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死这个字眼,白衣女子的神色变得极为落寞,她曾经历与亲人的过生离死别,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
心里有些麻木,却始终不是滋味。
“蔓儿,别露出这样的神情,生老病死不过人生常态,为师在道观修行多年,早就看明白了。”云归道人眼神越发迷离,已是大限将至。
杨曦蔓的气息越发微弱,一时情绪低落到极致,“师父教养弟子八年,救命之恩,教养之情无以为报,来生弟子结草衔环,以报师父大恩!”
说吧,白衣女子起身退到床前,郑重其事跪下叩首。
此时云归道人的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自知快不行,连忙拉住仇四的手,“小兄弟,先前您与帅爷一战,完全有机会带着你女儿逃走,可你却还是留下为我师徒二人争取时间,你有侠义之心啊……”
仇四皱着眉头,“你想错了,我只是为了保护我女儿。”
这时云归道人艰难地爬下床,一下子跪在了仇四年前,“之前先生托我定要照顾好你女儿,此时此刻,老夫请您一定照顾好蔓儿,带她去太阴宫,有人会救她!”
说罢,云归道人从怀里拿出一枚发簪塞到仇四手中,口鼻开始不停地出血,目光决绝地盯着仇四,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仇四看了看杨曦蔓,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好吧,我答应你,不会让她死在我前面。”
听闻仇四的保证,云归道人转头看向门外,已是神智不清,他轻声呢喃了一句:“蔓儿,见到教你剑术那个人告诉她,为师后悔了……”
话音一落,云归道人闭上了双眼,气息断绝。
杨曦蔓没有哭,她只是沉默着,从她师父逝世,到之后打理遗物下葬,几天来她没有哭过一次,只是眼神越来越麻木。
几日后,仇四帮着她处理好一切事物,杨曦蔓大病一场,武功被废,她和普通女子差不了多少,多日劳顿,加上郁结于心终是一病不起。
仇四虽然担心女儿,但想到对方的目的是为了青州十三城的结构图,东西没到手,女儿就不会有什么事。
而且,他也答应了云归道人要好好照顾杨曦蔓,更是不能此时丢下这个弱女子。
……
半月后的清晨,在经过仇四长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后,杨曦蔓终于恢复了不少,虽然武功尽失,但行动总是没有太大的问题。
杨曦蔓的房间内,仇四端来一大早熬好的粥放到桌前,“这些日子我来回跑了一趟燕州边境,一路留下不少痕迹,天渊的人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到我们了。”
“你倒是心细,可有拜托道上的朋友查查心儿的消息?”白衣女子起身坐到床边,习惯性接过仇四递来的粥。
“查过,不过提起燕山瑶宫,那些人不是闻所未闻就是害怕到只字未提,后来在一位江南商人口中听了一些。”
“怎么说?”
“瑶宫具体是什么组织没打听到,但那商人说瑶宫应该瑶池圣宫的意思,在某些神话中是一位名为西王母的上神居住之地,而我根据当时你师父说的那些信息来猜测,那所谓能令李凤岐俯首称臣的女人应该就算瑶宫真正的首领。”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神情低落地说道:“那和什么也没查到有区别吗?”
