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带烟不坐车，地下走了，周维清想都不想，紧跟在她身后，往村里走。宋憬心里还没想好怎么跟父亲说柳带烟的事，就也跟在后面，趁着空当整理着思绪。薄言无语，他倒想也跟着走几步，可是车子没人开，只好认命的开着车，跟在仨人屁股后，一点一点的挪进村子里。
村前一排二排有听戏的人，认得柳带烟，柳鸣家/赵黄鹂家的闺女，想张嘴招呼一声，瞧见柳带烟身后紧跟着的两男的，一小车。黑哟喂，这可都是难见的城里货，都憋着嘴，小声的嘀咕开。
小孩子疯跑，看到柳带烟，有认得的，就嘻嘻哈哈的喊，“姑！姑！！”
柳带烟这会儿脑子有点蒙，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闻声搭眼看过去，认得，是她那些堂哥家的孩子，具体谁家的叫啥，没去想也想不来。呆呆的嗯一声，继续走。
村里热心的，他们前几排的邻居们，就赶紧扯着嗓子报信，“黄鹂！恁闺女回来啦！快出来看看吧！”
“青沉，恁妹回来啦！还不出来接接！！”
“带烟回来咧！黄鹂你还不出来看看！”
“兜兜回来啦？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恁爸都埋了！”
“兜兜你咋才回来啊？恁爸没啦！你都不知道么？快点吧！再晚，都见不着了！！”
纷纷扰扰，七嘴八舌，吵得柳带烟脑袋嗡嗡。没心去搭理。她看到大门口呼啦一下子出来了人，有人叫她：“带烟，回来啦？”
“哦。”她呆愣愣的应着，抬眼看，白色的孝系在头上，明晃晃的打眼。她眼眶发热，蠕动着唇瓣，咕哝一声，“婶儿......”
她三婶凤彩拍着她的肩头，叹一声，“嗨......你可回来了！赶紧吧，咱进屋，恁妈在堂屋里头呢！”
凤彩瞅了瞅柳带烟身后的两个男的，不知道怎么招呼了，俩人看着也就二十来岁，之前没见过，也不想大嫂赵黄鹂那边的亲的。赵黄鹂家的亲戚，他们都是见过的。凤彩看着周维清他们，张张嘴，问，“恁俩是......”
赵黄鹂已经听到声，从屋里出来，看到闺女和周维清他们，搭声回了三弟妹：“都亲着的。快进屋吧！”
柳带烟瞧见老妈肿肿的眼泡，啥话都不用说，咧着嘴就呜呜掉泪。身后跟出来的柳带烟大姨赵白鹭大娘朱氏手里拿着白布，走到孩子跟前，摸摸头，给披上系上。朱氏说，“兜，穿上吧，恁爸就在堂屋呢，去哭吧。”
柳带烟已经看不到太多东西了，饶过面朝西的门路，进了院子，堂屋门朝南，正对着她的就是老爹的棺材，这种无声沉寂的事物，竟然有一日会成为装殓自己父亲的东西。柳带烟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会如此。
因为太茫然，她傻呆呆的站在院子，不会动，朱氏和她三婶就领着闺女踏过五指高的门槛，让她跪倒棺材东侧的蒲团上，跟她说。“兜，哭吧！喊喊恁爸，让他听见，让他知道你回来送他了。”
柳带烟泪如雨下，哭的眼泪鼻涕一把抓，却张不开嘴。呜呜咽咽。她以前曾好奇，谁爹娘死了，那些闺女怎么一到棺前，不用哼唧那泪就跟不要钱一样，来的比拧水管都利。她曾剖析，认为自己肯定哭不成这样。
然，今日，她已经没有任何多余的思绪去想为什么。仅是看到熟悉的面孔，累就不能自控。跪在棺材边，不用想，就悲伤满地，痛的不能自已。
她哭着哭着，终是不能自抑，失声喊破，“爸————”这声父亲叫的太悲太凄，听得好些人不忍落泪。
院子里宋憬周维清薄言排排站，柳青沉靠在一侧，听到妹子突然的叫声，心中一酸，男儿泪轻弹。周维清拍了拍柳青沉的肩，轻喃，“我以为，我回来了，会像之前一样，和你们过个好年。我都算好了，过年咱们一起吃大会堂后面的串串香，兜兜最爱吃这个了。”
“咱们点个鸳鸯锅，再买上几斤你爸爱吃的猪蹄，就算兜兜回不来，咱也给她留着份......谁知道......”
柳青沉捂着脸，吸着鼻子，打断周维清，“别说了！”若是他爸没出事，他肯定乐意宰周维清一顿，狠狠地，不客气。可是，父亲去了，本来温馨的场面现在听着，那么的悲伤，难抑。他不想听！
宋嘉树隐在西屋门口，站在樊憾生的侧后，听着柳带烟凄厉哽咽的抽泣，心底如刀锯的刺痛。他捂着心口，微不可闻的闷哼一声，倚着门，垂眼。
樊憾生和冯秋色他们又被李兰薛梅引进西屋坐着，几个人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听着孩子的悲啼，心里都不是滋味。最后李兰先开了口，问杵在，门口的妹子赵黄鹂，“黄鹂，恁这以后可咋弄？想好没？柳鸣没了，恁这店还开得下去么？”
赵黄鹂怎么会没想过这些，只是这会儿子听到闺女哭的淅沥哈啦的，哪有心思搭理她嫂子的嘚吧。没吭声。李兰见赵黄鹂不搭理她，有点落面子，讪讪的沉了脸，也不吭气了。
柳带烟进屋哭了有七八分钟后，朱氏和凤彩到西屋问赵黄鹂几个，“恁看，是不是叫闺女别哭了？再哭可就伤着嗓子了。哭了了，也喊了，她爸也听了了，叫她别哭了吧？”
赵黄鹂嗯哼着点头，起身。“行了，也该吃饭了，找位儿吧，你赶紧吃吧。那闺女我去看看，恁就别操心了。”她走出西屋，看见儿子红着眼，叹了叹，叫他：“好了，青沉，该吃饭了，你领着维清他们去坐吧，我去看兜兜，这闺女唉......”
周维清揉了揉太阳穴，跟赵黄鹂说，“婶儿，兜兜一天没吃东西了，刚才还吐了很多，肚子里早空了。婶儿还是先叫她吃点东西吧。你的话，她应该听。”早些时候，周维清在长平的时候，是叫柳鸣老哥的，顺带的就叫赵黄鹂嫂子。赵黄鹂见他收拾干净后那么年轻，还没朱氏的大儿子大，就觉得叫婶儿更合适。因此，当闺女很顺口的叫周维清大叔的时候，赵黄鹂还训斥了闺女不懂事呢。
先前，周维清算计着怎么用人家小姑娘的钱，一点都不介意小姑娘对他的称呼。可是这回见着柳带烟叫和他一样大的宋憬“小憬哥”，他忽然觉得自己被柳带烟叫“大叔”叫的好苍老。
况且，上次他来长平的时候，听着小八宝叫他哥哥，叫的他心都软了。尤其是想着，如果小鬼头也这么甜甜的叫他哥哥，肯定很醉人。因此，那会开始，周维清就对柳鸣赵黄鹂改口，不成哥和嫂子，改叫叔婶了。只是因为先前叫习惯了嫂子，突然叫婶儿，周维清纠结的很无奈。然，为了方便他日后的盘算，即使纠结，他依然坚持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