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健康。”
陆川行面无表情地盯着窗户,说出的话跟他的人一样冷冰冰的。
“不,你是在自欺欺人,你知道自己的身体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好,若不是你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征兆,你又怎么会来找我?”祁默的话一针见血,直杀得他片甲不留。
祁默苦涩地说:“自从你上次来过医院后我一直在失眠,脑袋都快要想破了,不管怎样想都太不像话了。像你这样自律的人怎么会患上现代医学都难以治愈的病。”
好友不愿接受现实的面貌引发了陆川行的无限悲伤感。
“祁默,为什么是我,世人有千千万万个,可为什么是我,我不是贪生怕死,我有舍不得的人。”
他要是死了,宋时移怎么办,那个一直将他当成人生信仰的人,要怎么办。
陆川行没哭,只是平静地阐述,那种悲痛欲绝的情绪却在顷刻间笼罩了祁默,四周的空气瞬间变得凝重,却又还是那么透彻,但早已停滞。
陆川行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这么束手无措的事情,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觉得糟糕透了。
祁默的眼圈一下子变得湿润起来了,雾气在眼前聚集成一团,他想看清男人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
他每天呆在医院里,见多了生老病死,应该早就习惯了。而此刻他却为这个男人感到如此的难过、悲伤。这个男人是那么年轻有为,他还有一个那么热烈爱着的人。
祁默把头低下埋进胸膛里,不一会儿,他的衬衫就全部被濡湿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那么冷冰冰的。
“陆川行,你错了,你比世人幸福太多了,你至少找到你的幸福了,世上找不到幸福的人那么多,比如我。”
他自嘲一笑:“为了宋时移,你就这么折磨我?你活该受惩罚。”
陆川行不语,祁默终是不忍,“陆川行,住院吧,做放射,做化疗,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会治好你的。”
陆川行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有成功的案例吗?几成把握?”
祁默偏过头去,“成功的案例,至今为止……没有吧。把握,大概……20%吧。”他把头转回来,“你会是第一个,我保证!”
陆川行闭上了苦涩的眼睛,当他睁开眼时,已有了答案。他站直身子,叹了一口气,拔腿就往门外走。
“我不会接受治疗的,你给我开一些止痛药吧,拥有一年时间,足够了。”
祁默愕然,“陆川行,你别闹了,你没有一年时间了,幸运的话可能三个月?或者一个月,一周,你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多耽搁一分钟你就多一分危险,无论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你的主治医师,我都强烈要求你马上住院。”
陆川行插着口袋停留在原地:“祁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有权利决定我的生命,我不要凄凉而丑陋地死在手术台上。”说完后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祁默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大喊:“好,你想死,你就去死好了,我会马上将你的事告诉宋时移。”
陆川行被激怒了,他跑过来抓着祁默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附近的护士都吓坏了,怎么也想不到平时这么温文尔雅的两个人居然会在公众场合大打出手。
祁默心如死灰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那么爱他,爱到不想让他有一点点难过,可你想过没有,我会有多难过。”
“祁默,对不起,我活得很自私,眼里只看得到他一个人,从前是以后还会是。倘若你真的为我好,请替我保守秘密。”陆川行退了一步,疲惫地说道。
祁默自嘲地笑了一下,似报复地说:“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你死后我再去上柱香,看看宋时移难不难过。”说完后他并没有报复的快感,眼眶一热温热的液体就要流下来,他只能默默地转身偷偷擦掉。
陆川行怔怔地呆在原地,时移,时移,若他死了,他最爱的时移要怎么办?
这时,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你好,哪位?”
对面传来一把焦急的声音:“仇人,你爷爷宋物换,诶呀,没时间解释了,宋时移有危险,苏星和打算干掉他,就在易吉高速公路,去不去随你,我可告诉你,他会陷入这个局都是因为你。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可以让宋时移方寸大乱的理由。挂了,要去就快点,去晚了可后悔都来不及。”
陆川行听到以后,心底滑过一丝不安,他认识的宋时移,不会轻易地不顾后果,如果正巧是他不在的这个关头,苏星和以他作为威胁的借口,宋时移这个傻子百分之百会相信。
陆川行拔腿就往外走,“不介意的话,帮我报个警。”
祁默气得浑身发抖,“陆川行,那么危险,你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好呢,不许去!”
