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渐渐地停了,安欣走到窗边看了看,然后回头对颜沐之说:“沐之,外面雨停了,这里储备的食物也不多了,可以进村里去看看现在什么个情况了。”
颜沐之点了点头,林陌桑却出声制止:“不行,你们不能去,虽然雨停了,但是二次灾难还是有可能发生,现在过去不安全。外面应该已经知道了里面的情况,咱们等着搜救队过来就好。”
“可是看大家的情况应该挺饿的,其他不着急,吃的东西得找一些来。”
林陌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这样,村子里是暂时不能进去了,那里太不安全,但是招待所里有不少的食物储备,我们几个年轻一点的男人可以到那边去一趟。”
安欣也颜沐之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但是安欣补充了一句:“我和沐之也得过去,顺便去医务室和招待所清点一下人数,看看还有没有人失踪。”
林陌桑思考了一下,就点头应允了。
医务室里的情况比学校里好得多,这里比较远,所以来这儿避难的人也少,相对来说就很宽敞,他们几个人点了点医务室里的人数以后,就满脚泥泞地往招待所里跋涉而去。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安欣忽然觉得肚子隐约有一些疼,温温的,并不是很剧烈,她以为是这两天殚精竭虑情绪紧绷的原因,所幸咬咬牙也能忍忍,于是就没有吱声,继续往前走。
剩下的半数人都躲在了招待所里,林陌桑清点了人数,终于松了一口气,一个人都没有少,没有人员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在泥地里走路很费力气,几个人走了这一路所有人都已经筋疲力尽。林陌桑这几天也没有睡好,他强打着精神带着跟着的几个男人去后厨清点食物储备,走之前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南夕,然后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安欣。颜沐之凑上来拍拍他的肩膀:“林大仙,放心吧,安欣有我罩着,没事儿的。”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南夕,注意到他的目光,南夕抬起头来,朝他微微笑了笑,他就撇开了目光,头也不回地往后厨走。
原本颜沐之不想坐到南夕那张桌子上,可是环顾了四周,也只有她那桌还有空位,就拉着安欣坐那边去了。
身体隐约的不适感一直伴随着她,若隐若现的痛意从腹部弥漫开,虽然不是很剧烈,但是已经让她无意去做一些无谓的周旋,在桌子上坐下来以后,就捂着肚子,没有说话。
南夕抬起头来,见安欣低着头,也不打算强求她说什么,就问颜沐之:“外面怎么样了?”
虽然颜沐之不太喜欢她,但是毕竟现在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问的问题又不是什么私人的问题,也就回答了:“雨已经停了,村里的情况还不知道,所幸人一个都没少,现在就等着外面的救援,这里的通讯恢复了没有?”
“哦,通讯啊。”南夕轻轻笑了笑,避重就轻,“刚才有搜救队的电话打过来了,说他们已经把道路清理出来了,正在进山的路上。”
“多久之前的电话?”
“大概有两个小时了吧,原本进山只要走一个小时的山路,现在路况不好,紧赶慢赶的,也快到了吧。”说着,不动声色地瞄了低头的安欣一眼。
安欣嘴唇上的血色已经褪去了一些,整张脸显得很苍白,听到搜救队已经在进来路上的消息,她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这么一放松,腹部的痛意却更加明显,就像平时例假的疼痛那样,不知道具体疼在哪里,可是就是有一种痛意弥漫开来,使不上力气,不知道如何排解。她打算等林陌桑回来以后问问他,于是还在勉力支撑着。
这时候,桌子上的电话又响了起来,南夕本来想接,但是被颜沐之抢先一步接了起来,还顺便瞪了她一眼。南夕悻悻地收回手,就听颜沐之开口:“我是颜沐之,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却沉默了,半晌都没有人说话,颜沐之甚至还疑心断线了,看了一眼听筒,又贴到耳边:“喂?有人么?”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那声音低沉有力,短短的一句话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听到颜沐之的声音,厉言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轻轻地说了句:“宝宝,是我。”
颜沐之的眼泪簌地就落了下来。之前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几乎是死神的敲门,她都没有被吓哭,可是他这轻轻的四个字却像催泪弹一样,瞬间就击垮了她的心理防线。
这眼泪一开始掉,就已经收不住了,话没说两句,她已经哭得抽抽搭搭地几乎都喘不上气来。搜救队还在后面清路,厉言听着颜沐之的压抑的哭声,虽然知道她现在一定很安全,但还是心急如焚地向早一点见到她,于是和莫白染还有陆洺走在了最前面,路没有被清出来,一路上很多的大石块、断树枝,三个男人身上全都是泥泞,哪里还有点叱咤风云的意思。
厉言一只手还接着电话,虽然他和电话那头的颜沐之都没有说话,但是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就已经足够安心。路其实已经差不多走完了,和搜救队分散以后,三个人走了不过十来分钟,就看到了招待所的牌子。
厉言没有挂断电话,但是脚下的步子却紧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坡上跑去,莫白染和陆洺的体力已经不支,但是已经看到了前面的房子,就也不着急,依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走。
厉言一口气跑到招待所的门口,垂下了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地推开了门。里面不大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挤了几十个人,见门被推开,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他的眼神焦急地搜索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在角落里的颜沐之,她还牢牢地握着话筒,脸上满是泪痕。
厉言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一把把她捞到了怀里,紧紧地抱着,像是要把她揉碎在怀里一样地用力。颜沐之没有反应过来,手还抓着话筒,可是就这么片刻的工夫,听筒那头的人已经在自己眼前了,她眨了眨眼睛,最后一滴泪落下,掉在了厉言的外套上。
“Joseph?是,是你么?”她还是有点难以置信,小声地询问。
“是我,宝宝,对不起,我来晚了。”厉言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现在光是站着都觉得腿在发抖,可是为了怀里这个小小的人,一切都是值得。
正好林陌桑从后厨清点完食物走出来,看到紧紧相拥着的两个人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应该是搜救队终于进来了,就迎上来问:“厉总,是搜救队来了么?”
