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就这么蹲在地上,良久也没有起身。莫白染想要扶她,却不敢扶她,他怕看到她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的脸。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矛盾,从前看她宠辱不惊的样子,觉得自己不能在她心里掀起波澜,因此很介意;现在看到她哭得泣不成声的样子,又觉得十分内疚。
一时之间,室内就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最后打破沉默的是电话的来电铃声,不知道是他们两个谁的手机,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不知疲倦地响着,响了一段时间,断掉,然后再响,再断,如此重复了五六次,安欣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去接电话吧。”她站起身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泪,虽然眼睛还肿着,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冷静,“其实我信任不信任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任过我吗?”
她说这话的声音很轻,也没有带什么感情色彩,但是却像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他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于是回头去卧室里拿了手机,手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来电号码显示的是“Nancy”。
安欣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又看了一眼他神色复杂的脸:“说不定是急事,你接吧。”
她的语气很淡,淡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她这样的语气深深地扎痛了他的心,可是他又能如何,这时候他还能够说些什么来让她宽心?
手机停止了震动,片刻以后有消息提醒,他低头看了眼消息内容,却许久都没有抬头。
安欣给自己倒了杯水,满满的一杯水,她仰头一饮而尽。莫白染看着手机的动作半天都没有动,安欣喝完了水,微微叹了口气:“有事就去吧,我这边没什么所谓。”她这么说着,也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就转身想要回卧室换身衣服去上班。
路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却伸手拉住了她,手上的力气很大,拉得她的手臂生疼:“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解释啊。”她忽而抬头,眼神直直地戳进他的眼里,他猝不及防,脸上浮现出惊讶,她不慌不忙,“你解释吧,我听着。”
“我……”可是他刚说了一个字,手机就又孜孜不倦地响了起来,来电铃声循环往复地在房间里回荡,在他的掌心震动,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电话接了起来,但是钳制着她的手却并没有松开,眼神也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对着手机说,“是我,信息我看到了,很快过去。”短短地回了几句,又挂了电话,想要继续刚才的“解释”,“昨天看到你和陆洺之后我……”
话才说了半句,安欣手上忽然发力,甩开了他的手,转过身去不再让他看到她眼中的情绪,声音里带了疲惫:“听起来南夕那边的事情挺着急的,不然你先过去吧,我没事,你走吧。”话说完,她微微侧了侧头,他以为她会回过头来,但是最后她也只是侧了侧头,然后走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她关上门,手按在门把手上半晌也没有动,他们就这么隔着一扇门沉默了几分钟,她听到他开门离开的声音。
那轻轻的一声关门声听在她耳朵里就像惊雷炸响,她扶着门,身体顺着墙壁慢慢地滑到了地上。
莫白染开着车一路直奔医院,南夕的短信内容很简单,说的是:病情有变,速来。
他从后门进了医院,小心提防四周有记者偷拍,确认安全以后上了电梯。一路上到顶楼VIP病房,他一出电梯,就看到站在病房玻璃前的南夕。
南夕身上穿着无菌服,脸上却没有戴着口罩,显然是刚刚从病房里出来,看到莫白染来了,向他打招呼,脸上略有歉意:“要不是事情紧急,我不会这时候找你来。是不是打扰你和安欣了?”
莫白染微微摇摇头,视线穿过玻璃,落在病房床上躺着的小小身影身上。看起来五六岁大的孩子,身上插满了管子,一张小脸病得没有血色,但是安详地睡着,脸上没有丝毫痛苦。
他侧头问她:“出什么事了?”
“医院打电话跟我说,孩子心率忽然过快,血氧浓度下降,已经进行了急救,暂时稳定了下来,但是如果再找不到匹配的骨髓的话,恐怕就……”话说到这里,南夕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这时,一旁有护士走过来,拿着病历本,看到莫白染,就问:“南小姐,请问这位是?”
南夕看了看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却先她一步,出声回答:“我是这个孩子的爸爸。”
安欣向来擅长把压力在繁忙的工作中释放,第三期的放松在即,原本她的工作就已经很繁重,现在因为私事的原因,她就更是拼命把工作往身上堆,是她的不是她的工作都揽了过来。那天和莫白染的争吵最后算是不了了之,之后好几天,她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每天都工作到深夜才回家。
虽然感觉到了她的反常,但是陆洺没有多问,每天身体力行地陪着她加班,也不多言语。他们两个人就像回到了大学时候,一起在图书馆学习到深夜,或者一起处理学生会的事情,一直到宿舍门禁的前一刻才回去。
他这样沉默的陪伴,让安欣的心里稍微轻松了些。她之所以不太显露情绪的波动,其实是害怕别人的关心。她开心时乐于分享喜悦,悲伤时却不想让别人察觉,她受不了别人的安慰,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所以索性就全都藏起来,脸上看起来永远云淡风轻。
连续两三天,莫白染竟然一次也没有联系过她。她把手机按亮,手机屏幕显示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没有任何未处理信息和未接来电。不过几秒钟,手机屏幕又暗下去,就像她的一颗心一样,惶惶地沉了下去。
陆洺端着一杯咖啡走过来,递给她:“很晚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我送你回去?”
安欣不再去看已经黑屏了的手机,坐在椅子上抬头看他,也许是出于对朋友的依赖,她的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些真实的情绪,她问他:“陆洺,我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是不是很让人觉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