陆川行难得勾起唇角对他笑了笑,“祁默,我很快回来,到时候,听你的。”
祁默没有想到,他这一去,竟会是永别。
后来每当祁默想起这一幕时,都心痛得不能自拔,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一遍遍地想,如果我当时再强硬一点就好了,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会用尽一切手段,绑也好,打晕也好,一定不会让你去的。
宋物换已经把车速飙到最快,唯恐来不及,他是恨宋家,但是也没想过要杀死宋时移,毕竟那也是他的哥哥,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
此时的宋时移已经觉察到不对劲了,有一辆白色的车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他想要甩掉它,但那辆车上的人技术似乎也不错,他用尽了所有方法都未能甩掉。
进入到高速公路的危险路段时,那辆白车不再满足于韬光养晦,它开始狠狠地撞击宋时移,宋时移一时不察,车子的左侧被撞出了一个凹槽,他在车里也晕得七腥八荤的。
如果宋时移到现在还不知道这是有人专程为他设的局的话,他就白活了。
他理了理思绪,现在路上车子太多,突然发动攻势的话,势必会牵扯到更多无辜的人,先拖住他,过了这几个弯道再说。
那辆白车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似的,像发了疯的疯狗一样,到处乱咬。
正在高速行驶的轿车过来了,白车咻的一下蹦出去给它来了一下,轿车急刹太猛又躲避不及侧翻了,连带着波及到了附近的好几辆车,后面来的车子前赴后继,都搭进去了,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尖叫声,呼救声,车子撞击的声音汇集在一起,让人心生恐惧和不安。
宋时移的车被最近的一辆车侧翻时震碎了玻璃,趁此机会,白车狠狠地撞击了他的车。
宋时移抿着嘴唇,脸色苍白得如鬼魅一般,他将方向盘死死地打稳,他不能死,他还要把陆川行给找回来,一想到陆川行,他就充满了斗志。
那辆白车看来是抱着必死的信念,无论如何都要弄死宋时移,宋时移想,看来不解决掉它事情是不会结束的了。
改变了主意后,宋时移将车子往后倒,再狠踩一下油门急加速如愿地撞上了那辆白车,效果却不怎么好,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宋物换到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想都没想就靠了上去,朝着白车就使劲撞,沿途触目惊心的惨状让他都觉得无法忍受,不仅仅是为了他哥,他也要为那些无辜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两车夹击都不能让那辆白车停止它疯狂的动作,它不管不顾地在公路上肆意碰撞,车子环环相扣,眼看着遭劫难的车子越来越多,宋时移决定就算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一举击溃那辆白车。
宋时移还来不及动作,前面就迎面来了一辆高速行驶的黑色跑车,那是逆向行驶而来的陆川行,他一眼就看到了宋时移的红色的保时捷panamera,那还是他为宋时移挑的。
陆川行头也不回踩死油门,方向盘打到底,车子侧翻时迎面狠狠地挡住了那辆白车,它往后飞出去了大概三四米才停住。
这么大的撞击力道估计里面的人是活不成了。
宋时移临死的那一刻才知道他原来是那么怕死,原来人在临死时的本能反应是逃避,因为他连一眼都不敢看,只好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宋时移摇摇晃晃地走下车来,失血过多让他脑子有些不清醒,他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心悸与不安。
他仰起头,原本只是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现已变成了空中飘着的雪花,像小小的白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呢,他有一段时间很是痴迷于韩剧,总是对陆川行说:“初雪绽放的那一天,相逢的恋人会感到幸福的所在。这是天使散布的传言。”
那时候也只是说说,根本不信,不过现在他有点相信了,他好想陆川行啊。
宋时移转身往红色跑车走去,他想去看一眼,到底是谁救了他,他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他的手有些颤抖,他慢慢地扒开那些碎玻璃后,却看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脸,尽管上面血迹斑斑,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不会的,怎么会呢,怎么会是陆川行?
他的陆川行有着世上最俊的脸,最温暖的笑容和最美丽的眼睛。
他的陆川行最讨厌邋遢了,他不会让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不是的,不是他。
他迅速转过身靠在破损的跑车上,像一条快要窒息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