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燕承在外征战已有五年，今日是他班师回朝的日子。
我站在街边看着骑在马上的燕承，视线却转到了他身前的女子。
女子一身水青色的衣裙，鹅蛋脸，身量纤细，看起来弱不禁风，叫人心生怜惜。
看燕承如此小心翼翼的将她呵护在怀里，心中涌上一层莫名的情绪。
果不其然，面圣之后，燕承就将她带到了我的面前。
冲进门，燕承说了我和她三年未见的第一句话。
“这是芊芊，我欲娶她做平妻，下个月初五是个好日子，你准备着吧。”
还将她挡在身后，似是担心我对她不满，伤害到她。
只是我还哪儿有力气对她不满。
只见那位芊芊也是垂眸挽着燕承的胳膊，又盈盈向我行了一礼。
“妹妹见过姐姐，虽然知道可能会惹姐姐生气，但真是多亏了有将军相救，否则妹妹早就死了，只愿从此可以侍奉在燕承和姐姐身侧报恩。”
声音也黄鹂儿似的，格外好听，怪不得燕承喜欢这样的女子。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却多了些挑衅的味道。
只是我并不在意她是何意思了。
“说什么侍奉不侍奉的，以后就是一家人，姐姐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我陪嫁的镯子，你就收下吧。”
我褪下手上带着的玉镯子，戴在了芊芊的手上。
芊芊却在听到我的声音以后猛然抬起头，漂亮的眼睛里突然蓄满了眼泪。
那眼神震惊又哀伤，却叫我看不懂了。
二、
两人走后，我已经精疲力尽，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倒在了床铺上。
“小姐，你这可怎么是好啊！”小桃是我的陪嫁丫鬟，“你就去求求老爷吧，让老爷放了你吧。”
小桃哭的很伤心，我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想好好睡一觉。
醒来的时候，却听到小桃怒气冲冲的声音。
“小姐，那个什么白芊芊真是过分，将军刚一出府，她便过来了，还说什么是来报恩的，谁家报恩的抢走别人的燕承啊！”
“小桃，慎言。”我有些不悦，虽然知道小桃是为我好，但就她的那张嘴，等以后谁来护着她，“等她入了府，就是名正言顺的夫人，她是平妻，你以后万万不能再冲撞她。”
我让白芊芊进来，却见她直直就跪在了我面前。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那时我还叫二丫，十年前江南水患，是您和您的哥哥给了我和我娘两碗粥是几斤粮食，还请了府医，才让我没有死在哪儿。”
“姐姐，我是想找你报恩，所以才进了京城，只是我没想到，将军居然是你的燕承。”
“姐姐，我有错，我对不起你！”
三、
三月初五，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也是燕承认真相看的他二人的好日子。
我亲自操办了二人成亲，看着白芊芊的华丽婚服，脑海里却想起了五年前我成亲的日子。
可我生不出一丁点幸福的情绪，只有无边的痛苦。
晚上本该是他们二人的洞房花烛夜，燕承却冲进了我的房间。
我正洗漱打算睡下，突然被打扰心情实在是不悦。
“夫君，夜已深了，今日是你和芊芊妹妹的洞房花烛夜，何故来我这儿？”
我看着他醉醺醺的，怕是要发酒疯。
皱了皱眉头，眉间染上不耐。
“蕊儿，我来看看你。”
我不由得愣住了。
蕊儿是我的闺名，自成亲以后，便再也没有听到这样唤我了。
“其实，我是喜欢过你的。”
“可是，都是因为你，都是你才让我燕家变成现在的模样！”
“我该恨你，我该恨你！”
他摔了两个瓷瓶，突然暴躁起来。
“我警告你，莫要苛待芊芊，芊芊是我心爱之人，而你是我厌恶之人，若要让我知道你对她不好，我一定会休了你！”
“燕承，我从未做过任何有愧于心的事情，是你爹为老不尊，是你将军府毁了我的一生！”
想起那些恶心的经历，我浑身气的发抖。
“你到底有何脸面，有何立场来质问我？”
“五年前我满怀欣喜的嫁到将军府，等着我的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燕承，你又何必？是你无能，是你懦弱，也是你害了我，你有什么理由恨我？！”
四、
燕承走后，我浑身脱了力，倒在了床榻上。
小桃担忧的看着我：“小姐……”
眼泪好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枕头上。
我不明白，上天为何如此待我，我又做错了什么才要经历这些脏污？
听到敲门声，进来的居然是白芊芊。
白芊芊婚服还没有换掉，只是跪在我的床边。
她以为是她的到来才造成我的痛苦。
