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的,安斯杉这个说法墨弦其实不太相信,她更倾向于这是临时编出来的——那位祭司她在身为女帝的时候不是没听说过,但正是因为听说过所以才觉得这是编的。
那位祭司名字未知,但是所有人都称他为九祭司,同时这个人还是最早反她的那一批人之一。
安斯杉受过这位九祭司的影响,也有一段时间十分的恨她、厌恶她、巴不得她立马死。但是后来安斯杉见过墨弦以后,和墨弦真真正正打了几场仗以后,便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墨弦才是真正的有能之人。
天下间有能的人很多,但大多数都是自诩有能加上装腔作势以及久而久之养成自欺欺人的“有能之士”
安斯杉年少无知的时候,认为有能之人就是这样的。
直到后来他在军营见过墨弦以后,才改变了自己的看法——据他自己所说,墨弦的一举一动间并无女子的娇柔,也没有男子般粗犷不经,反而给人透着一股很舒服的感觉。
言语交谈间更是不卑不亢,而且干脆利落、就事说事,还不话里话外的八卦或者踩高捧低别人。
安斯杉说,“光这几点,这世间就很少的人能做到了。”
因此他的心态……用墨弦的话来说,他就是从一个典型的无脑黑转成了唯忠粉。
如果是前世的安斯杉对她说这番话,那墨弦一定会相信。
可换到现在就不一定了,于是她又问:“公子所说的可是真的?我很傻的,莫要诓我。”
安斯杉尚且理解不了她这自黑的乐趣,遂只能道:“姑娘何出此言?”
墨弦很快的就指出他话里面的漏洞,并且十分有条有理的数出了个一二:“一来,这么重要的事不应当只有你一人前来才对,二来,按照你自己刚才的说法,若是你刚成名——那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会交给你来办?”
她的话刚一说完,那个随从立刻又拔刀而起,只看他虎目圆瞪,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以为你是谁啊!敢和我们公子这样说话?!”
墨弦:“……”
呵呵。
安斯杉可能也是真的听进去了她的话,竟然是先让随从放下刀:“盟,你先把刀放下。”
然后才顺着她的话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十分认真且诚恳的看着墨弦,“在下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对的,但是姑娘若是非要问的太过于详细,那就恕在下不回答的无理了……”
墨弦其实也就是顺嘴一说,根本就没想到他会理自己,闻言也就坡下驴,“咳,刚才也是我冒犯了,抱歉。”
她说完双手合十,微微点头,再次表示道:“真的很不好意思。”
安斯杉并不和她计较,只是那个随从闻言冷了一声。
“姑娘若是非要知道,也不是不可以。”安斯杉在墨弦有些惊讶的眼光里改变了自己的说法,他用棕绿色的眼眸看着墨弦,眼睛干净的好像是没有一丝杂色的碧绿草原,“姑娘若是能先告诉我你来此处的目的,那在下也可以告知我的目的,并拿出有利的证据。”
墨弦思考一番,自己这活也不是不能说,于是隐去了完案能当官的部分,道,“实不相瞒,我此次来是为了查一桩案件,现如今正走入了迷津,很是困扰。”
安斯杉闻言一怔,“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案件?其间牵扯到了多少血气……”他说完又立刻意识到这个说法有些奇怪,便改口问:“死了多少人?”
墨弦虽然有些惊讶他为什么这么快就能接受自己的身份能查案,但安斯杉不问最好,免得她还要编话来说。
她想了想安斯杉的问题,于是十分不避讳的说:“死了至少有一人以上。”
这个消息对于安斯杉来说是无效的消息,于是他皱了皱眉毛,有些不悦的说:“墨姑娘若是这个时候都还藏着掖着,岂不是有些不大意思。”
墨弦闻言在内心腹诽:其实我本来和你也没有多熟好吗!
但她为了维持表面的和谐,还是清了清嗓子,看似诚恳的道:“我目前确定的只有这一点,还有就是客栈里前几天死的那个人和我这次查的案件有关。”
安斯杉看上去还想再问什么,墨弦于是又说,“剩下的东西受耀明律法规定,我真的不可以透露了,实在是很抱歉……要不,你不用告诉我也行。”
最后这句话自然是墨弦的客套话,安斯杉微微皱了皱眉,虽然内心很不喜欢这种隐藏的威胁话,但是囿于自己的信仰,他还是说道:“姑娘既已和我交换了消息,我又怎能有不说的道理?”
墨弦嘴角微微一抽,心想安斯杉怎么看起来有点像她之前在现代学过的一个形容别人的词汇——简称傻白甜。
谁知安斯杉说的话却是真的,因为他觉得自己不能背叛信仰。
他说:“我不知道这个消息你清不清楚。”
墨弦抬眼看着他,只见他一脸的认真,“这座客栈的下面有一条十分隐秘的通道。”
“……”墨弦听完沉默片刻,又看他,“你怎么才能证明你说的不是骗我的?”
“我没有必要骗你。”安斯杉如是说,他指了指地下,“这客栈里还没有走的另外几户人全都是我的人。”
接下来的走向墨弦觉得就有点魔幻,总结下来大概就是——
这下面有个很长的通道能够直通到另一个地方,也就是祭司所说的煞气很重的那个地方。
但是他们找了很多天,并没有找到隐藏在这里的通道。
墨弦听完其实觉得他们被骗了,是以她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这下面有个通道?这么多天没找到你们没怀疑过这是假的吗?”
安斯杉却十分笃定这就是真的,因为:“这是祭司说的,他说的永远不会错。”
墨弦:“……”
她觉得这祭司有点帝师的意味了,而安斯杉就像是以前年少时被洗脑的自己。
谁少年的时候还没崇拜过几个渣渣呢,墨弦想了想,不能让他误入歧途,于是委婉的说:“万一祭司说的是错的呢,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还白白的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安斯杉眉头一皱,很不高兴的问:“你为何对我的祭司有如此大的敌意?”
