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金漆勾边的红木箱子,镀了一层灰也不知放了多少年,杨曦蔓走上去拍了拍箱子上的灰,盯着那一把生锈了的铜锁表示无可奈何,随即转眼看向仇四。
男人也知道此时的杨曦蔓和普通女子没什么区别,于是走上前去一把将铜锁拽开,二人伸手扇了扇扬起的灰尘,木箱子内是一些生活的小物件,三两件旧时的衣物,一柄短剑,三两本书籍,以及些许财物。
也许是因为想到这是师父的遗物,杨曦蔓没有轻易翻找,而是将整个木箱子抱了起来,“既是师父的东西,那就一同埋于黄土吧。”
仇四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轻声问了一句,“真的不打算再看看,万一里面有和你杨家相关的东西呢?”
此话一出,白衣女子愣了一下,觉得有些道理,于是抱着箱子往外走去。
云归道人的坟前,白衣女子将木箱子的东西全倒了出来,那些旧时的衣物直接丢入了提前准备好的火盆里,想着人死灯灭,这些东西不如一同陪着他老人家去了。
仇四站在白衣女子身后,形影不离,“能放在床底暗格的东西十之八九都是比较重要的,就像之前在燕州时我把以往的一切都埋葬了下去。”
白衣女子何尝不知道这里面很可能有她想要的信息,可是翻来覆去看了这么多遍却还是没有任何发现,索性也只能如此了。“我也翻看过了,这些不过是师父收藏的小物件,没什么重要的信息可言。”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往火堆里扔,只不过下一刻她却愣住了,红木箱底的角落一枚银色的风铃赫然出现在眼前。
杨曦蔓小心翼翼拿起那银铃,神情恍惚,片刻后捂着脸泣不成声。
她依稀记得那年的夜里,经历过家门之祸后每日每夜的睡不着,师父费尽心思打造了这么一个银铃哄她,却是换来冷脸相待。
杨曦蔓记得自己将这银铃摔到了院中之后便再也找不到了,没想到是被师父修好了给藏了起来。
师父死的时候她没有哭,她本是个心思细腻之人,经历过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早就对生离死别看得更豁达,只是一但被某个细微的瞬间勾起过往种种,她的内心便如洪水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仇四陪着她在坟前待了许久,直到彻底平静下来。
“这是什么?”仇四拿起一本类似账目的书籍,翻了又翻,发现好像是一些酒楼常用的记账本,可是看了看又觉得奇怪,上面写满了迎来送往的客人消费,但这东西却是仿若一本新造的账目一般,没有太多翻阅的痕迹,实在有些不合理。
白衣女子冷静了下来,接过账本看了看,“师父一直待在三清观,也没听说做过酒楼之类的生意,这账本……”
观察力极强的仇四又将账本拿了过来,他突然想起了燕州永宁镇上那位酒楼账房,曾经那位精瘦的小八字胡总是一副贪财模样说起自己做假账的事儿,于是此时仇四拿出怀中“刺乱”,还是小心翼翼将封面的羊皮只割开,果不其然,里边另有乾坤。
“这是一份名单,等等……这尾页好像还有东西。”说着仇四又将账目尾页的羊皮纸割开,在里面又找出一封信纸。
只不过此刻,他的神情越发凝重了起来。
杨曦蔓皱了皱眉头,“发现了什么?”
“名单是什么不知道,但这尾页的是一封相国府门客的身份菡,你的师父原名燕云狄,看来他曾经在相国手底下做过事儿,这就奇了,他既是瑶宫中人,又是相国府门人。”
白衣女子想了想,“相国府门人?可是当今相国张衍张淮如?”
仇四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看着封信落款的日期乃是长乐二十年,今年长乐三十二年,也就是十二年前他在相国府中任职,而你家门之祸是在八年前,长乐二十四年,你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渊源?”
