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鹄笑了，“哎唷，你看你说的，小孩儿考得好了你还有意见了？不折合分八门课不就800分，兜兜最近学得认真，考的好点不中么？”
柳鸣笑得露牙不见眼，连连点头，“中中中！咋会不中呢！我这不是高兴么。哥，要不回家坐会儿，喝口热水再走？”
赵鸿鹄把头盔带到头上，说，“不坐了，我还得回去，一会儿天一黑看不见路了。我走了。兜兜哩？咋没看见啊？”
“闺女怕冷的要死，天天就在床上坐着。前儿出去跑了一圈，回来就开始流鼻子打喷嚏，这会儿还在听磁带吧。”柳鸣说着，扯着喉咙扭头对着屋子喊一嗓子：“兜兜，你干啥呢？恁大舅来了，通知书给你拿过来了，你咋不出来看看啊？你在屋干啥呢？”
赵鸿鹄赶紧摆手说，“柳鸣，你别喊她了。她在屋里坐一天没出来了，外面这么冷，刮冻着了咋办？别叫她出来了！我走了啊。”他说罢，发动摩托向北而去。
柳带烟裹着她老爹的棉大衣，个子不够长，还得抓着防止它落在地上，等她出来到门口的时候，她老舅已经拐弯了。小小的一团，缩在军绿的棉大衣里，就看不见人了。瞅的门口好些人都乐了。
“兜兜，你就那么冷么？”
柳带烟狠狠的点头，好似怕他们不信一样，打了个冷战，哆嗦两下。
“诶哟，那你可别出门了！一冬天就窝屋里吧！兜兜，你老在屋里呆着，不急么？”
柳带烟摇摇头，说，“不急。”
“人家可是好学生，不用爸妈说就知道看书写作业，哪跟咱这些七孙货撞窝头子一样，喊着他说着他摁着他还硬是坐不那！坐那儿了吧，还没写几个字，屁股上就跟扎棘了，外面小孩儿一喊出去玩了，他哧溜一下跑的你叫都叫不应！！”
“别说恁那个，俺那个不也这样？放假三天了，书包往那一扔，就没拉开过！今儿这不是领完通知书，我还没问上话，又跑的没影了。吃饭找他找半个庄子！”
柳鸣笑，“算了吧恁！听恁抱怨！都像俺（兜兜）这样，恁又该急了！小闺女能跟小伙子家一样么？小伙子家就该刨躁些。”
爱菊点头附和，说，“那也是。小伙子没几个不跑的。我看鹏的通知书上说，开学了还得交180块钱，这不又该往外拿钱了么？”
“谁说不是呢？一个学生180，俺仨学生搁一块就得好几百呢！都是钱啊！”
柳鸣嗨，“恁那一点算啥，小学生八九十块就完了。俺这俩孩儿，兜兜180青沉300多哩！你说说咱要是不干点小生意，就指着几亩地收，还不扎着脖子饿死？”
“噫嘻，柳鸣啊柳鸣！谁抱屈也不该你抱屈！恁闺女这一年就给恁弄快两千块钱了！你还愁哩？你算了吧！俺这些一分都没捞着的，还想抱几句呢！”
柳带烟没搭话，站了一会儿，清流鼻子往下坠，赶紧的扯了通知书就往屋躲去。她还没转身就让爱菊婶儿给拉住了，爱菊笑着说，“╮(╯▽╰)╭兜兜，你咋走啊？正说着你赚的钱呢！可不能走！你给恁妈拿回来那么多钱，你花着了没？”
柳带烟眨眨眼，对着她婶儿笑了笑，“我现在用不上，花它都浪费，攒着吧，往后会有用的。”
“兜兜，都搁恁妈腰包里那哪中？多少咱自己得揣些吧？这都该过年了，恁妈还不给你添几件新衣裳么？就是不添衣裳，也该领着你去街上喝完胡辣汤，摸个奖吧！”
柳带烟微怔，印象里似乎有两年的年底街里经常搞摸奖的活动，她爱梅婶摸了一台电视机，柳菁妈摸了一台洗衣机，好像柳苗家也摸了一台电视机呢。柳带烟不知道这个活动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因为爱梅婶儿今年在外面打工，要在她娘家过年，所以她不知道她家的电视是不是她们摸得。不过听大家话里的意思，摸奖活动还有。也许，可以碰碰运气呢。
嗨，柳带烟转念又想，就她妈的性子，就是去街里玩了，也不带她，都带她哥。
姑娘倒也没怎么失望，因为她知道自己就没那幸运。她运气糟着呢！往些时候，总遇上这灾那祸的，跟“白得”“赠送”这种幸运永远是擦肩而过。
柳带烟倒是记着她有一次接新嫂子的时候，下着雪，车子回去的早了，十二点之前不能进家。司机就把车停在满野地里，车里没暖气，冻得她们都哆嗦了。可又不能下车蹦跶活动，别提多憋屈了。只是，她没想到会是今年的事！
腊月二十六的早上，天不亮，四点多左右，老胖娘就到柳带烟家敲门，喊柳带烟。柳鸣起得更早，他是三点多一点过去帮忙抬盒子，装嫁妆，棉被等东西。
这个时候的婚礼，四轮车尚是主调。新娘子坐的车也不过是红色的面包车。迎亲出动的全是劳动力，男性。唯有接新娘子的俩孩子是小姑娘，女性。
柳带烟睡的正香，被赵黄鹂叫了好几次，才勉强揉揉眼睛爬起来。赵黄鹂问她，“兜兜，你穿的哪个袄？可别穿那个白的！穿红的！”柳带烟不大耐烦大红色，可没法子，喜事不见白，必须穿。
她墨迹着穿好上面，她妈过来了，扔给她一条裤子。说，“你裤子也换换，穿这个新的。我才给你买的！你试试穿上穿不上。”
柳带烟睁大眼皮一瞅，乐了。这不是她爱的那条深蓝牛仔么？貌似最后被她穿的颜色都洗白，裤腿脚都磨烂了，连着两腿间的裤缝都磨薄了，才换了新的。好些年月没穿过牛仔裤子了，她妈要是不拿出来，她还真就把它给忘记了。
嘿，她妈的习惯还是不变啊！新衣服总要留到二十六才给她穿。唯恐拿出来的早了，她穿不干净，穿不到初二走亲戚那天。她也确实穿不干净。新衣服上身了，她这边串串，那边蹭蹭，不用一天，就能磨黑。
柳带烟心说，行了，姑娘，你现在咋说也算大人了，可千万别真学以前不爱干净，穿着半新不旧的衣服去过年，那得多糟心是不。
柳带烟到灶房掂着煤炉上的热水壶倒了水，洗洗脸刷刷牙。正梳头的时候，就听到她老胖娘去别处叫人又拐回来的声音。“黄鹂，兜兜起来没？”
柳带烟赶紧应，“娘，我起来了！你等我下，我头发梳好就行了！”
天还不亮，柳带烟不敢一个人走。因为他们院子外，正前面的柳菱家午后有一堆干柴玉米杆，前几天过了一条蛇，她心里怵得慌，这两天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她从那过的时候，心里就只打突，唯恐蛇突然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