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仇四和杨曦蔓二人枯坐房中,面前一桌丰盛的大餐却是吃得那般索然无味,二人谁也没有先开口,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有了太多意见相左的时候。
秋黄叶落,晚风透过窗户,仇四突然没来由地说道:“我喜欢燕州永宁镇,那里的人有人情味,他们生在底层,却是努力为了养家糊口而奋斗,他们不会去思考活着的意义,因为生于苦难所以更懂得珍惜生命中的美好。”
白衣女子放下筷子,拿出手绢擦了擦嘴,“人总是不一样的,生于不同的环境便意味着不同的使命。”
仇四打断道:“人应是一样的,生老病死谁也逃不开,无论皇帝也好乞丐也罢,所感受到的喜悦都是源自自身的欲望,皇帝渴望千秋功业,乞丐却只希望不必挨饿,其实……有句话真的没错,知足常乐。”
“你想说什么?劝我放下仇恨去逍遥度日?”杨曦蔓的眼神一冷,没来由的生出一丝怒意。
兴许在宋子义这件事上,二人各自持有不同的态度,仇四并非心软,只是从他当年离开了天渊,再到今日所度过的这么多年,他对人有着发自内心的同情,或者说看到宋子义那么一个无辜之人因他们而死,心里总是过不去。
人总是如此,当你选择为恶时,可以找到万般理由来说服自己,可一但心中生了善念,哪怕就那么一缕微不足道的光芒,也会渐渐放大,直至它再也容不下你心中的恶,于是愧疚,悔恨化作了心魔。
或许曾经有一个人说得对,仇四生了侠义之心,便做不出那冷血之举,况且若是杀了一位和自己实力相当的江湖人也就罢了,毕竟走江湖的总是会有这么一天,可逼死一位连反抗都做不到的普通人,这样的行径让仇四无法接受。
一边在疑惑自己所作所为的同时,他也在想宋子义到底是怎样的人竟能为了忠义而舍弃性命?那相国到底又是怎样的人值得别人为他甘心赴死?
仇四想不明白,但他却似乎觉得自己做错了,也许当时就不该想着找什么确凿证据,就该听杨曦蔓的,直接杀入相国府,把刀架在张相国的脖子上,无非就是要一个真相,从谁的嘴里听来又有什么不同呢?
“或许你之前说得对,我们该直接找上相国。”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此时的她早已改变了想法,“我觉得之前你说的才是对的,我们毕竟没办法确定张相国是否知道真相,而且就算赌对了,又何来证据还先父一个公道呢?堂堂青州刺史,被人灭门无处伸冤,至今江湖上还有流言蜚语说我爹该死,换而言之,就算当年是我爹亲手签下了割让青州十三城的投降书又如何?难道他为燕国鞠躬尽瘁半生就该被人残害吗?燕国的律法何在,更别说以我对先父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会向异族低头之人。”
仇四表示无奈,对于他而言,什么真相过往都没那么重要,还能如以往那般带着女儿过宁静日子才是他心头所愿,“咱们其实该去你家里看看,虽说当年相国主审之后杨府因为意外被付之一炬,但我想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你是想找青州十三城的结构图吧?我说过,心儿也是我的侄女儿,我不会害她。”杨曦蔓神情凝重地说道。
仇四没有再追问,他看出了杨曦蔓语气中的抵触,索性不再多说什么,二人又是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饭,待到天色将晚时又朝着下一个目标找去。
这次的这位叫楚明狂,是一位很厉害的刀客,如今身在福威镖局任总镖头,此人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算得上黑白通吃的一号人物。
福威镖局在京都算是一流,其中高手如云,多的是实力在七段往上的镖师,仇四二人来此拜会时倒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来了直接指名道姓要挑战他们的总镖头,镖局的人看着两位,倒也没有生气。
这年头,来镖局的下贴子挑战的人不少,若是无名无姓之辈多是讨要一顿饭钱,很显然此时出来应对的小镖师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很是熟练的上前来客套一番,随后拿出几两碎银子想要就此了结此事。
多年以来不少老江湖都是这样处理此类问题,江湖人士上镖局挑战,多是混口饭吃,很少真的有那种单纯为了切磋武功之人,本来镖局行开门作生意干的是押镖营生,并非武馆,所以对此情况也是心知肚明,老一辈的江湖人立下规矩,行走江湖不易,若是遇见有真功夫的上门挑战者,一顿饭二两碎银,恭恭敬敬请人家走。
毕竟但凡要点脸面的人,不是走投无路怎会愿意拿自己一身功夫来骗取财物?
