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带烟领着一对小的回到自家院子的时候,看到老哥和门子里的堂亲在他们西边的德河家的宅子里吵吵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看到美大叔在门口站着,就问,“大,他们干吗呢?我妈呢?”
宋嘉树手里翻着一个粉色的硬皮本,带着灰尘和破损,听到姑娘问话,抬脸温和的望了望姑娘。摇头,“不清楚。你哥接个电话后,就喊着你这些叔伯来了,说什么?你二大跑人家那闹事去了。”
柳带烟惊张着双目,“啊?”失语,失笑,这还真是他二大能干出来的事。她耸耸肩,这才看到美大叔手里的东西,有点眼熟,细看又不怎么认识。她好奇的问,“大,这什么啊?看着好多土啊。”
宋嘉树淡笑,扬了扬本子,在姑娘的眼皮下晃晃本子,“没看出来?”
“没。”柳带烟顺手接过粉色本子,翻开,诶哟,这字好幼稚。像个小学生的,再看,日记!这分明就是她的第一本流水账注拼音的日记嘛!天哪,柳带烟惊呼,“这是我日记!大,你哪儿翻到的啊?”
柳带烟觉得惊奇万分,她记得这本日记,并非说这本日记有多宝贵,只因是自己的第一本日记,虽然写的歪歪扭扭,字不成句,但毕竟占着个第一,所以很有一番意义。
只是,后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借出去,大概的记得十几岁还初中那会儿,似乎她常和柳菁去西村柳筠家玩,日记似乎落到西村了。当时丢的时候,不怎么在意,后来到了高中要毕业时,整理自己的书和日记时,想到了这本日记,还费心的打问过,确实杳无踪影。没想到,今生会以这样的方式,猝不及防的再见。
蓝色圆珠笔,很生嫩的字。个头不小,一行就装下十几个,写的东西更是直白的简单。前后左右都不过是,今天天气好不好。早上做了什么,中午有什么事,晚上看了什么电视。或者一天都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谁谁说了一句什么话。要不就是,谁和谁吵架了,谁谁打架了。谁谁被老师骂了。和谁睡生气了。
这些话简单却直达内心。暖的柳带烟发笑。有些不好意思,“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没意思。”她说着要收起来,而且打算珍藏到自己原来的那摞日记本里去。
嗨,那哪成啊!宋嘉树这是好不容易能借着些东西,看看孩子的过去,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让柳带烟把日记给拿走了呢。他夺了去,说,“兜兜,不行啊!这可是我发现的,我得看完了再说。你要是没事,把你衣服洗洗去,我看你妈受了一堆衣服,要洗的。不过,她才放好水,你娘就来叫她说事,衣服都还在那泡着呢。”
“你要是真闲,就给你妈搭把手洗衣服去,叫你妈也歇歇。等下,你薄言哥就会过来接咱,你们也跟我一块回长平看看去?行吧?”
柳带烟歪了歪脑袋,想了想,是该去长平看看。她想看看她们家的一号店,和柳园,其实,到现在她心里还乱得没一点章程,觉着她爸一去,她们家就摊着大堆麻烦了。店,怕是开不下去了。毕竟,她妈一个女人,再强悍,也撑不住。更何况,她不希望她妈太累。
她斟酌着词句,缓缓的,迟疑的,跟宋嘉树说,“大......你说,我妈......我爸去了......就剩我妈......”
宋嘉树看着孩子认真而又迷茫的神情,心中一涩。她还是个孩子!她不该过早的承担这些繁责。他点点头,晓得孩子需要的是聆听,不是诘问和盘责。他鼓励的冲孩子微微笑,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柳带烟得了鼓励,心下微热,知道自己还是会被理解的。情绪一缓,也没那么多欲言又止了,她说:“我爸没了,我妈又是一个,她一个,再开店,再带三七八宝......”
“很累。我想,要不,让我妈干其他吧。至少干个轻松点的,毕竟我跟我哥......已经能顾着我们自己了,我们可以自己挣钱的。”
宋嘉树拿着日记本的手,几乎要曲成拳,他不知道该心酸还是该庆幸安慰。五年了,见到这孩子五年了,他是知道这孩子有多无忧和慵懒的,除了学习,她别的是从来不会去费脑子的。现在呢?
只因为柳鸣去了,她就立刻学会为着生活,为着那些人,盘算合计了。他该高兴吗?孩子会为大人心疼了。可是为什么,他觉得那么心酸苦涩呢?她才十九岁不到啊!却要为生计而奔波!
!
宋嘉树只觉得自己嘴里苦的犹如含了几斤的大黄,不堪言。
柳带烟是打开了话头,觉着美大叔是一个不错的倾听者和长者,她觉着宋嘉树和他姨父林满城一样,经历得多,看得多,肯定能给她更好的提议和证明。她毕竟太年幼,即使上一世活到了二十四五,可却从未经历过这样需要自己去独挡和支撑的一刻。
所以,她的心依然是稚嫩不足以强悍。她说,“大,以前呢,我老觉着,我没什么可烦的。甚至呢,打心里吧,还觉着自己的日子挺不错的。毕竟,我学习好了,有奖学金,月余搞得不错了,还有稿费。生活顺利了,有樊深,有爹妈,有你们。所以,我从来没对自己的生活操过什么心。”
“因为有你们。”
“可是,这突然的,我爸,就没了.......”柳带烟手指抵在发酸的眼眶上,扬起脸,吸了吸气气,说:“我以为这一生也不过如此了,等我修完国外的课,就可以回来了。因为觉着无忧,所以从来没有去认真争取过。可是,这次一回来......我忽然就茫然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我知道,我一直被村里的人拿着说,好听的不好听的夸你的酸你的,不用听光是想就能知道。以前,觉着光荣......可是,这一回,就刚刚,我再听他们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可想哭了......大,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宋嘉树深吸口气,重重的吐出,包容的心疼的看着她,告诉她,“傻闺女,怎么这么说?你要知道,你是你爸妈的骄傲,甚至于是你们整个村的骄傲!你要是没出息,他们就更没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