仇四沉默不言,拿起汤勺涮了涮,随即又习惯性去接白衣女子手中的粥。
“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自己来吧。”
仇四没有理会他,伸手强行端过粥,一勺一勺吹冷送到她的嘴边。
白衣女子愣了一下,目光闪躲,“谢谢……”
窗外细雨绵绵,划过房檐,滴下房檐,划过整个春日,仇四很安静,就行那些年在燕州陪着女儿的时光,这也是这个男人第一次对除了心儿之外的人这般。
“你的厨艺很好,很难想象这是一双杀人的手。”
“毕竟也做了这么多年厨子。”仇四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
“我就不会做饭,小时候在家里有下人做饭,后来哥哥娶了嫂嫂,嫂嫂的厨艺亦不像大家闺秀能亦有的,再后来在三清观,一直都是师父在做饭……”
“嗯,饿不着也就没必要想方设法弄吃的。”
“那倒也是,不过你这话说的是以前经常挨饿?”白衣女子咽下一口粥,有些好奇地看向仇四。
“六岁之前,我和妹妹得想办法养活母亲。”说着仇四愣了一下,似是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搅了搅碗里的粥,有些心不在焉。
见他第一次主动提起有关自己的事儿,杨曦蔓开口追问道:“你还有妹妹?他们……”
话一出口白衣女子话音戛然而止,心知若是亲人尚在,他又何至于沦落杀手组织这么多年,又何至于在离开天渊之后孤身前往燕州这么多年。
仇四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神情有些恍惚,“母亲病逝的一年之后,妹妹就没了,后来为了讨口饭吃遍被人带到了天渊组里。”
“对不起……我并非故意……”
“无妨,那时候我也小,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不记得她们了。”说着仇四把目光挪开,将手中粥碗递给了她,“自己来吧,已经不烫了。”
杨曦蔓欲言又止,将粥碗放到一旁,很知趣地转移话题道:“我都没见过我娘,听爹爹说娘亲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后来嫂嫂进了家门,倒是对我无微不至,可当我半个母亲,只可惜没几年,连家也没了……”
说罢,她的神情越发低落,双腿屈膝坐于床边,把头埋了下去。
仇四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伸出手想想拍一拍她已示安慰,只不过刚伸出手便收了回来,他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呢?
一个害得人家家破人亡的凶手,就算她的父母兄嫂没有死在仇四手中,但当年带着那些天阶杀手去到杨家的人是他。
“对不起……”
二人沉默了起来,不知心里都在想着什么,不过杨曦蔓倒是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淡然一笑,“上次你说你手上没有沾过我杨家人的血可是真的?”
仇四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你相信吗?”
“至少那时我是说服我自己相信你的,若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和你相处。”白衣女子很是认真的回答道。
仇四犹豫了片刻,“那现在呢?”
杨曦蔓又端起一旁冷下来的粥,“你想解释一下吗?”
“除了心儿,我从不喜欢对别人解释。”
“那你何必要问呢?”杨曦蔓喝起粥,看似漫不经心。
仇四又沉默了许久,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不愿意向杨曦蔓解释什么,因为她不是心儿,也不是他在意的人。
许久之后仇四收起来吃完的粥碗,“今日你应是能行动了,我们先去太阴宫吧,你师父临终前曾言,那里或许有人能救你。”
杨曦蔓点了点头,她自己也明白,一身功夫被废,轻则体质弱于常人,重则元气大损,再难恢复,一天比一天虚弱。“听你的。”
仇四一愣,目光躲开,起身往外走去,“我答应过你师父,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你且安心。”
说罢,仇四便往出走,只不过刚到门外,杨曦蔓突然开口叫住了他,没来由问了一句,“你的伤好些了吗?”
“我没事……”
“你连受了蒙面人几掌,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
仇四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回过身对着杨曦蔓抱拳道:“你大可放心,护送你到太阴宫之前我不会有事。”
此话一出,白衣女子的神情变了,她明明只是觉得受了仇四照顾觉得不好意思,出于关心问了这么一句,没想到这男人的回答竟是这般可气。
听起就好像她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才问得罪这么一句。
虽然心里有些不悦,但想了想也没有生气。
这个男人毕竟做了这么多年刺客,对人不信任是理所应当,看待事情从利弊出发也情有可原,只是她依旧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毕竟二人之间始终像是有一种无形的隔阂将他们挡在了深渊的两端,相见却又无法靠近。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仇四随即缓缓走出来了门外。
一直到第二天二人收拾行囊准备出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仇四的东西不多,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但是杨曦蔓毕竟在这儿住过很多年,除了她的东西还有师父的东西。
云归道人逝世,留下的东西不能一直留在观内,杨曦蔓又得离开,会不会回来还未可知。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见到她在整理以前的物件,焚毁了许多不要的物件,只留下了一些比较重要的东西。
可正当二人收拾好一切准备下山离去之际,观主留住了他们,说是在打扫云归道人房间时翻到了什么东西。
于是二人又不得不先停下脚步,回到云归道人的房中。
小道士打扫着房间,没有理会二人的到来,只是床下的一块木板被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