但很显然仇四和杨曦蔓并不是这样的人,他们为了见到那位总镖头直接下了挑战书,小镖师见二人不是那么好惹,恭敬行礼问道:“二位这是打算砸场子?”
仇四想了想,抱拳回礼,“久闻贵镖局楚镖头的刀法出神入化,在下一介武痴,斗胆前来讨教一二,先请小兄弟通禀。”
说吧,仇四从怀里拿出一锭十两的纹银悄悄塞到小镖师怀里,人家一看出手这么阔绰,还这般有礼,心下也卸去些许的防备,只不过他还是不忘劝告道:“这位兄台,您可是认真的?咱楚镖头脾气可不好,江湖比武立状在先,任何伤亡我镖局概不负责!”
仇四点了点头,小镖师也不再多说什么,连忙跑进内院叫人去。
没多久,一位身形魁梧的光头大汉提着环首大刀走了出来,面相很是凶神恶煞,看起来并不像一位镖师,更像是山匪,不过此人倒不是外表那般豪迈粗犷,被人指名道姓挑战虽说有些不爽,但可以看出他还是极力在克制着自己的愤怒和对仇四这小身板儿的不屑。
“就是你要挑战老子?”魁梧大光头握刀抱拳,朝着仇四行了一礼。
仇四点头示意,而这时刚才的小镖师拿起了生死状便跑了出来,“镖头、先生,此乃生死状,江湖相逢切磋比武乃常事,但难免刀剑无眼,立状为先,切磋为次,点到即止。”
此时杨曦蔓走上前来便要抢过生死状,近来这丫头戾气重,看她的意思是想自己动手和这位楚镖头打上一架,仇四从不轻敌,仔细观察了楚明狂片刻后足以断定此人至少在八段之上,又是常年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杨曦蔓不一定能稳赢他。
索性制止了杨曦蔓,随后看向楚明狂说道:“楚镖头,在下仇四,久闻您刀法出神入化,今日前来讨教,只不过仅仅只是比武似是没有乐趣,不如我们加点彩头?”
“彩头?你是想赌银子吗?”大光头有些不屑地问道,也许是在心里将这个男人当做了江湖上那种有点三脚猫功夫便出来以武论赌的下作之辈。
仇四摇了摇头,直言道:“实不相瞒,这次前来是想跟您打听一些事情,但如您这般江湖人想必还是喜欢手底下见真章,我要的也不多,若在下赢了,您对我知无不言,若在下输了,这里有一千两银票,请镖局的弟兄喝口茶!”
初光头很是认真地打量了仇四一番,随即笑了起来,“有点意思,看来阁下是有备而来,既然如此,这挑战我接下了,江湖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签生死状吧!”
仇四想也没想,拿过生死状签下名讳,随后楚明狂大喊一声:“清场!”,镖局的镖师们连忙关门歇业,围到了比武场的周围,随即仇四与之对视一眼,二人飞身上了擂台。
刚一上台,镖局的人开始为楚镖头喝彩助威,顿时气势上就胜过仇四许多,再看仇四这边,倒也不慌不忙,神情专注地开始调整自己的气息,不过此时场下的杨曦蔓却是不干了,九段实力的她本就已是江湖上一流的强者,眼见周围人这般吵闹,兴许是想着给仇四打打气,索性刻意散发出自己体内浑厚的内力,试图以此威慑众人。
很显然这样的威慑还是有效的,加上她一直待人都是那冷冰冰模样,看起来也着实不好惹,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
“比武就好好比武,吵什么,都安静点!”她的语气阴冷却是无人敢反驳。
仇四瞥了台下神情冰冷的杨曦蔓一眼,随即立刻进入状态,举刀于身前。
楚光头举起大刀,抬手抚过刀身,眼神锐利如鹰,“此刀乃天下十二名刀之一,焊刀龙脊,在下楚明狂,请赐教!”
仇四想了想,犹豫片刻,随即言到:“在下仇四,实在抱歉在下不能报上此刀名讳,还请楚兄莫要见怪!”
秋华段首,刺乱封喉,同为十二名刀之一的秋华本就代表着天渊王刺“永寂”的身份,他自不会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