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吴诀感到意外的是,这样的想法出现她居然并不难过或者是怨天尤人。她明明一直都不是对这种事情淡然的人。据说人的很多心态成因都可以追溯到童年时期的经历上去,吴诀一直也是这么以为的。比如她一直觉得隋文雯背叛她。后来她好像再也没能和谁建立起可靠的关系。直到现在,或者说不久之前她还因为男神身为搭档却不和她合作让她单抗在玉,以及在玉一边说不杀她一边想要她帮忙的这两件事情感到难过、疲惫、愤怒和不安。
吴诀很早就明白自己的心态不好,然而明白病灶和找到疗方和完全治愈,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吴诀有时候觉得自己永远都会这样。明明追根究底她这样的心理只是因为一定要与人作伴才能活得下去。她好像某种藤曼,自己也可以长得粗壮,但是只有倚靠一个坚定的旁物才能高高地往上爬。
人不总是这样吗?我需要伴侣。我需要朋友。我需要理解我需要关注我需要你。我要对你做很多要求。你要时时刻刻把我放在我觉得合适的位置。什么是合适的位置呢?比如说此情此景的第一位。比如说某时某刻的第一位。比如说永永远远的第一位。
而吴诀现在的感觉是她已经没那么在乎这样的事情了。她好像开始稳重,开始有把握,开始觉得自己也很好。
从前她说自己很好,过得不错,一边这么说自己一边在心里注白,“我死不了的。但没什么‘好’和‘不错’。我只是熬下去。”
可她此时意识到,阿声,从小就是她的朋友的阿声,长大了见面第一件事就是关怀她给她钱还鼓励她说喜欢她的阿声,其实这些阿声的好都是阿声的顺便和无奈。
“阿声和他的姐姐被吴玉章困住,家业即将落入旁手。”
“他对我好的时候心里兴许很苦。”
“他说的,‘我现在和吴家关系尴尬,但我总是又在这个圈子里了’,其实何止尴尬啊?”
“……当时我还以为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总是又在这个圈子里了,我们守望互助,我终于能帮上你’呢。”
吴诀自己叨咕很多,然后悠悠叹一口气,下总结,“阿声也真是辛苦啊。”
在玉在旁边嗫嚅,“……阿吴,你不觉得苏公子他这样对你很坏了?”
吴诀笑着摇头,“坏什么?”
“他已经对我很好了。你也对我很好。”想想她身边的人……以及非人,都对她很好了。
吴诀心情很好地在草地上躺下,总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她翻几个身一身草屑,吴诀突然坐起来,“男神!”
在玉已经自己到碗里去了,吴诀看不到她自己把咒术撤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觉得肚子太饿,她把脚搁在石碑上给男神打电话,还没接通的时候自己想,男神其实对她也算很不错了……唔工资再多点就更不错了。那边说了“喂”,吴诀倒“哎呀”一句,她其实还没问清楚在玉玉佛的事情呢!
男神有段时间没有联系吴诀,他刚从食堂出来往自习室走,电话一接起来就是吴诀咋咋呼呼一句“哎呀”,他倒笑起来,“是不是不管多久没联系你这么没点进步,听起来就是浑身乱糟糟可能刚从地上打滚起来?”
吴诀一笑,头低一点,眼睛垂下去,嘴巴勾着,“哎大老板你真聪明,我就是正从地上打滚起来呢。”
“打滚好玩嘛?”
“好玩啊,返朴归真。”
“那我什么时候也尝试下。”
“你可能不行,你还是,啧,财大气粗地,太俗太土,你打滚会很怪。”吴诀的眼睛眨着,眼睫上阳光跳跃。
“去!”男神斜靠在自习室外面的墙上,“你最近都干嘛呢啊?”
吴诀走到旁边荫地里面去,“啊,我最近抓到好多线索。”
“怎么抓到的?”男神顺口调侃,“你不是个弱鸡嘛。”
此时的氛围太轻松,像小时候和朋友做着吃糖,屋子外面是蝉鸣远山和蓝天。男神把弱鸡讲出口觉得自己会不会太放松了,他至今还记得早先他说吴诀是怕鬼的降灵天才时候她的表情。
眼睛里是古井,面色冷淡。
然后他就听到吴诀笑说,“呸!你这个辣鸡菜鸡!”
男神马上觉得自己想太多,“哟哟那你讲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又知道什么了?我可是一个人挑了城西的灵媒啊。我也有发现的啊!”
“你厉害厉害,嘁!”吴诀翻白眼,觉得自己肚子叫得太欢,“等等和你说。我还么吃饭,我觉得我胃里在打雷。”
“……”男神一时无言,“第一次听别人吧肚子咕咕叫形容的这么清奇脱俗。”
“所以说你俗。”
“吃你饭去!”男神没好气,又忍俊不禁地,“吃完了你给我留言吧,不然我请你吃晚饭?”
