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督造摄政王府的工部尚书是元清欢的亲舅舅,安乐郡主为倒追墨亦怀,那也是下了苦功夫的。
去外祖家做客的时候,她不仅把藏在舅舅书房里的摄政王府建造布局图给偷了出来,还给背了个滚瓜烂熟。
因此,在安乐郡主的指点下,元清欢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墨亦怀的书房,她摸摸鼻子,像是只灵活的小猫蹿过去,蹲在窗边,自以为墨亦怀瞧不见她。
墨亦怀淡淡瞥了眼她,伸手取过花瓶里的刚折来的桂花枝,朝元清欢那里探去。
桂花的香味让元清欢打了个喷嚏,又生怕被墨亦怀发现,连忙捂住口鼻。
可桂花枝在面前晃动个不提,元清欢伸手拍了一下,底端的桂花掉落了几片叶子,树枝在空中晃了晃,再一次探到了她的面前。
元清欢再次伸手,拍打着在空中不停晃动的桂花枝,一根树枝上桂花有限,见落得差不多了,墨亦怀手一松,树枝落地。
元清欢好奇的捡起来,墨亦怀又送来第二根桂花枝继续逗她。
守在书房外当值的侍卫玄夜见状,默默捂脸:他家王爷只是在逗猫吗……
在元清欢怀里抱了一大束光秃秃的桂花枝后,她终于受不了了,蹭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绕到窗边指着墨亦怀的鼻子质问:“你这个人有没有公德心,桂花长点枝叶容易吗,你就折,折完还不知道珍惜,还把桂花弄得满地都是!”
墨亦怀淡淡扫了她一眼:“桂花不都是被你弄掉的吗?”
元清欢一愣,转头问烟儿:“是这样吗?”
“是的……都是郡主你刚刚拍掉的……”
“这样啊!”元清欢顿时有些不好意思,瞥了眼书房外开的热烈的桂花树,嘿嘿直笑,“你看这些桂花不是开的很好吗?树枝太多了也不利于它们成长,被折了正好,王爷您真有远见!”
狗腿。
墨亦怀心里轻轻飘过这两个字,问:“你怎么来了?”
她只是来帮安乐郡主看他一眼。现在看到了,安乐郡主正在魂魄世界里疯狂的给墨亦怀暗送秋波。
奈何对方一丁点信号也接收不到。
“王爷,你活不过三十岁是吧?”元清欢忽然问道。
元夫人对昨晚墨亦怀亲自送元清欢回府的事相当激动,觉得把女儿嫁给他也不错,但相爷不同意,无意间,元清欢听见他提起墨亦怀活不过三十岁的事。
墨亦怀眼皮微抬:“你知不知道这样问很无礼?”
“不知道。”
墨亦怀:“……”
见他似乎不想理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话的元清欢凑到墨亦怀身旁仔细闻了一下:“我之前以为你只是病了,现在才发现你是中毒了诶,你们中毒不都要解毒的吗?你怎么不解毒?”
墨亦怀原本淡然的眼眸中微微闪过一道诧异,他仔细打量着元清欢,见她白净的小脸上没有丝毫玩笑,也不像是故意讹他,甚至连担忧也没有,只有好奇。
他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什么毒?”
“唔……”元清欢歪头仔细思考着,下意识的抓着自己垂在肩头的鞭子绕在指尖打转,说不出的俏皮,“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几种毒混着呢……有曼陀罗的、鬼面草的……还有些应该是虫毒吧?我不认识。”
墨亦怀素来矜贵的面容微微变色,元清欢说的居然与小神医仇风的诊断相仿,只是仇风连具体虫毒也一起说了出来。
“王爷,你这个毒应该已经好多年了吧?我闻着都深入骨髓了,怪不得活不过三十岁呢。”
旁人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提及此事,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也都会马上加一句“王爷洪福齐天,肯定长命百岁”。
只有这个丫头,眼中没有讨好、没有畏惧、没有幸灾乐祸,甚至是连怜悯都没有,只是平淡的仿佛不过是在阐述一件事实。
“王爷你怎么中的毒?”元清欢好奇的又问。
墨亦怀的记忆一晃回到当年,他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答反问:“你怎么闻出来的?”
