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
墨弦从他怀里下来，她眼睛里好像带着光，一副很是欣喜的模样。
夜暮霭指了指不远处在小摊贩面前选着什么的凌池霄，“他说要出来逛逛，然后就正好遇上了你，所以我就过来了。”
墨弦眉头一挑，心说那这人没带着夜暮霭去大理寺就算好的了。
毕竟之前的凌池霄也不知道为什么给了她一种奇怪的印象，那就是他好像离了苏谨半刻就不行似的。
“怎么样？”夜暮霭见她迟迟不说话，便自己问了，“云塞兰同意合作了吗？”
说起这个墨弦头疼，她叹了一口气，“没同意，所以我决定找下家。”
夜暮霭却不知怎么的，心头一跳，忽然感觉到一股窥视感，他刹那间下意识的扭头看过去——
却发现什么也没有，入目的只有各色看热闹的路人。
这些人津津有味的咀嚼着他和墨弦的八卦。
本应是欢乐搞笑的一幕，他却笑不出来，反而心头添了许多沉重。
“怎么了？”这回换做墨弦问了他，“不舒服？”
她凑近了夜暮霭。
夜暮霭望着面前这张熟悉的面容倏然回了神，他道：“那你的药材生意怎么办？”
这里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方，墨弦叹了一口气，拉起夜暮霭的手便走出了众人的视线。
“我打算再找商会的人，”两人边走边说，阳光在他们身后拉下长长的影子，墨弦一路连比带划，“找一个靠谱的，最好是以药材质量出名的，商会里有没有这样的人物？”
“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是我对这方面不擅长，而且也不太清楚你的要求……”夜暮霭很是抱歉的如此说道。
说白了就是帮不上。
墨弦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她顿时摇摇头，“没有关系，只要药材质量够好就行了，价钱贵一些没关系。”
夜暮霭突然间有点很好奇为什么墨弦突然这样了：“你和云姑娘到底聊了些什么？”
墨弦顿了顿，随即也扭头看向夜暮霭，把自己刚才和云塞兰的对话内容说了，末了还道：“我觉得她的名声都是假的，而且太会装傻了。”
所以才这么久没有人发现她的真面目。
夜暮霭眼睛微微一眯，“这件事情交给我吧。”
他的心里对此已经有了考量，打算一封书信直接召告给商会之主，或者设计让百姓知道这人的真面目。
可是这种事情在商界分明是层出不穷的，他不可能一直为墨弦开路。
墨弦听他这么说突然有种错觉，她笑了一下，开玩笑的：“我这样太像是妖妃在给你告状让你为我出头了。”
夜暮霭闻言轻轻一笑，“你如果这样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她本来就是自己正儿八经的的王妃，非要这么说也没错。
“不不不。”墨弦倒是很清楚自己的分量，她在这些百姓面前如今的形象不足以支持这样的事情发生，“我觉得还是算了，不然会被你的这些追捧者天天讽刺。”
明里暗里写满一整套话本的那种讽刺。
把她写成狐狸精的讽刺。
“谁敢讽刺？”夜暮霭心里下意识的咯噔一下，以为是那些人说的东西被墨弦听到了，他皱眉，“以后若是有这种胡说八道的事情，就别管，也不要多想。”
他这句解释的太过于突兀，墨弦刹那间就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然后又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你是说帝京那些说我不干净、和苏谨有一腿之类的话吗？”
夜暮霭脚步倏然顿住，“这些谣言我已经在查了，你不要多想。”
墨弦对此倒是不以为然，她抬眼看向夜暮霭，见他确实一脸的认真，便又笑了出来，“我当然不会多想啊，你以为我会想什么？”
夜暮霭微微的点了一下头，“那就好……”说完仿佛为了验证这句话的公信力似的，他又十分少见的多嘴解释了一句：“苏谨那边也在查，你相信他。”
墨弦有些疑惑，“为什么是相信他而不是相信你呢？”
夜暮霭一愣，刚才他是下意识的就觉得墨弦应该是会和帝京百姓一般的，他以为墨弦会多相信苏谨一些……结果，似乎并不是？
他反应不及，是以一时间没回答上来。
“说起来这个问题我很早就注意到了……”墨弦声音很低，像是带着有些失望的情绪，“为什么你会觉得百姓更信苏谨啊？”
从之前夜暮霭先回帝京，还有更久远的之前他们有什么案子的事全都拿苏谨的命令来压人……这些事情无一例外的都向墨弦展示了某个问题。
那就是夜暮霭似乎十分不自信。
