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是丁四柱去叫的人,所以丁香和丁二柱在进堂屋之前便已经猜到了为何爹会突然发火。
甚至俩人还有时间提前串了一下供,丁二柱让丁香进屋后不要说话,由他自己一力承担。
一进屋,丁二柱便直接叫道:“爹,这都是我的注意!我听幺妹说老祖宗传授了她一种新农具的制作方法,便起了心思,想要试一试!”
老丁头沉着脸,目光在丁二柱和丁香之间徘徊:“你想试一试?我问你,你认字吗?你看得懂县衙门前的告示吗?”
丁二柱语噎,刚想编个借口,就听老丁头说道:“行了!二柱你不用给香儿打掩护!你爹我还不至于老糊涂!香儿,你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身为一家之主,老丁头若不是对自己的子女都很了解,又怎么会将丁家管理的井井有条,并且令各房以及子女之间都能和睦相处呢?
丁二柱虽然精明,但在老丁头看来,自己这个二儿子却缺少了几分胆识,压根就不是能拍板做主的料!
所以,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出在小女儿丁香身上!
被老丁头揭穿,丁香丝毫不慌,轻笑着答道:“爹,这是老祖宗托付女儿的事,女儿不敢怠慢!”
“老祖宗?”老丁头一听到是自家老祖宗的指示,顿时两眼冒光,“老祖宗都怎么说的?快!你给爹仔细讲讲!”
于是,丁香把先前在红叶山庄门口对二哥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
老丁头听了之后,与丁二柱的反应截然不同。
“既然是老祖宗让做的,那就指定错不了!”老丁头对自家祖宗信心十足,立即对丁二柱说道,“这几日,你就别去上工了,在家帮着香儿做这个什么犁!”
丁二柱忍不住微微蹙眉。
近日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他原本就请了不少假,已经让师傅和师娘颇有微词了。若是再接连请几日,只怕这学徒就做不成了!
不待丁二柱说话,丁香便抢先说道:“爹,二哥既然是木匠学徒,拿着铺子里的工钱,就不好总是请假。况且这曲辕犁一时半会儿无法制作,明日还需要去打铁铺子定做两样东西才行!”
老丁头愣了愣:“你要打什么?”
“犁壁和犁铲。”丁香答道,“这两样与咱们寻常使用的犁不同,必须要特殊订制。况且,还需去县城打听一下哪家打铁铺子能够按照我的要求打出来才行。这尺寸和形状都不能有偏差,否则有可能会装不上,或是装上了也不好用。”
“这样啊!”老丁头想了想,“你二堂哥丁同木不是在县城拜了个师傅学打铁吗?一会儿爹带你去他铺子里问问能不能做,要是做不了,就给咱们找一家能做的。”
当年丁二柱在县城当拜了个木匠当师父,丁海家的丁同木也找了个铁匠当师父。这两个堂兄弟有时候就好像互相教着一股劲儿似的,谁都不愿意比对方矮一头。
有熟人的话自然方便多了。丁香对此毫无意义,任凭老丁头安排。
吃过早饭,老丁头就带着丁香和丁二柱出门了。
刚拐过弯儿,就看到一个妇人蹲在墙角瑟瑟发抖。
丁香一时之间没认出来,但老丁头和丁二柱却瞬间变了脸色。
“兰儿?”
“大姐?”
两人几乎同时叫道,随后丁二柱快步走了过去将那个妇人扶了起来。
“大姐,你啥时候回来的?咋不进家去?”丁二柱能感觉到丁兰身体几乎冻僵了,皱着眉头问道。
老丁头也问道:“你搁这蹲着干啥?穿这么点不冷啊?”
丁香走近了这才看清楚丁兰的情况。
大姐丁兰十六岁就嫁到沟帮村去了,一年到头很少回家,如今一转眼四年过去了,大家都以为丁兰在夫家还算过得去。可是此时丁香见到丁兰的脸、手,以及身上穿的衣服,就知道这几年大姐在张家必然是遭了不少罪。
大姐一身带着补丁的单衣,在寒风中根本无法御寒。明明才二十岁的年纪,本来应该水灵灵的,然而大姐却面黄肌瘦,呈现出一种与年纪不符的苍老。
而且大姐露在外面的手也不似女人的手,皮肤粗粝,生满了冻疮,看着十分恐怖。
最重要的是自己望向大姐的时候,对方眼神躲闪,似乎怯懦的不敢与人对视。
只有长期手虐待或者欺凌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丁香看着缩着头的丁兰,心沉到了谷底。
“爹,二哥,外面太冷了,我们先把大姐送回家吧!”她开口说道。
老丁头和丁二柱自然没意见,带着丁兰往家走。
回到家里,庄氏等人也吓了一跳,连忙让丁兰脱鞋上炕暖和暖和。
丁兰一开始死活不肯脱,后来还是丁四柱调皮的窜过去一把将她脚上的布鞋拽了下来。
鞋一脱掉,便露出了一双打满补丁的袜子。
袜子的前脚掌那已经磨烂,露出长着冻疮和血泡的脚。
庄氏一看,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的兰儿啊!你这脚……你是走路回来的吗?”
在庄氏面前,丁兰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抱着庄氏直掉眼泪。
丁三柱虽然比丁兰小三岁,但对自家人的保护欲却是十分强的。
一看大姐哭,他顿时火冒三丈:“张强那孙子敢欺负你?我找他去!”
丁兰被吓得一个激灵,呜呜呜的哭着摇头。
庄氏立即一个眼刀瞪过去:“喊什么喊?就显得你能耐是不?忘了你自己这一身伤是咋来的了?”
欠赌债这件事是丁三柱永远的痛处,只要一提,他顿时就蔫吧了。
不管丁家人怎么问,丁兰就是一声不吭的哭,最后老丁头看时辰不早了,索性不再耽搁,叫丁二柱和丁香跟自己先出门,让庄氏等人照顾丁兰。
村里一早要去县城的村民也不少,丁香三人到的时候,牛车几乎快要坐满了。
见到他们三人,村民们纷纷开口打招呼,态度比以前热络多了。
见到老丁头付车钱,有人打趣道:“丁老哥,你家都这么有钱了,自己买头牛多好啊!化冻了可以犁地,平日还能自己赶车去县城!”
老丁头虽然因为丁兰的事心情不太好,但还是点头回答道:“不急!买牛是早晚的事!”
见他愿意搭腔,其他人也来了兴致,开口问道:“丁老哥,你家的房子是不是也要重新盖一盖了?是准备再买一块宅基地啊,还是把老房子扒了盖新的?”
老丁头挤出一丝笑容来:“这个事还没定呢!等要盖房子的时候,还得请大伙儿多帮忙啊!”
牛车上的那几人全都笑了,纷纷表示只要老丁头打个招呼他们就一定会去。
众人聊了几句,丁香远远的瞅见一个女的包着头巾朝牛车的方向走了过来。
仔细看看,那花棉袄有些眼熟。
毕竟全村能把棉袄穿得又黑又亮的女人,还真数不出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