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办公室,只有她一张办公桌上亮着灯,两个人在灯下,其他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
安欣忽然这么问,让陆洺觉得有些惊讶:“原本你不说,我就不问,你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愿意说了吗?”
她低下头,看着咖啡升腾起的热气散进空气里消失不见,一阵疲惫感忽然席卷全身:“陆洺,南夕和莫白染在一起过,你知道吧?”
“知道啊。”他点点头。
“他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莫白染是什么样子的?”她抬起头老看他,眼中却是大雾弥漫,看不清楚情绪。
“要我说真话么?”他随手拉过旁边一张办公椅,在她旁边反着坐下,双手靠在椅背上。
她先是微微点了点头,略想了想,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我想想啊。”他托着下巴,认真地想了起来,“那应该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中,但是他已经读大学了,所以我们平时能够碰到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但是我去过几次他打工的酒吧,见过几次南夕。那时候的南夕还是个小姑娘的样子,爱笑爱闹,他们两个人经常一起在舞台上唱歌。他们那时候真的是称得上在人群中都会发光的人,即使酒吧里的人再多,即使是不认识他们的陌生人,也能够一眼看出来,这两个人是在一起的,这种东西怎么说呢,是气场吧。就像现在的南夕,活脱脱和莫白染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算脸上在笑,你也猜不透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第一次从一个旁观者口中听到对他们这段感情的描述,她的心里对这段感情的的模样渐渐清楚起来。两个年少时候就意气风发的人,因为相似的气场而惺惺相惜,无论在哪里,只要他们并肩站着,就像是一对璧人。
这样一段美好的往事,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吗?
“安欣?”见她半天没有反应,陆洺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她抬眼看他,眼神里满是认真。
“你这么直白地问我,不觉得不好意思吗?”他笑起来,挠了挠头,想了想,“其实也不因为什么吧,喜欢这种事情,原本就是没有理由的。如果论条件来挑选爱人的话,这个世界上可能有好几亿人都符合条件,但是论喜欢来挑的话,那个人就是独一无二了。”
他的这番话似乎让她若有所思,她低着头,微微蹙了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和她待在一起说说话,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她蹙眉沉思的表情像极了许多年前,坐在图书馆里,对着一道题目半天解不出来的她。他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就像我爸爸妈妈一样吧。”
他父母的事情,她一直都略有耳闻,但是了解的不是很多,听他主动提及,她抬起头来问他:“一直都没有听你说过你的爸爸妈妈,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他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黯然,低下了头,“他们去世的时候我还很小,许多事情都是长大以后从他们的日记里知道的。我母亲是地主家庭出身,所以在那个年代被打压成了社会最底层,村里人都看不起她,但是我外婆坚持让她读书,也正是因为我外婆的坚持,让后来下放到她们村做知青的我爸爸,一眼就爱上我母亲吧。”说起父母的事情,他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爸爸是陆振国的儿子,但是却娶了一个地主家的女儿,我爷爷当然不同意,何况……”不知道为什么,说到这里,他忽然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就是你说爱情是无法阻挡的原因吗?因为你的爸爸妈妈当时也是扛下了诸多的非议在一起的?”安欣心中有些触动,那个年代别人的眼光几乎就是一切,这样一段不被祝福不被看好的感情,他们能够坚持下来,还生下了陆洺,真的是很不容易。
陆洺点点头,微微笑起来:“爸爸妈妈都是读书人,两个人留下了很多的日记,我看着那些日记,就像参与了他们的人生。”
原来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去世了,他们所能留给他的也不过一段相爱的回忆。安欣忽然有些心疼他,伸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肩膀,轻拍了几下,表示安慰。
陆洺转过头来笑了笑:“你不用觉得我很可怜,我一直都过得很好。爷爷虽然很严厉,但是对我很好,当时我自己决定了读B大新闻系,爷爷虽然生我的气,但是毕竟也没对我采取什么强硬的措施,我过得一直都很感恩。”
“谢谢你愿意说这些给我听。”
他忽然换了话题,问她:“欺骗和隐瞒,你觉得哪个比较不能原谅?”
她想了一会儿,然后才认真地回答:“隐瞒也是欺骗的一种吧,没有如实相告的,都叫做欺骗。”
“你之前说过莫白染不一样,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他对你有所隐瞒,你会怎么样?”
安欣脑海中浮现出莫白染脖子上的吻痕,手机上喋喋不休的来电铃声,还有他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心乱如麻起来,她摇摇头,如实相告:“我不知道。”
会有那一天吗?她心里隐约地知道,莫白染一定对她隐瞒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而那件事情,也会成为他们之间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他愿意在她自己找到那根稻草之前就说出来,也许还能阻止一场山雨。
她抬起头来,对着他挤出一个笑容:“很晚了,下班吧。”
安欣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的霓虹灯不断倒退,即使是深夜,街边依然有成群结队的男女,笑着哭着,或者互相搀扶着,脚步不稳地从一个个沸反盈天的舞池里走出来。他们有所依靠,这个冰冷的城市就是他们的家。
而她呢?她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她握紧了拳,指甲扎进掌心,有钝钝的痛意,而后又舒展开拳头,掌心里除了泛白的指甲印以外,什么都没有。
而她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