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就谈合作？
墨弦惊了，“你不用再多问一下其他的什么话吗？”
比如医馆盈利、能给出多少药材的价钱、质量问题……
云塞兰一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抿嘴笑了下：“你担心的东西，这约里面都有，先看看约再下定义如何？”
墨弦一言难尽且心情复杂的接过那几张纸酌字酌句的看——
药材的价格比同行低这么多？
墨弦想起之前自己了解过的所有行情，皱了皱眉毛，她睫毛扑闪两下，“这份约……你不怎么赚钱吧？”
云塞兰坐在椅子上十分专注地用东西刮着自己手指上精致镶金的红色指甲，随即抬手吹了吹上面的浮末，然后才抬眼看向墨弦。
“给姑娘便宜这么多，”她眼神如刀般带着些许凌厉感，“你还不愿意了？”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墨弦闻言顿了顿，回答道：“也不是不愿，只是和之前那些要价的人相差太多，所以有些奇怪。”
“那是因为我看出你们医馆有潜力啊。”云塞兰挑着指甲，语气轻飘飘的，“而且在百姓口中的风评也不错。”
“就因为这个吗？”墨弦显然有些不信。
云塞兰看见她这副警惕的模样，不得不道：“你呀，这么谨慎做什么？以前被别人骗过啊？”
对此墨弦的反应倒是淡淡的，她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而且也没有人会做不利于自己的事……你有什么隐性条件，就说吧。”
云塞兰微微一笑，眼上的红影如妖似魅，却依然坚持自己的说法：“我如果说没有呢？是你多想了呢？”
墨弦很是冷淡的看着她的眼睛，反问：“你觉得我会信吗？”
空气里沉默了一瞬，两人互相对视着都没有说话，气氛胶着起来。
“好吧。”最终云塞兰败下阵来，她叹道：“我确实有一个小打算。”
墨弦闻言眼睛里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心里顿时也舒展了许多，“还请一并说完。”
“你的医馆发展我觉得很有前景。”云塞兰抬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道，“我希望三年……不，一年后我们能够继续续约。”
她签的约是三个月的，细细算下来自己用于药材的钱财会比其它家少很多。
云塞兰这种“用小退步换以后的持续发展”态度很可以。
墨弦觉得这种态度值得学习。
三个月……也算是云塞兰的试水。
“那么质量呢？”墨弦蹙眉轻问，“药材的质量需要保证吧？”
云塞兰见她懂了自己的意思，便松了一口气，“这是当然，我会按照市面上的标准用最低的价钱给你质量不差的药材。”
“不差？”墨弦顿时警惕的一挑眉，她觉得这话里有坑，“意思也不是最好？”
云塞兰按了下疼痛的眉心，也没否认：“对，但药效是有的。”
“不行。”墨弦对此果断的拒绝了，“可以提高价钱，但药材一定要最好。”
云塞兰微微皱眉：“为什么？”
墨弦同样有些头疼，她眨了眨眼睛，解释：“你不觉得这是口碑问题吗？”
云塞兰的手指点了点茶杯，脑袋上仿佛疑惑的冒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药效是有的和药材质量最上乘是有区别的，后者的药效一定会比前者好，而前者却有可能是次品。”墨弦将这件事情上纲上线，“药效有时候会决定这个病症到底能不能治好，有些比较稀奇古怪的病症更是对药效的要求极其高的。”
云塞兰：“……”
她现在觉得面前这姑娘背后简直闪着的就是正道的光。
墨弦却深知其中利害，“药材不能烂，否则对不起信任医馆的百姓……”她深深的看了云塞兰一眼，“我想买你质量最好的药材，签三个月的约，你觉得如何？至于价钱方面……你自己看着办一办吧，现在这个约我选择不签。”
云塞兰却忽然一笑，她看向墨弦，“有必要吗？又不是完全没效用。”
墨弦抬眼看了她一眼，轻飘飘的道，“有必要。”
有的东西烂掉了，就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你知不知道这样是不会有任何人和你合作的？”云塞兰如同蛇蝎般冰冷的目光在她身上游走了一圈，她嘴角缓缓绽放一抹好像带着血腥的笑，“太坚持原则底线的人，最后都会成为垫脚石。”
墨弦忽而觉得有些疲惫。
“垫脚石我无所谓，”她依旧坚持自己的话，“但是我不想以后死了还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小妹妹——”云塞兰这次的语气带上了警告，“为人处事还是圆滑一些的好，生而在世，就是要为自己打算的。”