墨弦闻言顿时便咬牙切齿,她换了一种说法,“学堂里的夫子们也有错的时候,那么你说的那位祭司为何不会错?神也不会……不,须知神也是有可能犯错的。”
安斯杉微微眯了眯眼睛,墨弦以为他还要反驳,又说:“何况你们来了多久了?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那就要换一个角度看待问题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安斯杉倏然扭头对随从道,“去把整个客栈包下来,然后一间房一间房的仔细查看。”
墨弦一时间没能理解这个操作,她抬手,“等下,你花这么多冤枉钱做什么?”
安斯杉有理有据:“还是姑娘提醒我了,之前我找通道的时候陷入了一种惯性思维,以为通道必定会在后院等敞开的地下……现在想来,换一种角度思考,也许通道在这些房间里的某一个地方里。”
墨弦顿时就无语了,她实在是无法想象谁能弄出这么个操作,而且这操作难道不费神费力吗?不说金钱的问题吧——就掌柜,掌柜能不知道这事吗?你自己的家被人打了个洞你自己会不知道吗?
等等——墨弦忽然也惊醒过来,她的神色懵了一下,开始思考另一个可能性:自己是否也陷入了某种惯性思维?为什么她不反向思考一下……或许掌柜和幕后之人有什么特别交易呢?
她越想越不对劲,又怀疑起了那个仿若路人送线索似的店小二。
他怎么就能确定墨弦一定会到这里来呢?墨弦自己是不是也接受了他的某种心理加思维的暗示?!
墨弦细思恐极,她倏然起身,然后震惊的看向安斯杉,匆匆忙忙的丢下一句:“我突然想起,还有事,先告辞了。”
她跑到关着林净的屋子里,夜暮霭正坐在桌前发呆,墨弦立刻过去把自己的猜测和在安斯杉那里得到的线索说了出来。
谁知夜暮霭反问一句:“如果你说的那个姓安的人也是在骗你呢?”
墨弦动作顿了下,先前着实没想到这一点。
“你预判了别人,焉知别人没有预判你?”夜暮霭熟读兵法,打仗经验又丰富,平时也活在各种权力斗争里,所以除了在关于感情上的事以外,他会不自觉的把每一件事都阴谋化:“那个人如果说的是真的也就罢了,万一是假的?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墨弦没有想这么多,因为她骨子就不怎么在乎这些,身为女帝时她也不是没和夜暮霭在战事策略上吵过架——
因为夜暮霭习惯兵不厌诈,习惯谋定后动,习惯未雨绸缪,是个思维策略纸上兵派,而墨弦是个行动派,她喜欢先把这件事做出来,然后再总结失败经验。
墨弦自己就是这么拼出来的,所以她不喜欢谋定后动,更不喜欢思考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觉得那会拉低自己做事的效率,增加拖延。
“可是打草惊蛇也比像现在这样苦苦的等着一个线索好啊。”墨弦据理力争,她看着夜暮霭,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纯澈,“再说了,我们只是去探个口风,再不济连个盟……运气好的话能够破案,运气不好的话我们也只是损失了一点交涉的时间而已。”
夜暮霭沉思。
墨弦叹了口气,她对夜暮霭眨眨眼,“答应我好不好?”
夜暮霭顿了下,随即叹了一口气,看似无奈的道:“我什么事没有答应过你呢?”
墨弦霎时一笑,眼睛弯得像月牙。
*
“你说……你来找我合作?”安斯杉不信任的看着墨弦以及她身后跟着的样貌普通的男子,“那他是谁?”
墨弦也微微一笑,“我一个弱女子出门,自然是要带些保驾护航的人的……你别看他长的普通,但是人很好,办事牢靠,武功也不错。”
她不动声色地夸了一番自家王爷,然后心里就莫名的生起了一丝丝诡异的自豪感。
安斯杉没懂其中的意思,只听出来大概意思就是这人十分的厉害。
于是他道:“你们就两个人?”
墨弦险些脱口而出夜暮霭一人能抵千军万马……咳咳,好在她自己也知道有些夸张,便只说:“其实还有一人,不过他出去找线索了。”
岂料安斯杉瞬间脸色一变,“他离开了多久?现在还没回来吗?”
墨弦下意识摇头,抬眼看他:“没有回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安斯杉微微皱眉,“他出去多久了?你们一点都不担心吗?”
墨弦转头和夜暮霭对视一眼,随即又扭头回来,道,“快两个时辰了吧。”
——对啊,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墨弦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你们的同伴可能遭遇了危险。”安斯杉立即就说,他眼神十分严肃,“我在这里已经损失了三个手下……你们还是联系一下你们那个手下吧。”
墨弦其实不太担心——因为狄明书虽然是一个人去的,但是小蛇勉强也是能凑数算个人的。这两人常年在一起,有一定的默契度……所以除非遇到特别厉害的人,这人把小蛇也给捉住了,否则小蛇一定会回来报信。
她看了看夜暮霭,道,“你觉得呢?”
夜暮霭用刻意改变过的音色对安斯杉说:“我们无法联系上。”
墨弦一顿,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下一刻只听安斯杉道,“那我们可以联手,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他用棕绿色的眼眸审视着墨弦的脸色,“你必须把你们真正的目的说出来。”
墨弦没说话。
“哦,我的朋友
!”安斯杉失望的感叹,“你还是没有相信我,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墨弦倏尔一笑,眼神意味不明的看他,然后点点头,答应了:“好啊,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呢?你到底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