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光市。眼病专科医院。
柳带烟照旧听不懂大夫的专业术语，散光，斜视，弱势，结膜炎，角膜炎，都不明白。就知道医生的大白话，说她，用眼过度，偏食，吃的太过辛辣刺激。拿的眼药水给滴了两滴，让她们出去遛遛，看看效果，要是没好转，他们下午两点多上班了，再过来看看。
陌生的城市，她不熟悉。
李兰作为教师，以前经常在这里培训上课，熟门熟路，领着外甥女到了明光市最热闹的荷花批发市场，问她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柳带烟的孙子兵法，论语已经背完了，诗经也背了一大半，想了想就要买了一本厚厚的唐诗鉴赏，又淘了一套旧的春秋，和一册黄帝内经。如楚辞孟子庄子等书，也有但是因为版本比较杂乱，柳带烟就认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和商务书局这几个权威的出版，其他的她怕错字横生，背错了往后就不好改正了。
因为眼睛干涩疼痛，见光难张开，柳带烟一直在书摊店里站。李兰倒是想逛逛，可她又怕一个看不住，孩子丢了，事就大了。也一门心思扒拉书本，找些哲理性的带回家打发时间。
中午的时候要吃饭了，李兰问柳带烟想吃什么，柳带烟随口报了面。她们身处的市场周边小摊吃店还是比较多的，李兰捡了一处干净的门店坐下，这是家烩面馆。烩面大碗五块，小碗三块五，她们叫了两碗，一大一小。
大夫交代了不能吃辣，柳带烟刚开始吃的蛮香，到后面越吃味儿越淡，动作就慢了起来。荷花市场离眼科医院不是很远，二里地左右，所以李兰是领着柳带烟走着晃荡的。她们沿路回去的时候，时间尚早，李兰看到一家店的衣服不错，就进去看看，柳带烟不管是眼睛好使还是不好使，一直不大喜欢逛街买衣服。
因此，她在店门口站着，眯缝着眼，拿手遮着光，低垂着头看的东西颜色斑斑点点，很难看出完整的形体来。
衣服店门口左边树下有一个老头，摆着一张大报纸，上面放了一些破旧的铜铁玩意儿。柳带烟听到有人停了脚步，老头儿问人家，“看看吧，要啥？便宜！这是关公耍大刀，这是佛陀，这是观音，要啥有啥，随便看。”
“大爷，你这也太脏了吧。你就是卖它，好歹也擦干净啊。这么脏，我们就是想看，也不想弄一手灰啊。”
老头儿嗨，“擦了，这不是又落灰，脏了么。我一个月还不出来摆一回，都是只问不要，擦它干嘛。真要了，再脏你们也不嫌弃。”
“嘿，大爷，你看你这卖东西说的啥话，就冲你这态度，我们也买不了了。你继续摆，等着不嫌弃脏的人吧。”
老头儿也不生气。继续坐着手打节拍，看他的《老人春秋》。柳带烟回头看了看店里衣服挑到正兴头上的大妗子，觉着自己也不跑远，就说，“妗子，门口有个小玩意儿摊，我就在这看看。”
李兰后退一步，脖子后伸看到了门口外面的小地摊，嘱咐着，“看看可以，别忘远去跑啊。”
柳带烟应着蹲在老头儿的地摊边，因为这是个树荫，光线不强，柳带烟勉强张开眼，看到地毯上的东西，确实灰不拉几够破败的。品相不好，难怪没人买。她看到一个长方木盒子，问老头儿，“大爷，这个盒子是什么？”
老爷子瞅了瞅柳带烟指着的木盒，想了想，说：“应该是装小东西的，小姑娘要？买回去可以放橡皮筋，应该也能当文具盒装小一点的笔和笔芯。小姑娘要不要？”
木盒子大小跟一把镇尺差不多，长宽高20×5×3cm，柳带烟从兜里摸出一点卫生纸，抹了抹盒子上的土，拿起来放在眼前看了看。嗯？柳带烟一怔，闻着味儿清清的淡淡的香，像极了香樟叶的味道。
柳带烟特喜欢香樟的清香淡雅，她曾遇到过香樟味儿的透明皂，爱极了。只是那以后再也没看到过，因此很遗憾。现在突然又闻到了这恰似的味道，柳带烟自然很想收到自己手里了，她问老头儿，“大爷，这盒子卖么？我回去可以装笔芯。”
老头儿说，“卖，都卖。小姑娘要？十五块钱。”
柳带烟怔，嘟嘟嘴，“大爷，一个木盒子就十五啊？太贵了！”她又瞅瞅，瞅见一个脏不拉几像沾着油脂，长着铁锈的小猫，小猫萌萌的手掌下玩着一个球，柳带烟凑近了仔细瞧，越看越喜爱。她把小猫也拿起来，擦了擦，说，“大爷，这个呢？”
老头看了看，说：“这个猫崽子生锈了，我给你算便宜点三十。”
柳带烟把俩玩意都拿在手里，放下拿个都不舍，都买了四十五块也不是小钱。肉疼啊。可好喜欢啊。柳带烟狠狠心，牙咬说，“大爷，我俩都要了，你给算便宜点呗。四十成不？”
老头想他摆了两三回了，也就上回卖了一把破木剑，今儿一下卖俩，就痛快的点了点头。反正，他这些玩意儿也都是废品站里捡的。有人要再好不过了。
柳带烟欢喜的递了钱，她这回出来就带了一百多块钱，早上买书花了四十多，这会儿又去四十。柳带烟看着所剩无几的小口袋，一阵肉痛。
没钱的心酸啊。她管老大爷要了一个小食品袋把东西包好放在书包里，进到店里时，她大妗子正从人家试衣服的布遮挡里出来，手里拿着她试过的衣服，交给人家说，“大了，不合身。”
李兰最终什么都没买，柳带烟虽然看不见店家表情，但也能想象出她们撇嘴的轻蔑。柳带烟真的挺佩服那些爱逛街的女子，试来试去，还一件不买，无甚负担的潇洒离去。她是做不来试了不买的行当，太难为情了。
再回到医院，柳带烟拒绝了配一副眼镜的要求，大夫开了药，拿了眼药水，她们就回去了。柳带烟也不清楚这种状况会持续多久，但还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所以她坚持留在学校，听课，班主任给予她暂时不用交作业的特权。吃饭也不去食堂了，随着赵玖回去吃小灶。
作为八年级的焦点人物，柳带烟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几个班主任关注，由班主任的口再经学生的嘴，柳带烟眼睛疼变成了柳带烟眼睛睁不开，再到柳带烟瞎了。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嘀嘀咕咕，搞得柳带烟很郁闷，很想咆哮一声——
你才瞎了，你全家祖宗八代都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