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顷张开眼,目之所及,竟然是一处老旧的炉墙。他感觉有些眩晕,犹记得之前他获知父亲微生翚会和公爵家的小姐出现在伊西斯号上时,就托朋友给弄了一张请柬。
在伊西斯号上,他终于见到了父亲。父亲虽然认出了他,却表现出非人的迟钝,他还未弄清楚父亲为什么会出现在意国的因由,就忽然被他父亲失态的推挤,嘶喊,“走!快——走——”
微生顷忆起昏厥前的场面,就感觉到头疼欲裂,不由闭目伸手扶着额头揉按,额头不一样的触感使他蹙眉,陡然张开双目,惊滞。这不是他的手!这完全是一只长毛的爪子!黑漆漆,难看要死!
即使见惯风起云涌,不惧生死,微生顷还是被惊到了。不能置信了!这是他,也不是他!或者更恰当的说,心和思想都是他,身体发肤却成了一只猫。一只顶顶让人喜欢不起来的黑猫!
微生顷被这个认知逼得差点疯了,更该死的是,这偌大的屋舍里了无人烟,只有一个脸枯成橘皮的老妖婆。神神叨叨,一看就知道是脑子缺的货。
微生顷不能接受自己成为一只猫的事实,焦躁的四处乱窜。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跑了多久,等他累的筋疲力尽,再次醒来时,是被一个白人蓝眼碧发少女捧在怀里,揉摸。
微生顷即使成了猫,也不能接受妻子以外的女性碰触,很不客气的扬爪抓上了少女,在他近乎咆哮里,只听到令人绝望又悲伤的猫喵喵.......
没有人能理解他此时的狂躁和悲愤,因此微生顷觉着孤独嫉俗。微生顷不知道自己流浪了多久,只知道他已经饿的再也没有一丝力气,因为不甘心就这么悲怆的异乡流浪,他终于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舔舐好心人给予的鱼和肉。
微生顷至此,想起曾经拿到手的两本日记。柳带烟的日记。少女的笔触,写着:
我不知道自己缩水前,是否遭遇了重生定律中的生与死;我也不知道我这般回到十年前,是好还是坏。
很多未知,很多相似,很多熟悉,让我感觉亲切却又遥远。万幸的是,我回到了自己少年时期,我依然觉着安静很好,读书很妙。其实想想,未尝没有遗憾。既然有机会再来一次,珍惜吧!
当年,因为漫无目标,混成一事无成的落拓。今生,也许,应该改变。至少,在学习上,要改变。不求优异,总要对得起自己。
当年他也是心血来潮的带走少女的日记,没在夜深人静时,翻着她的日记,看着这些不能理解的语言,微生顷充满困惑。觉着少女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当年不能理解,也未曾在意。今日,微生顷忽然觉着,也许,兜兜口中的再来一次,就像他的借猫再活,充满着不可思议!
想及此,微生顷长满了力气和意念,他要回去!以猫的姿态,回到故国去!回到妻子身边去!终于,在他努力了几个日夜后,他知道了,伊西斯号失踪已经成为世界悬疑,他知道,此时能帮自己回到燕京的人,只有老管家。为了让老管家带
“他”回国,微生顷拼着不惜被老管家当成怪物的危险,用猫爪子写下:回燕京去!南山陲!
微生顷以为老管家看到猫写字,会惊惧,却未料老管家不怕反喜。没有一丝犹豫,就带他走水路回了燕京。老管家很悲伤的对他说,“顷少爷,没用的!以翚先生的能力,能保你托生在九命猫里已是万幸。翚先生说,你本命早已断在八年前,本就是偷生而活......”
微生顷猫脸抽动,猫须颤微,有些低落。如果父亲像老管家说的,有能力避人祸,当年却至死都没为母亲和他避过,那只能说父亲的,命学并不精湛。而今日,父亲却为了让他苟活几日,赔上了生命。说不难过,那是不可能的。他一直以为,父亲说的微生氏命学一脉,是个传说,当不得真。
未想,有一日,应验在自己身上。
微生顷拖着一身黑色的皮毛,徘徊在南山陲边缘外,满心的欢喜酸涩,却在想起柳带烟惧猫成病时,化为无奈的苦涩。若可以,他宁死也不做猫。然,他这身猫命却是父亲舍弃生命换来的,他糟蹋不得。
当他看到病弱消瘦的妻子呆坐在南山陲的花园时,他控制不住的迈动了无声的猫步,想以最美的姿态走到妻子的眼里。他知道小妻子其实并不是怕猫,她只是不喜欢猫,不喜欢到一看到猫就会起鸡皮疙瘩打哆嗦,严重的时候甚至手脚发软,头冒虚汗。
就像现在,柳带烟觉察到脚边的黑猫时,第一反应是不舒服的摸着胳膊上一层一层的鸡皮疙瘩。咽着口水。她很想霸气的告诉自己,一只猫而已,踢走就是,然而,她没胆子,还怕踢不走了,猫跳起来挠她一把那得多难受呢!