墨弦讽刺一笑：“我这也是在为我自己的身后事打算。”
云塞兰一噎，随即翻了个白眼骂道：“疯子。”
“随便你怎么说，神经病也好，疯子也罢，我疯我的。”
墨弦落下这么一句话便起身欲走，她内心已经不再打算谈这笔生意，甚至觉得有些浪费凌池霄那小子递帖子的时间精力。
云塞兰根本不值得她来见，外界的传言也都是名不副实。
“墨弦！”云塞兰突然起身叫住她，“你这样没有用！耀明是从根里就已经坏了！”
墨弦背影一顿。
“不得不说你和夜暮霭很像，”云塞兰声音里有些莫名的得意，“可是你们救不了他们的，你别看他们现在这么支持夜暮霭……但一旦有一天夜暮霭不是他们想要的样子了，他们也照样可以推翻这个所谓的战神！”
墨弦眼皮都没抬，背影顿了下又抬脚走了，宛若我行我素的侠客。
然而身后便又传来了云塞兰越发歇斯底里的吼叫：“你不信也没用！他们这些人迟早会证明给你看的！你做的不值得！他们也不值得那些药材的价值！”
墨弦脚步都没顿一下，压根不以为然，反而在内心以一种有些自负的情绪想到：我愿意做我自己的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愿意怎么样是我的事，到时候就算被背叛了也是我自己的错。
无所谓。
反而这女人……啧，墨弦出了包厢走在大街上，阳光照在身上之时，她想，品性不怎么样也能被吹出这种高度？果然钱财就是万能的。
云塞兰或许有那么点良心，或许那些药材里的效用已经比其他人提供的要好了，又或许是她以次充好的程度并没有那么严重。
可是墨弦接受不了这种诡异至极的三观……什么叫做他们就不值得好药材？
总感觉有种蔑视人命的观念裹在里面。
这又让墨弦想起来了帝师那些强行灌输在她脑子里的观念——
“有时候良知没有那么重要。”
细雨蒙蒙的亭子里，帝师给墨弦撑着一把颜色怪异的伞。
这个时候他们俩的关系还没有到后面剑拔弩张的程度。
墨弦那会儿也属于天塌下来能当被盖的缺心眼性子，她听帝师这么一说，顿时反驳了他：“可是如果人没了良知，不就等于畜生吗？”
帝师闻言也不生气，俊秀温和的面庞上反而露出了一抹笑容，看墨弦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人不会变成畜生的，因为他们聪明。”
雨声淅淅沥沥的打在青石板上，墨弦和帝师同承一伞，但心却不在一起。
“聪明什么？”墨弦不理解的问他，“有什么好聪明的，还不如畜生会趋利避害呢。”
帝师握着伞柄，听她这么一说，脚步顿了下，随即才道：“因为人是可以思考的，他们会嫁祸、会栽赃、会推卸责任……个别甚至能控制人心，所以说他们聪明。”
因为聪明，所以做坏事很少被挖出来。
“哈哈哈哈。”墨弦听笑了，她扭头看着面容清浅的帝师，眼睛里神色灵动不已，“比如说像老师这样的吗？”
帝师不置可否。
墨弦更觉得可笑，她貌似无意的劝道，“你说的那些东西离我太远了，你也从来不教我这些。”
帝师闻言眼睛里仿佛有了些许温柔的神色，如同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面，“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教你这些。”
雨下得更大了，天的边际出现了几抹闪电，而雨声拂去了帝师的这句话。
墨弦有些没听清的一侧头：“老师方才说什么？……好像快下雨了，咱们回去吧。”
秋天的亭间小道空冷寂静，只有雨声敲打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
仿佛过了很久，墨弦才感觉到头顶的伞在移动，同时还有帝师清冷的声音响起，“这些东西是帝王必备的好素质，日后我若是教你了，那便得好好学，懂吗？”
——好好学。
墨弦想起前世只觉得讽刺无比，她闭了闭眼，又抬头看了看今天并不是很明亮的光，无声的喃喃了一句什么。
可惜声音太轻，被风带走了。
“阿弦？”
夜暮霭带着笑意的声音倏然从墨弦背后响起。
墨弦瞬间转身，然后便见到了一身低调灰袍但仍不掩其光亮的夜暮霭。
周围的人也认出来了。
“呀，是夜王爷和墨小姐呢？”
“哇……他们好般配啊。”
诸如此类的声音响起，让夜暮霭都忘了自己原来是被凌池霄逮出来的。
“怎么了？”夜暮霭看见墨弦愣愣的，微微蹙眉，“过来。”
墨弦扑入了他的怀里，仿若终于归家的小兽。
周围的人发出友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