“你要干嘛去啊?”吴诀往超市走,“下午课还有段时间,我们见个面交流下时间也够啊。留言……很忙嘛老板?”
男神背倚着自习室外墙,“那是。像你不思进取。我自习室门口呢,有点东西学学。”
“那你晚上不要小气,我昨天……”吴诀在货架前挑饼干,看到奶油味的曲奇想起来苏宸声请她吃的俄罗斯餐厅,就快顺嘴说出打趣男神,急急收住,变成一句若无其事的,“我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没有吃什么好的。”吴诀拿了饼干去柜台结账,心里想自己也不算说话,那昨天晚上那餐好的她不是没怎么吃到嘛!
……而且还昏迷了,讲出去太尴尬了!
男神挺无所谓的,透出一股财大气粗来,他无意识地点点头,又自己笑自己,吴诀又看不见,“行啊。吃顿好。下了下午的课电话呗干脆。大致也就是这礼拜我们要有点行动了……见面谈吧。”
吴诀点头,付了钱笑着说,“我刚才还点头,你又看不到!欸好。拜拜。”
吴诀这就挂了电话,男神那边一句“我也是”就这么堵在嗓子里没讲出来的机会,男神无奈笑笑关了手机声音进自习室。
吴诀啃了饼干到宿舍换了书,,进门发现展樱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
吴诀看看时间也应该准备去上课了,她犹豫一番推推展樱,“小樱……展樱?”
“……嗯?”展樱睡眼朦胧地,坐直了转头好几次又趴下去,吴诀心里觉得可爱,她几次都感觉展樱的眼睛看到她了,结果展樱又趴下去。
吴诀收拾好自己的书,“小樱!上课!了!”
展樱猛地站起来,“啊!?”
吴诀摇摇头看她,“闹钟呢?”顿一顿,“文雯呢?”
“啊……”展樱总算清醒点,打个哈欠去阳台上洗脸,声音含糊不清,“闹钟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我按掉了……文雯没和我一起回来,她到图书馆去了。我有点困就眯一会。”
展樱发梢沾上点水珠走进来,“而且我也没带下午的书。”
吴诀点点头,一时无话,场面尴尬。
吴诀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原来是怎么和展樱相处的……当初大一开学,学期新来的时候她们是怎么熟络起来的啊……那时应该比现在更暗无天日啊?自己高考完可是一直没命地降灵就为了攒学费啊,一进宿舍看到隋文雯就已经心凉了半截,展樱又是一个看着不好亲近的……
吴诀想了几次不记得是怎么了,她只好僵僵地笑,展樱已经收拾好站在门口等她,还是那样高岭之花的样子,“走吧。”
吴诀抿嘴提包跟上去。
走廊长长的,又灰暗,没有人说话,偶尔就是其他宿舍的女孩子三五结伴地经过,谈笑声洒了一路。
吴诀讲不清自己怎么想的,只是和展樱并肩,平视前方走路。
拐下楼梯了两人错开了走,吴诀吸一口气笑着说,“小樱我今天到小树林石碑那边背书来着,那儿四季桂早开的都已经谢了。”
展樱声音在后面响起来,吴诀注意到她们的足音间错着,鞋跟落在地砖上磕哒磕哒。
展樱说,“是啊,不过也没什么,四季桂月月桂,新的很快又开出来。”
吴诀也只是找话,现在又不知道怎么接,走出宿舍楼日头更大燥气也扑面而来,展樱打起遮阳伞,吴诀暗恨自己又忘了带伞,现在包里也就是那只碗永远不忘记了。
“……”展樱不说话,走到吴诀旁边遮住她。
吴诀不知该说什么,她余光看着展樱的侧脸,心里叹气。
“你不要这样了。”展樱淡淡地开口,“……总会好的。慢慢来。”
吴诀看一眼展樱的脸庞头又转回去看路,“……嗯……”
“我……我不喜欢这样的氛围。”吴诀注意她们的足音重合起来,吴诀咬着下嘴唇听展樱说,“我长得这样子,很少有女孩子愿意普普通通的和我说话……就是无论如何眼神都会奇怪。牵扯到什么男生或者比赛的,我本来就不爱输爱抢……没有什么机会感觉到正常的关系。”
“尽管我说不喜欢,但其实我在上大学之前的许多年都是这样淡淡地,没什么话好讲,僵硬地找话题,或者是干面包白开水一样寡然无趣的对话。”展樱停下来,吴诀一直注意着自己和她的步子,吴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她一起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