微生顷就是趁着妻子出神的时刻,抓着妻子裤脚边缘跳上了妻子的膝头,轻轻的试着触摸她的手,妻子下意识的缩手,起立,想拍掉“他”。微生顷无奈又固执的四肢并用,攀援住妻子的衣衫,不愿掉落。他知道妻子虽然怕毛茸茸的软东西,却耐不住“他”撒娇。
微生顷为了不被妻子嫌弃的驱赶,无耻的学着西施蹭着妻子凉凉的小手,舔舔。心中泪流满面:兜兜,我回来了!不要怕我!叫出来的却是撒娇般的喵喵喵,真他妈讨厌!
虽然被妻子接受的过程很心酸,但他不得不庆幸妻子是一个偏爱于幼稚和幻想的女人,竟然能够很自然的接受他可以成为一只猫的事实。妻子似乎藏了许多心事,不能诉说,委屈巴巴的捧着他的猫身,撅着嘴,噙着泪。喃喃。
“大叔,会是你吗?”妻子柔软的小手,梳理着他的毛发,他忍不住舒服的咕哝,贪恋的舔舐着她的手心手面。听她倾吐:“大叔,我好难过。要是我那天听你的话,不闹着叫你在外面多呆着,你是不是就不会上什么船,还出什么失踪事故?大叔,都怪我......我也好讨厌自己的任性......”
“大他们总说,不怨我,要我不要想太多,可是你叫我怎么不想多?我感觉好难过!为什么每次我想好好的生活时,你们总是叫我难过......爸是这样,一声不响......从爸爸没了之后,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经历亲人死亡的感觉......可这才多久......你就也这样......什么都没了......”
微生顷听着妻子伤心的话,心里很难受,很想像往常那样,扑到了啃几口,揉一揉,叫她没精力去难过。可他现在就是一只不怎么上档次的黑猫,还悲哀的让人给阉过,就是想变态的跟媳妇来场惊天动地的人兽恋,都不够格。微生顷悲愤的举着猫爪子,抓抓妻子的手心,以示自己和妻子一样,心情很不爽。
如果没了雄性零件,不足以叫微生顷悲哀的话,那么在他以为自己做一只猫陪伴妻儿生活快乐时,却被一只不知哪里来的母猫告知:“你不可以长期的和人类生活在一起,你必须同我们九命猫群居才能长久的生存下去。你是一只猫,一只带着邪气的九命猫妖,你本该沉睡在古堡里,却因为东方神奇的秘术,得了苏醒的机缘。”
“你忘了上一次因为你偷跑出去,惹祸人间,主人割了你为祸的利器吗?为什么你就是死性不改,又偷跑?你不想真的瘸了腿,永远跛足吧?”
微生顷对于自己能听懂猫语龇牙,不屑于与猫为伍,他是千辛万苦才回到妻子身边,好不容易才哄得妻子不怕猫,愿意养着他。凭什么你一只不明来历的花猫,喵喵几声,我就得个你走!滚吧你!
微生顷不管不顾猫的劝阻,留在了南山陲,对于猫的危言耸听不屑一顾。然而,很快的,在他消失的七七四九日后,他发觉妻子气色开始黯淡,时不时的会出现胸闷气短,喘不上气。微生顷以为妻子是心病突发的节奏,可是医院的检查显示妻子是气血不足,回到家里进补后,越补越虚。
这时,花猫又来了,她说,“我说过,你不适宜和人类过于亲近,不是因为这对你不好,而是因为你身上阴气过重,会损伤人的本命元气。现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你还要坚持呆在这里吗?”
微生顷气恨,他不懂什么九命猫妖族,也不懂什么阴气本命元,他只知道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去。微生顷不甘之下,觉察到自己似乎比着刚成为猫时,多了些奇异的本领。比如,他可以举重若轻的拎起他们家的胖儿子,再比如,他甚至可以叫老鼠向东他们绝不向西。
微生顷觉着自己真的成了一种自己不知道的怪物,觉着妻子越来越虚弱的根由应该就在自己的这些新技能上,为此,微生顷在黄辛夷造访时,寻求了答案。至此,微生顷才明白,他身上的阴气会使曾经和他作为微生顷时,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人,渐渐虚弱枯萎,直至死去!
“带烟因为和你有过几年的夫妻生活,她身上有着你更多的气息,即使你无心吸取她的精元,但你本身的存在就是对她血气的一种削弱。带烟之所以会这么糟糕,那是因为她本身就供血不足,你又天天和她腻在一起......”
微生顷觉着黄辛夷危言耸听,若论血脉相连,五福六吉才是和他血脉最近的人,为什么孩子没事?但,看着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落,他心痛难忍,漂亮的猫眼里噙满悲怆的泪。“怎么才能让她好起来?你告诉我!”
当他得知,只有自己消逝了,这一切病和灾都会不存在了,甚至于,连着他作为猫出现在人前的记忆也会随着他的消逝而涂抹于世间。这将是多大的悲哀!微生顷沉默以待。他不希望妻子忘记自己,甚至于阴暗的想,既然妻子要枯萎死去,他也索性一起消失了,也胜过留下一个独活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