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胖娘进到院子里,看到只有柳带烟在堂屋门口站着,东里间的灯亮着,就问,“兜兜,恁妈哩?起来没?”
赵黄鹂穿着衣服应,“干啥?穿着呢!”
老胖娘骂:“黄鹂你个七孙货,你咋才起来?就等你了!”
赵黄鹂打着哈欠,“啊哈——你慌张啥?老猪!那么多人,等我干啥?我去了也帮不了大忙,恁该装就装,该抬就抬。等我干啥?”
老胖娘说,“你看你说的啥熊话?你应婶儿哩,侄儿结婚,你不去谁去?你快点吧你!汤都熬好了,再等等就凉了!兜兜,咱先走,不等她!”
柳带烟不喜欢编辫子就把头发给挽了起来,绾花是刺眼的玫红青绿的大团花,拿着不好看,戴头上却很显眼。小姑娘正青春靓丽,特适合花花绿绿。
柳带烟想的却是她头发是油性的,不绾起来很容易把袄后面拉的黑黑的,特不好看。另外,冬天有风,不挽起来,风一吹就带电,还容易打结。挽起来,什么都省了,轻便干练舒服。
柳带烟跟着她老胖娘到她家的时候,老胖娘家聚了好多人,都是门子里的叔伯婶娘兄姐。饭呢,简单。
白菜,细粉,豆腐,大葱,有点肉,熬得一大锅。
一人一碗汤,汤喝完了,不饱了再加。馒头自己拿,吃多少随意,都管饱。
听说这个白菜清汤有些说法,是清清白白勤俭持家的意思。
反正柳带烟以前的十年里,只要去接嫂子,喝的就是这个汤。十年都没改变过。她不爱吃肉,也不爱豆腐,煮的白菜也很难吃,就勉强吃了点白菜叶,喝了一碗热汤,馒头吃一半。
老胖娘用红碎花布兜了一个红脸盆交给柳带烟,对她说,“兜兜,你拿着这个上车,到了那把这个给她们。”
柳带烟晕,“给谁啊?”
“你不用问,到时候会有人去叫你们下车。等你下车到了你嫂子的屋,把这个给她们就成,反正屋里站的都是她们自家的,给谁接着都一样。”老胖娘又拿出两瓶假花递给柳节,也是一番交代。
临走前,老胖娘她们提醒,“兜兜,柳节,你们过去了,她们要给红包了,可得接着,不能不要的啊!那是钱,给你们的钱!到你们手里就是你们的了!”
柳带烟乐,废话,不给钱,我们白跑一趟啊?没这规矩!
她们七点天微微亮,点炮发车启动。六辆四轮车,两辆面包车。拉着家具彩电的三辆四轮走前面,拉盒子的四轮在中间,后面拉的是自行车和棉被。柳带烟他们坐的面包车在最后。
柳带烟看到面包车前面挂的一圈半新不旧的绿叶子小红花,真心的凌乱了。好吧,她不得不承认,这会儿的婚车,没法跟往后几年的小轿车,大多鲜花,烧钱的LOVE各种造型气球比。咱已经够跟潮流了!
过一村放一挂小炮,到了新娘家的村口,放挂稍长点的炮,提醒人家咱来接人了。准备着迎吧!家具礼盒卸完了,四轮让道。面包婚车开到门口近处,有人过来叫柳带烟她们下车。
实话说,柳带烟就没记着她这个嫂子的样儿,所以进到屋,她瞅着床上做的姑娘,妆浓浓的,头盘着,知道这是她嫂子。她瞅着人家,试图找出点熟悉感来,结果半天也没找到。
印象里,她这个嫂子好像叫亚平,姓啥没问过。和她哥生了三个孩子吧。一二两女。
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儿,但因为先天不足,有软骨病,脖子老歪着,治了七八个月,没养活。后来又要了个孩子,是女儿,叫子书。
柳带烟经常见他们的大孩子子平,小孩子子书她没见过,也不认识。
外面微雪。柳带烟和柳节干站在屋里,都是不认识。她们这边也就在领着她们俩进屋的时候,跟她们说了两句,让她们坐。然后,谁也不理她们了。柳带烟o(╯□╰)o,管她呢!不搭理正好,反正以后的交情也不是很深,无所谓。
柳带烟搞不明白,嫁妆拉过来再拉回去,不净瞎折腾么?除了礼盒里的东西更换了一大半,像自行车彩电衣柜等,搬下来又搬上去,忙的好乐呵。
屋子里,新娘这边磨磨蹭蹭,也不换衣服,就坐在床上,等着人催。期间有人过来给新娘一家拍照,柳带烟识趣的往一边挪,盼着快走啊。这个时候,手机还不普遍,大家戴手表便很正常了。
柳带烟看的时间,她们来的时候直走不停,花了五十多分钟。回去的时候,婚车走在前面,到了半路却给四轮车让路,要他们先走。因为程序上要先卸了东西,新娘子才能下车的。
婚车走到了满野地的时候,柳带烟猛然想起了这条路上的事。心中哀嚎,不是吧!这么坑爹!司机接到电话把车停住了。柳带烟小脸瞬间皱成了一团,真想骂一句,靠!娘诶!十二点才进家门的一场婚事,这里等着的啊!有没有搞错啊!才十点五分诶!我们要等到十一点多才走,也太坑爹了吧!
柳带烟看着车外白茫茫的麦地,不见一丝绿,想哭的心都有了。不带你们这么玩人的!十二点拜天地的话,恁让去接那么早干嘛?奶奶的!就你们规矩多!九点到,十点上车,十二点回!谁家结婚卡的这么死啊!又不是城里!
不管柳带烟心里多么内牛满面,却还是哆哆嗦嗦的熬了个把小时,赶在十二点前婚车进了庄子。更煎熬的是到了家门口了,还要等四轮车卸完东西开走了,他们这辆车子才慢慢的到院子门口,等着老哥哥掂着一挂长长的炮点着后,围着婚车走几圈。炮不放完,她们也不能下车。
新娘子不能自己下车,要等着婶娘们拿着红梳子,掂着板凳,带着黑皮鞋过来给她开门了。她才能动。新娘子脚上是一双蓝色的绣花坡跟布鞋,这双鞋子她只能穿一次,换下就不能再上她的脚。
柳带烟冷,也没心思看这些,她和柳节领着送娘子的两个大姑娘小孩子进屋。拿去的花又拿了回来。柳带烟再出来的时候,主持婚礼的柳同已经站在了正堂屋的桌子前。
高高的长方桌上放着五斗的箩筐,里面装满小麦,麦子表层撒了一把五分和一毛的,里插着一根干枣木。木叉上扎着大红枣和核桃,还有红纸剪得铜钱,最上面帮着一小块红绸子,大葱挨着木枝斜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