仿佛从她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奇怪的信息，夜暮霭很是无奈的道，“你不要往我身上套什么乱七八糟的苦情设定，我会把那些交给苏谨是因为他的位置来料理这些事情是最好不过的。”
墨弦：“……”
还真是她多想了不成？
“就像是御史台和武将，各在其位各司其职。”夜暮霭缓缓的道，“如果有什么打仗的事情，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找我，这就和一旦有了案子所有人都想的是苏谨能不能解决……道理是一样的。”
墨弦听了忽然想起之前萧归的案子开榜时，百姓们对于是夜暮霭查案的震惊。
他们有目前为止最好的查案人，而且这个人有空闲时间，所以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找那个人解决。
如果那个人解决不了再找其他人。
这是一种思维惯性。
夜暮霭见她明白过来了也就不说了，转而提起另一件事：“我可以去看看你的医馆吗？”
墨弦闻言微微一怔，“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夜暮霭摇头，“我就是想去看看你的医馆是什么模样。”
说实话墨弦不希望他过去，因为医馆里环境不好，现如今又有许多人在医馆里养病，万一把这战神传染了怎么办？
退而求其次的言之，夜暮霭去了固然能省一笔宣传，可那些病人如果看见夜暮霭过去便十分感动的以为夜暮霭是来慰问他们的怎么办？
而且这种事情若是落入有心人的手里被合理利用，最后再来几个人给李寒羽上眼药整出什么旁人只知战神而不知陛下的谣言……
那非得犯李寒羽的忌讳不可。
综上所述，墨弦不准他去，“不行，那里有病人，万一传染给你就好了。”
夜暮霭哑然失笑，“你以为是瘟疫呢还传染？行了快带我去！”
墨弦只得依他。
＊
皇宫。
御书房中，温暖的熏笼里热气蒸腾盘旋而飘起将屋中跪着的那人面容遮得若隐若现。
李寒羽面带寒意，眉目间仿佛上了一层冰冷的霜，“你确定你所得的消息是真的？”
跪着的那人乃是皇帝心腹，他俯着身，“属下保证自己所得消息绝对属实，绝无半分欺瞒。”
李寒羽瞬间脸色一黑，抬眸看了看虚空中的某个方向，他的目光好像要透过虚空直直的看到什么人，有些微微的茫然。
跪着的人见陛下迟迟没有答复，也不敢说什么。
片刻后。
他听见李寒羽冰冷无情的声音响了起来，“按照原来的计划执行吧，该杀的就杀，让那些人不必顾念旧情。”
那人一顿，随即再次微微地低了一下头：“谨遵陛下之命。”
然而他说完了也还没有退下，李寒羽眉头一皱，“你还有什么事没有说吗？”
那人顿了下，再次试探的问：“您之前曾经说过让我们将当年的真相用流言揭露出来……现如今谣言已经起了，还需不需要我们进行原来的计划？”
李寒羽顿了顿，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想起来了当年那惊鸿一瞥的红色身影，他按了按眉心，声音疲惫不已：“按照原计划进行，并把此事往李府引。”
李府，是李贵妃的丞相娘家。
那人眉心微蹙，“陛下，这样容易被萧宁王爷查出来的。”
夜暮霭这些年来明里暗里的和多方势力交手，早就摸清楚了各方出招的风格，不太可能会被这种方式遮蔽判断力。
“你管他如何……”李寒羽不耐烦的道，“你装成李府的风格来阴他不就行了吗？……对了，记得把最早的那一批人处理掉，别让夜暮霭顺藤摸瓜的找出来。”
那人抿了抿唇，暗暗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是。”
李寒羽见状挥挥手，“下去吧，把事情做得干净点，如果被查出来了，你就提头来见。”
这句话的威慑力显然比任何威胁都有用，那人打了个寒颤，退下了。
李寒羽叹了一口气，有些颓然的坐回了龙椅上。
他身为帝皇，被无数的东西管制着，连这片刻寂静的空气里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揪着他的脖颈，让他不能说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他只能戴上所有人都希望的面具，变成那些人希望的样子。
御史台文人让他注重品性，免得落天下人口舌，他们说皇帝不应该让后宫女人干涉朝政，自己也不应当沉溺于儿女情长。
于是他再不踏足后宫。
以至于错过了他挚爱的那个女子……现如今，他只能在李贵妃身上找到慰藉。
可惜……想到此处，李寒羽眼睛里的软弱褪去变为了冷酷的残忍——
贵妃千错万错，不该将和她身上最像的东西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