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美莲问:“你们猜最后怎么着了?”
“哎呀呀,可不得了了!这事闹得俺们村里都慌慌的,心里怕得很,大家伙一商量就找了女人家的男人,商量一下,决定挖坟瞧个究竟!”
“挖人坟头可是大不敬的罪,可是那孩子的哭也是真的在,又不止一个人听到,最后大家伙为了壮胆,就合着劲儿拧在一块去扒坟了。结果,挖到一半,竟然从里面窜出来一个血淋淋的马,吓得大家伙哆嗦!”
“那马没跑几步,就可惨的叫了一声,没气了。倒地上,起不来了。”
大家伙听得呼哈笑了,都说蒋美莲瞎扯,人怎么可能生出马?你以为这是说书啊?没人信。
蒋美莲脾气急,一听大家伙不信她说的,就来了脾气,嗓门一亮咋呼的跟吵架一样。嗷,“真的!我不骗恁!我可没瞎说!都是俺庄子里的老人儿说的,就是跑出来了一个马!不仅跑了马,那个坟里面也黑黢黢的,跟中毒了一样,全是黑的!连着那女的的骨头骨都黑的跟黑泥腥子一样,都看不出来哪是哪!”
柳带烟脑海忽闪过这些后,感觉身体一阵发冷,裹紧了被子,把自己包的严实实。许是她想的东西有点不吉利,就觉着很不安,辗转发侧,心里毛茸茸的,两世人生所知的各种恐怖和阴森都袭上了心头。无论她怎么告诉自己,这都是假的,没有鬼这一说。却还是怕的不敢睡去,翻腾的心里如水煮沸,蒸腾的难熬。
砰,砰,砰,砰,砰......一阵轻而短的脚步,由远及近,踩在了柳带烟的心尖上,吓得她猛的从床上窜起身。一眼望去,一双通红的眼睛嵌在一张发白的脸上,在西屋的窗口打了一个晃。
柳带烟吓得一个哆嗦,捂着嘴控制住自己想尖叫的冲动,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至于抖得失去底气。然,到底是一个胆小的姑娘,撑不住胆气,都不敢去辨认窗前晃过的声影,是不是兄长。
她很没骨气的把自己埋在被窝里,也不知哆嗦了多久,才缓缓平复了忧惧,大着胆子睁了眼,瞪着房顶。她什么都不敢想了,只盼着母亲快点回来,给自己壮胆。想到母亲,就会想父亲。
以前的时候,在她重活到现在之前的年月里,她读大学后,住家的日子越来越少,若是一两日,就不值当特意叫母亲给收拾床,因此,她更喜欢在沙发上凑合。而父亲就说,睡沙发多不舒服,就叫她去里间屋睡大床,跟妈一起睡。沙发,父亲睡。
柳带烟这个人拧性,不爱让人迁就自己,就算自己爹也不成,所以,老爹也在家的时候,就算老爹跟她说了几遍让她去里间,她都不去,就耗在堂屋的长沙发上不动弹。她人小,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短小,却不得不说,她的身高躺在沙发里刚刚好。换了她老爹去睡沙发,窝憋!
若是她回家,碰上父亲出去跑货了,她不用爹妈说,就自己颠颠的睡里间大床了。
柳带烟想着她和母亲赵黄鹂,小侄儿柳一行仨人睡到里间大床的事,都有些分不清这是回忆还是现实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睡过去,却又清晰的听得到屋外的一切人语嘈声,到了她醒来,却又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
“兜兜,兜兜,醒醒?快起来了,恁娘几个都来了,今儿该去坟里了......”
柳带烟惊梦一般,听到有人叫自己,猛的坐起身,却发现屋子里没有人。院子里却已经亮起了灯,人影幢幢,低低龃龉,她习惯性的指背抵着额头轻抹,竟然摸到湿腻腻的。柳带烟一怔,反手指该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竟然真的出汗了。后知后觉的神经提醒着她,身上似乎也汗津津的。
柳带烟蹙眉,下意思的拿了衣服,出了屋,她抬起的脚踩在屋门口时,看着陌生熟悉的场面,恍然回过神。她艰涩的抬了抬嘴角,茫然的看了一眼西屋墙对面的门路耳缝。
他们乡下屋子都是一头沉带着门路的平方,门路一侧的楼梯下,一般会修出一个厨房杂物的空当,俗称耳缝。黑漆漆的耳缝,没有太阳能热水器亮亮的红灯,更没有磨砂的一扇门。这一瞬间习惯到骨子里的缺失,像一个要命的闷棍一样,敲在她的脑端,嗡的一下,柳带烟脸白了青,青了败。
这些和记忆里不一样的东西,就像催命的符咒一样,压的柳带烟喘不过气。她都不敢去细想,这是不一样是否符合上一世的时间轨迹。她下意思的逃避,害怕这是因为自己的重活才造成的结局。
若是以前,你叫她活到过去,她可以无所谓。毕竟生活总是要继续,不管她愿不愿意。可是现在,她经营了六七年,费了那么大的心血得到了如今的荣耀和幸福,你叫她如何舍得放弃?!
人最痛苦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曾拥有。
柳带烟其实没有她自以为的那般当然洒脱,她其实很好面子,很自私,很傲气,很虚荣。她以为自己是不在乎那些虚名,却在做事的时候,总不由自主的奔着那些闪耀的虚名。说的,不想考第一,不想那么拼命了,却还是那么死心眼的逼着自己考第一。
即使去了德国,改变不了自己软弱不好说的性子,却也要在学术上拼个不要命的博览以希可以填补自己的不足。她所谓的听话和孝顺,也不过都是自己在过的舒适后,才想起。
因为害怕被人拿着和别人比对,害怕被人说自己怎么怎么不好,就很在意很在意的想展现出最好的自己。所以,做了好学生后,又怕别人说自己不孝顺,就很乖很乖的听父母的话,即使心里恼,也始终会为了自己乖孩子的形象而忍让。就像她本来就不喜欢应酬一样,却因为为了得一些夸赞而端着笑装乖的听你说。
所以,即使此刻柳带烟心里很艰涩的想父亲,伤心难过,却还是因为害怕自己把持不住失态失语,闷垂着头,不再说话。她对着父亲的棺木,抽着发酸的鼻子,心底难过的问:爸,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了?你应该活的好好的,就象我们都好好的一样,为什么这一回来,什么都变了,还变的都不认识了?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是这个样?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那个我,所以,事情才会不一样?我到底是重生了,还是臆想多了,把别人想成自己了?就算是重生,我们也不该变得面目全非,该有的不有,不该有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