也确实不纠结于此了：“也罢，旁人的际遇如何，我向来是不担心的——只要你不伤害夜暮霭和他身边的人就好。”
墨弦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她心说自己为什么要害夜暮霭，疼他都来不及好么。
至于他身边的人……凌池霄、苏谨、狄明书……墨弦看了他一眼，这些人前世基本上都是她的臣子，能耐和品性如何是她早就知道的。
她也不会无故害人。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这么说吗？”墨弦又问，“不好奇我的真实身份？”
狄明书闻言挠了挠脸颊，有些许小小的羞涩，“其实在替你解决大理寺牢狱时，我调查过你……而且向前查了很多，扒出来了不属于你的事情。”
墨弦脸色看起来没有变。
“我知道我这种行为不太好，可是我……”狄明书说的话突然被墨弦打断，只听她道：“没关系，涉及自己主子，我能理解。”
当时夜暮霭对她的态度确实很让人怀疑。
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的答应救墨弦……
不对，夜暮霭若是不知道，那么后来对她的行为是怎么回事？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
所以……墨弦脑子里突然有个想法缓缓成形，难道夜暮霭其实比她早些恢复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