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各校学生开办剪纸手工课,使刚刚在绥海崭露头角的宋新月,引得官方的注意。
昨儿下午,她忙完手头上的事,正准备开个小差回家陪陪女儿,公司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绥海县委宣传部的一位主任,受领导委托,来邀请宋新月。
这位主任姓徐,是位面相和善的大姐。
宋新月没有和当地政府部门打过交道。
唯一的一次,是教育局一位领导,为各校剪纸班成功开设,亲自感谢过她。
宋新月把徐主任请到会客室,心里有些狐疑,政府部门的人为啥找她。
简单寒暄两句,徐主任温和笑道:“小宋啊,我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你可别让徐大姐铩羽而归呀。”
一听这话,宋新月心里不禁感叹,不愧是政府干部啊,这话说得真有技巧。
可是人家抬举,咱自己不能没了分寸。
她爽快地笑道:“徐主任,有啥我能帮得上忙的,您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的事,一定竭尽全力。”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免得浪费你的时间。”徐主任直言道,“目前咱绥海县,进入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攻坚阶段,县领导的意思,是想请社会上的有能之士参与进来,为攻坚工作助力。”
“这是我的荣幸。”宋新月笑得坦诚,“不过,徐主任,不怕您笑话,这个‘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我只在新闻里听过,对时政我懂得太少了,我能为攻坚工作出点什么力呢?”
“小宋,你这个实诚的性格可真好!”徐主任爽朗一笑,“是这样,咱们绥海县下属村屯,有些老大难的贫困户,情况比较特殊,县领导想征求你的意见,看看能不能开设剪纸培训,帮助贫困户增加些收入。”
宋新月没有一口答应,她只含蓄地说:“哦,是这样啊......”
这话是需要考虑一下的意思,徐主任当然明白。
她脸上诚恳的笑意未减,微微一点头,端起茶几上的水杯,慢条斯理喝了起来。
以此示意宋新月,请她不必有顾虑,尽管深思熟虑便是。
常言道,在商言商。
宋新月考虑的并非免费教学这一层,她所顾虑的是精力不够用。
“剪爱剪纸有限公司”这辆新车,刚刚上路开稳当。
她身为老板,全力保证公司处于良好运作状态,才是第一要务。
目前,公司创意主管尚未选拔出来。
所有新作品构思,依然是她独挑大梁。
各学校的剪纸手工课已占用她一部分精力和时间。
再往自己身上揽活,宋新月非常担心,搞出哪边都没干好的糟心局面。
而且,还有一个不好明说的因素,使她对这个邀请产生犹豫情绪。
宋新月在农村生活过,她外婆是地道的农村老太太,所以她对乡村的人情世故并不陌生。
哪个村儿都有那么一两个难缠的懒汉,家里穷得叮当响。
这类人,就算免费教他一门技术,他也未必愿意学。
宁可受穷,绝不能受累。
思及此,宋新月审慎地问道:“徐主任,您说的老大难贫困户情况特殊,能具体说说吗?”
“唉,我随工作组下乡走访过这些贫困户,真是应该了那句老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徐主任轻轻叹息着,“有几个是残疾人,岁数不算大,我最犯愁岁数大的几户独居老人啊......”
徐主任的神色非常真挚,可见她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好干部。
宋新月蹙眉问道:“独居?是孤寡老人吗?”
“要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我还真不这么犯愁了,直接帮办低保就能解决。”徐主任苦笑起来,“他们的孩子都在外省打工,挣点钱勉强够活着,不是不孝,是真没能力呀。”
宋新月不无感慨地义愤道:“这话咋说好呢,当爹妈的,能饿着自己把孩子养活,反过来就不行了。”
徐主任摆摆手,解释道:“不不,小宋,我深入了解前,也是你这个看法,但是当我看到五十来岁的老爷们儿,站在外头抹眼泪没脸进家门,我才理解,他是真的太艰难。”
徐主任这两句话,太有画面感。
宋新月心口像揎进一团棉花,憋闷得慌。
原来,需要帮助的这些贫困户,不是好吃懒做的村痞无赖。
是真正的苦命人。
宋新月忽然为自己刚才有所保留的态度感到自责,多少有些狭隘了。
她低头略作思索,再抬头时已做好决定:“徐主任,我就不问些没用的外行话了,有啥任务直接派给我就行。”
“老大姐就等你这句话呢!”徐主任也是爽利的性子,“我回去和工作组研究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得尽量减少对你正常工作的影响。”
这个可行的方案,两天之后交到宋新月手上。
扶贫剪纸培训课时计划由她制定。
培训班分为初级和高级两档。
由于要下村屯授课,宋新月时间上安排不开。
所以授课剪纸师,还是像之前一样,从“剪爱”乡镇分部选拔,下派到村屯为贫困户上课。
宋新月本人则是每月下乡一趟,把关教学效果。
这样的安排,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一周之后,宋新月安排好公司的事,跟着首批下村屯的剪纸师,一起去看望贫困户。
当她站在雪色斑驳的黑土地上,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东北的乡村大同小异,这里和她小时候生活过的村庄很像。
宋家剪纸,若追根溯源,也是发祥于黑土地的乡野村庄。
宋新月生出一种“生于斯长于斯”的沧桑之感。
如果父亲泉下有知,宋家剪纸将反哺这一方黑土地,他一定会很欣慰吧。
当宋新月走进村委会大院儿的剪纸教室,她心中翻涌的思绪更加激荡起来。
“剪爱”负责本村的剪纸师,站在她身后。
大家都在等她这个主事人说上两句。
宋新月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大的一间屋子,坐着六七个人。
有截肢无腿的中年男人,据说他在南方打工,出了事故失去双腿。
有满头白发的大爷大妈,他们怯生生的目光,让人心头发紧。
还有一个面色灰败的妇女,瘦成那个样子,显然是重病在身。
这里没有她儿时记忆中的懒汉,只有想努力求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