“姐姐，是我的错……”
我起身扶起她，用帕子擦掉了自己的眼泪。
“芊芊，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不是因为你，我跟燕承没感情，你们成亲我是高兴的，你不必愧疚。”
“可若不是我，将军他也不会……”
“我的事情太复杂了，芊芊，我不知道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但既然你来了我身边，就要好好生活，不必对我愧疚什么。”
白芊芊摇着头，哭的很伤心：“姐姐，我不嫁给他了，你莫要讨厌我好不好？”
我扶上芊芊的眉间，柔声安慰她：“燕承就是脾气坏了些，其他的没什么坏毛病，他真心爱慕你，以后也会对你好的，别说傻话，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快回去。”
手臂上的袖衫滑落，手腕上的疤痕露了出来。
刚想用衣袖遮住，却被白芊芊一把抓住了。
手臂上疤痕交错，新伤旧伤，已经有些年头，看起来格外吓人。
我想抽出手，却没想到白芊芊力气那么大。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白芊芊瞪着眼睛，很是焦急，“是谁干的，是谁？！”
我无奈的笑了笑，看来是瞒不过去了。
五、
十年前，我还是江家的大小姐。
爹爹是永州知府，后来江南水患，爹爹又被派去救助难民。
也因此，我和哥哥跟着爹娘去了江南治水。
家中只有我一个女儿，因此性子被养的格外娇纵，整日里拉着哥哥在外转悠。
灾区流民很多，好多小孩子瘦的皮包骨，最后只能等死，然后被人吃掉。
人吃人，这并不是恐怖故事，而是真实发生了在了我的眼前。
回家后我整整三日没吃下饭，看的不忍，隔天便和哥哥搭了棚子施粥。
就是在这时，我和哥哥救了白芊芊和她娘亲。
那时白芊芊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身形，她娘却说她已经十二岁了。
那时的白芊芊还叫二丫，他爹死在了这场灾难里，而她们两个弱女子争不过别人，因此一直没领到粥饭。
二丫饿的奄奄一息，又发起烧，她娘逼不得已之下跪在了我和哥哥面前，求我们救救她的女儿。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吧，二丫还小，如果她饿死了，一定会被人吃掉的，我护不住她，护不住她啊！”
“大人若是愿意救救我的女儿，那我此生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和哥哥自然是会救的。
找了府医给二丫开了些药，又给了她们些粥饭和粮食。
不过，我和哥哥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我们每天救到的人的太多了，也记不清究竟有哪些。
百姓都叫我和哥哥是大善人。
可意外还是发生了。
六、
哥哥死的时候，我还在在棚子里施粥。
世道是这样的，像我哥哥那样善良温柔的人，却死于自己的善心。
恶人却还能耀武扬威，不把人命当成命。
“江大人，是犬子犯下大错，他被我宠坏了，你们想要什么赔偿，我们都可以做到。”
哥哥如往常一样来棚子里寻我，却在路上看到强抢民女的事情。
哥哥一向嫉恶如仇，哪能看得惯这样的事情，于是就让小斯拦下了那人。
可谁知那人竟然不当回事，还当我哥哥是要跟他抢人，竟然命人将我哥哥活活打死。
“赔偿？让你儿子偿命可好！”我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恨不得吃了面前二人，“我哥哥已经死了，你还在装模作样些什么！”
恶人躲在他爹身后，却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有他爹给他兜底，他更是狂的无法无天了。
我爹却将我拦住了：“小女不懂事，大人见谅。”
娘哭的几乎昏厥，我也无法接受这个打击。
可正是灾年，对面又是位高权重，这件事情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哥哥出殡的时候，好多百姓都自己来送了哥哥一程。
我和哥哥一向行善，公道自在人心。
可有什么用？
哥哥还是死了。
七、
不知是不是哥哥的死换来了安宁，江南水患有了很大的好转。
爹爹作为首功，终于得了圣上的肯定，被调回了京城。
家中虽然还笼罩着哥哥离世的阴云，但总算是有了一件好事。
我们一家离开的那一日，百姓又是自发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