杨曦蔓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言到,“当今相国张衍早在长乐二十年之前便是相国了,曾经好像跟着爹爹见过那位相国大人,但是来往不多,我只知道爹爹好像与他关系并不是很好,具体各种恩怨我也不清楚了。”
此时的仇四想了想,继续说道:“瞎猜没有什么意义,我们可以查查这位相国和你师父之间的关系,毕竟你师父救了你,或许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言到:“不对,方向偏了,我认为最直接的还是找天渊的首领,他一定知道当年是谁花钱买了我全家人的性命。”
“我说过,天渊的首领很强,或许比那天的蒙面人还要强,你我去找他只能送死,何况现在我还是天渊的头号通缉者,不知多少人想要我的人头,为财,十万金意味着一生无忧,为名,天渊王刺的人头同样意味着江湖声名。”
杨曦蔓低头不语,无言以对,她心里清楚,唯一直接的线索是没办法探寻下去的,天渊卧虎藏龙,光一个唐玄幽便不是他们能对付的,更别说总坛里那些以杀人为生的高手。
仇四摇了摇头,随即将其中一张信纸递给了杨曦蔓,“这名单你收好,我怀疑和瑶宫有关,说不定会是保证心儿安全的底牌。”
二人相顾无言,一同将剩下的东西焚烧殆尽,直到天色入夜时,二人才下了山。
他们决定先去太阴宫,那个道家中唯一一个以女修士为主导的门派,当今太阴宫主清霜道人乃是天下五大宗师之一,和道家乾坤观观主纯阳真人,佛门苦海大师,北蛮第一勇士忽鲁达以及另一位不为人知的神秘高手屹立于江湖实力的顶端。
太阴宫发源自道家,传闻是很几百年前一位惊才绝艳的女侠客看破红尘于蔽月城外的朗月山观月忘情,从而入道出家创建了如今声名响彻江湖的太阴宫。
和杨曦蔓聊过几次,仇四也明白了她和太阴宫之间的渊源,说是很多年前在一次青州武林的大会上她代表三清观出面有幸认识了一位太阴宫的高人,因见她剑术天赋不错,传了一套太阴宫绝学剑法“寂海听潮剑”,故此杨曦蔓也算是太阴宫半个徒弟。
而且云归道人死之前也说了,当今天下若还有人能救武功尽废的杨曦蔓,那就一定只有太阴宫,这个门派很少参与江湖纷争,多是潜心修道,研究岐黄之术,门中擅长医道的高人数不胜数。
蔽月城外二十里处的映月湖前,仇四停下马儿,轻声言到:“前面便是太阴宫的地界儿了,你确定她们会帮你?”
赶了一天的路杨曦蔓的脸色很是苍白,或许是疲倦,亦或是之前重伤留下的后遗症,只见她无精打采地盯着那平静的湖面,微微出神道:“不知道,但我知道师父临终前托我带话的那个人一定是在太阴宫。”
仇四下马牵行,另一只手牵住了杨曦蔓的马儿,喃喃道:“但愿能治好你,若你始终是现在这幅模样,会成为我的累赘。”
白衣女子愣了一下,他知道这个男人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以往的她甚至仇四性情淡薄,说话难听些也不在意,但此时她的心里竟然有些莫名不悦,随即问道:“难道当初心儿跟着你就不是累赘?”
一听此言,仇四又想到了女儿,心里越发不安,“你们不一样,她是我女儿。”
白衣女子莞尔一笑,轻声问道:“那我呢?算是你的朋友还是什么?”
“你我不过是目的相同罢了,待到将来一切事了,我帮你查清杨家之事救回了心儿之后,是我带着心儿归隐也好,你带走她也无妨,终究是要有一个结果的。”说着仇四的神情暗淡了下来。
杨曦蔓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沉默了起来,看向不远处的映月湖,一时神情恍惚,二人沉默着走了好长一段,她才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平静,“听闻在蔽月城的映月湖上泛舟,仿若游于星河,所谓蔽月,是指在那湖中的满目琳琅之下,皎月之辉如萤火点点。”
仇四牵着马儿继续前行,心不在焉。
白衣女子见他没什么感触,心想他这样曾以杀人为生的刺客定是不懂这山河之中的情怀吧?随即感叹道:“这大好河山尽落于北蛮人之手,可怜的皆是如你我这等无家可归之人。”
这时一直沉默不言的仇四停下了脚步,开口说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山河易主不过时势天命,你见那湖泊中倒映的明月却是依旧安稳的躺在那儿,斗转星移,山河破碎它都始终在那儿,放不下的不过是人心而已。”
听闻此言,白衣女子愣了许久,她深感不可思议地看向仇四,似乎不认为这样的话能出自此人之口,但很快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