元清欢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觉得墨亦怀相当奇怪:“就这么闻出来的,还能怎么闻?”
墨亦怀打量着她,眼前的小丫头真的很陌生,完全不像是他记忆中那个咋咋呼呼的安乐郡主。
莫不是被人掉了包?
可转念之下,若是掉包,相爷夫妇又怎么会不知道,可若是没被掉包,她怎么突然又分辨得出这些毒素了?
他幼年落水,被救上来之时已经快要溺亡,太医费尽心思才救回来,但还是生了一场大病,从此落下病根。
这些年所有大夫都以为他是幼年积攒下来的体弱,直到元清欢说他病的不清,他才察觉不对,派人去药王谷请来小神医仇风,仇风查遍古籍,才在前两天诊断下来他的确是余毒未清,且病入膏肓。
但元清欢轻而易举就闻出来了……
墨亦怀低头想着事,元清欢不见外的捞起茶盘上的紫砂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
价格不菲的雨前龙井被她像是牛喝水一样一饮而尽,喝完还用力发出两声吧唧嘴,一脸疑惑:“你们为什么都喜欢用别人家的叶子泡水喝?”
“不然茶叶还能干嚼?”墨亦怀反问。
“可人家茶树长出来也不是为了给你们摘叶子的啊……”元清欢不满。
“那田里的粮食长出来也不是给人吃的?”
元清欢想起自己的悲惨经历,用力的点了点头:“草木有灵,都不是长出来给你们吃的!”
“那吃什么?”
“就不能和植物一样喝点水,扎根在泥土里,安安静静做一个植物人吗?”
饶是墨亦怀再冷淡的一个人,都被元清欢认真的小表情逗得微微露出一抹笑意:“你见过这样的植物人吗?”
“没……”元清欢有些挫败。
“你可以去试试。”
元清欢一怔。
墨亦怀将手边的《孙子兵法》翻过一页,不紧不慢的道:“自己先做到了,才有资格要求别人做什么。”
“那我要是做到了,你是不是就娶我?”元清欢眼神发光的问。
“不娶。”墨亦怀拒绝的果断。
元清欢撇嘴:“别嘛……你们不都说人生三大幸事是,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嘛,你看我多好,还让你体验一把洞房花烛夜!”
墨亦怀就没见过一个女孩子能这么不羞不臊的说出这种话,不由得又抬头看了眼元清欢,她连一点脸红都没有,坦荡的反而旁人觉得羞愧。
“你错了,人生三大幸事不是这个。”墨亦怀又低头。
“那是什么?”元清欢忙问。
“升官发财死老婆。”
元清欢完全听不出墨亦怀话语里的嘲讽,还在傻乐:“那你娶我不正好嘛,你看你现在都是王爷了,升官肯定是升不了了,但是发财死老婆,我都行啊!”
墨亦怀压着嘴角的抽搐瞥了她一眼。
元清欢自以为得到了他的鼓舞,越说越高兴:“爹爹说了,整个相国府都会给我做陪嫁,里头好多银子呢。你娶了我,就发大财啦!还有死老婆,安乐郡主再死一回就成,你看,娶我多合算!”
“所以你打算嫁给我之后就去死?”
元清欢严肃的想了想。
她先前盘算过,如果她吃掉墨亦怀的心脏并且顺利吸收其中的龙气,那修为可以恢复大半,足够打败安乐郡主的执念。
但是吧,作为一个正统灵修,元清欢心理上还过不去吃人那一关,做不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
而且现在相爷夫妇对她也不错,元清欢还是想先帮安乐郡主完成了遗愿,顺便看看墨亦怀有什么心愿,她也一并帮他完成,然后再吃他。
这年头像她这么善良的妖怪真的不多了啊。
元清欢在心里自我满足了一把,对墨亦怀点了点头:“如果这是你的心愿的话,我可以帮你完成。”
反正她一旦嫁给墨亦怀,安乐郡主的执念完成就会消失,之后安乐郡主这个身份还存不存在就全由她说了算。
大不了先假死一回,等让墨亦怀满足“死老婆”这一大幸事之后再吃他也不迟嘛!
