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容出神的看着小四，从小四在人群中走出来，将她护在身后，为了她去面对那些比地痞流氓还可怕的富家子弟。乐容就觉得自己好像在做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一个在她即将堕入黑暗中前最后温暖的梦。
小四连着叫几遍，乐容才回过神，她忙晃了晃脑袋，往后退两步，朝着小四福了福身，“谢简公子出手相救，至此乐容已经欠简公子两次人情了。”
“的确，好像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在救你，不过，之前在云州你也帮过我，今日也只是举手之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之间便没有什么欠不欠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出手救一个金春院的女人。”乐容垂下眼帘，至小四来之前，所有人都是在看她的好戏，她想如果不是小四，她就是真的被那些人带走，围观的人也不会出手救她的，或许在他们眼里，她就是卑贱。
也只有他，不是这样。
“你之前不是在云州生活，怎么来到安阳城，还……”小四觉得她还是不要戳乐容的痛处，她委身金春院一定是有她的苦衷，她不想触碰，只好连忙转了话题，“你弟弟呢？他身子可有好些？”
乐容的眼睛暗了下去，“弟弟的身子本已经调养的差不多，就算不能如常人一般，但至少较之前我已经十分满足了。但是，一日，弟弟无意间冲撞了富人的车驾，惹怒了车驾上的贵人，那人便让他的马从弟弟身上踏过，至此重伤。”
“偏偏那日我不在弟弟身边，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我求了无数的人，可没有一个愿意救弟弟。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银子，我买不到救命的药，我只能背着已经瘫痪的弟弟一路求人。”乐容深吸一口气，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些话说出来，“我一路走来，只希望能遇到好心人，可弟弟还是没有坚持到三日。”
“怎么会这样。”小四虽然与乐成只有一面，但毕竟也算是有缘，她怜起遭遇，也为人情冷漠痛心。
“不是所有人都是简公子，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放过我们。”乐容看着小四笑道，“所以，是乐容之前未曾看透。”
如果早一点认清，如果早一点到那个人手下，弟弟可能就不会惨死，她之前经过那么多冷暖，竟然因为小四的一点柔情就觉得所有人都是善良的，至少对她是善意的。
乐容算不上多恨那户富人家，她最恨的是自己，恨自己竟然将这一切认的太晚。
乐成的死让乐容的心也死了，就算对小四依然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但她知道自己来安阳城的真正原因。
“那，那你为何来到安阳城，为何进了金春院。”小四想避开乐容的伤心事，但还是不小心触动到了，她看到乐容明明很痛苦却要强装坚强的样子，心中生出一丝怜惜，她拉过乐容的手，“如果有什么难事，你可以跟我说，我虽卑微，但却还是可以尽力帮你的。”
乐容低头看拉过她手的双手，那双手粗糙的可以一眼看出它的主人曾经遭受过的苦难，她想起温子穆曾经与她说过的，她嫣然一笑，抽回自己的手，封住自己的心，对小四言道：“当日我身上连安葬弟弟的银子都没有，幸而遇到金春院的老鸨，她愿意帮我，而我要付出的只是我的身体。弟弟，是我有愧于他，所以，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我有什么难事。”
乐容用了一个“幸而”，可小四不知道这对乐容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或许，如人饮水，乐容的“幸”与“不幸”，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言语的。
乐容见小四沉默不语，误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在他面前是不耻的，她羞红了脸，柔声，试探着问道：“简公子是觉得乐容此举不自爱，让您心生厌恶？”
“不是。”小四摇摇头，随后说道，“虽然你选择的路未必是我所期望见到的，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会对你有什么非议。在我看来，只要遵从自己的内心，自己不会后悔，那这条路便是正确的。”
“简公子不会觉得乐容此举有违女子德行，不自重，不自爱吗？”乐容是真的很在意自己在小四心中是怎样的形象，就算她已经清楚他们二人早已经渐行渐远，但她还是希望他一如初见。
“乱世之中，苟活已然艰难，那些伦理纲常都是束缚我们的枷锁，既然你心中已经看淡这些，那又何须在意别人的目光。”小四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再者说，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评判你都是非曲直，若真的论德行，只怕我是更加糟糕。”
温子穆之前便与乐容说过诸多关于小四现下处境的事情，乐容见他这副样子便心中颇有猜测，她未说出口，装作全然都不知道的态度，似乎只有这样她才会觉得小四对她刚才的一番言论只是怜其身世，而不是那种感同身受的同情。
“有简公子今日这番话，乐容便是此生无憾。”
“我们这一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也要把你弟弟乐成那一份一起活过来，既然担着两份人生，此时言无憾未免过早。”小四道，“无憾二字，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追逐，我对你的看法也不会因为你身在何处有所改变。所以，不要感动于此，你未来还有很多无憾要去追求。”
乐容连忙侧过身，轻拭眼角的泪珠，一进金春，她这一生便不会再有什么希望，今日相见小四这番话就是她最大的无憾，只是心中的感情无法言明，也不会再有倾述的机会。
就在两个人短暂的沉默后，小四率先开口，“安阳城鱼龙混杂，尤其金春院也是汇聚着各路牛鬼蛇神，我以后无法一直能保护你，所以，你定当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泉下的弟弟为你担心。”
“你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我就先送你回去，等日后有机会，我再去金春院看你。”小四说道。
乐容身边一直未开口说话的丫鬟走上来，朝小四福福身后，说道：“乐姑娘是要出来采买胭脂水粉，这刚出来没有多久就被那些富家公子为难，还请公子相陪，以防那些人再来欺负乐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