不过她有些奇怪:“为什么死老婆也会是人生幸事?”
“因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墨亦怀捏了捏睛明穴,初步得出来这个丫头约摸真是被驴踢坏了脑袋,说话还糊涂着呢。
厨房这个时候送来为墨亦怀特制的乳鸽汤。
元清欢眼巴巴的盯着丫鬟手里的汤盅,好奇的问:“肉真的很好吃吗?”
面对她垂涎的那么明显的眼神,墨亦怀自然也吃不下去任何东西,索性示意丫鬟将乳鸽递给她:“让郡主尝尝。”
元清欢的脑袋里完全没有“客气”这个概念,让她尝就尝,丫鬟刚将汤盅放下,元清欢便迫不及待的拿起了一旁的调羹。
她其实早就饿了,这副身子跟她真身不一样,无论她喝多少水,都始终感觉不到饱意。
元清欢喝了汤,她身为植物本是没有味觉的,但此刻乳鸽汤下肚,她的身子却暖洋洋的,涌起一股淡淡的满足感,很快,她便将汤全部喝完。
然而,肚子非但一点都没有吃饱的感觉,反而还因为受了这刺激,发出“咕咕”两声声响。
此时距离午膳也不过刚过了一个多时辰,常人不可能饿的这么早。
墨亦怀下意识望了眼元清欢,却见她把汤盅盖好了。
“不吃了?”墨亦怀问。
元清欢点头:“吃完了。”
墨亦怀出生皇家,自然也知道钟鸣鼎食之家里一些讲究到浪费的饮食习惯,但从来没听说乳鸽汤只喝汤的。
更何况几年前他去相爷帐前监军,相爷虽出生相国府,可却一点也没有这样的坏习惯,吃的喝的都与普通将士无二。
怎么元清欢的讲究这么多?
然而到底是相爷府的私事,墨亦怀也没有多言,只是示意丫鬟将汤盅撤下。
下午他还有事要与幕僚商谈,便下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郡主请回吧。”
元清欢不大乐意:“可是你还没答应娶我诶……”
“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更何况是婚姻大事。”墨亦怀率先起身朝外走去。
元清欢慌慌张张跟着他跑出去,刚踏出门槛,书房门就被墨亦怀关上了。
“玄夜,送客。”墨亦怀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淡漠而疏离。
元清欢握着小拳头要去敲门,手上伸过去,蓦然觉得眼前一黑,浑身乏力的倒了下去。
烟儿大惊:“郡主!”
墨亦怀眼皮都没抬一下,心想肯定是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可随后玄夜担忧的声音也想起:“安乐郡主怎么了?怎么晕了?”
墨亦怀闻言才开门去,果然见元清欢面色苍白的倒在烟儿怀里。
小丫鬟已经慌了,一见他出来,当即哭着哀求:“王爷救救我们家郡主!求求您救救郡主!”
墨亦怀俯身探向元清欢的手腕,脉搏孱弱无力,不像是装病。
“去请小神医。”他立刻吩咐,又见元清欢倒在地上实在是不像样,心一横,咬牙抱起她朝自己院子走去。
王府只有他一位主子,客房又都没收拾出来,因此只有他的房间才能安置元清欢,更何况,他的房间又离这里最近。
元清欢进府之时还好好的,唯一的变故就是喝了那盅乳鸽汤,如果汤盅有问题,那就证明是有人要害他!
居然连他的王府都被渗透了。
墨亦怀脸色冰冷。
仇风不过二十出头,平素衣服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会儿却是面容凝重。
墨亦怀问:“她中了什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