厉言越过颜沐之的头顶,对林陌桑微微点了点头。此时,在一旁坐着的安欣忽然抬起了头来,一张脸白得可怕。林陌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就急忙上前一步在她面前蹲下,用手托着她的脸仔细询问:“安欣?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听得到我说话么?”
安欣十分费力地摇了摇头,尽管嘴唇已经一点血色都没有了,但还是勉强地撑起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想让他宽心:“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有点……疼……”
“哪里疼?你告诉我哪里疼?”林陌桑已经急得不行了,但是安欣的意识却已经逐渐涣散,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此时,门外又出现了两个人,莫白染和陆洺终于姗姗来迟。
陆洺站在门口,扶着膝盖拼命地喘了会儿气,但是莫白染却都顾不上休息,因为他一眼就看到了在角落里摇摇欲坠的安欣。一个多月不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现在脸色又苍白得不像话。思念加上担忧,逼得他一刻都不想等地大步跨了几步就走到了她面前,丝毫没有管也蹲在安欣面前的林陌桑,扶着安欣的肩膀问:“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安欣转过头来,看清了莫白染的脸,但是随即却像逃避瘟疫一样拼命地往后退,她后退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莫白染扶着她的手一下子就被打开,还好林陌桑眼疾手快地把她揽在了怀里,不然她肯定要顺势摔到地上。
莫白染这时才看到林陌桑,林陌桑也抬起眼正面迎上了莫白染的目光。论相貌,两个男人不相上下;论气势,一个是冷峻总裁,一个是冰山医生,也算是旗鼓相当;论家世,虽然林陌桑家中无人从政,但是家里也算富甲一方。两个人如此对峙了几秒,直到靠在林陌桑怀里的安欣皱着眉头,痛苦地揪紧了他的衣服,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疼……好疼……”
林陌桑收回目光,弯下腰把安欣打横抱起,经过莫白染身边的时候,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是医生,如果你不想让她出什么事的话,就请让开。”
这时候,颜沐之像是已经缓过了劲儿来,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对峙,忙拦在林陌桑面前,抬头不甘示弱地看着莫白染:“有什么事情等林医生给安欣做完检查再说,请你配合一下。”
莫白染低头看了一眼蜷缩在林陌桑怀里的安欣,因为剧烈的不适,她已经疼得满头是汗,瘦了一圈以后整个人都只剩下了一点骨肉,缩在别的男人怀里,显得那么温顺,那么乖巧。
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揉了一下,疼得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往旁边走了一步,让开了路。
林陌桑抱着安欣往医务室去,颜沐之紧随其后地跟上了,随后厉言也跟着颜沐之出去了。这场相认的戏码陆洺一直都没有说话,但是见此情状,也就跟着跑了出去。几乎是一瞬间,这张桌子就变得十分冷清,只剩下一个从头到尾都波澜不惊的南夕,还坐在那里,正笑笑地看着他。
莫白染力竭,几乎都要站不住,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南夕给他倒了一杯水,笑着说:“没想到啊,想让你主动来找我,居然要靠自然灾害。”
“我不是来找你的。”莫白染接过水大口地喝了个干净,语气却很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但是我实话告诉你,我来这里是接安欣回家的。”
“是么?你觉得她还愿意跟你回去么?”南夕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又给他的杯子里满上了水,“刚才抱她出去的那个男人,你看见了么?你觉得现在安欣是更愿意跟他走,还是跟你走?”
“那个人是谁?”
“由我来说的话,你信么?”
“你说。”
“我之前辗转打听到了这里,但不是很确定她就在这里,想来碰碰运气,结果我到这儿没多久,安欣就牵着刚才的那个男人来见我了,跟我说她决定留在这里,再也不回去了。”
她说到这里,莫白染缓缓地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眯起了眼睛,像是想看看她说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就这么默默半晌,他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瞥开了目光:“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既然不信,为什么要听我说?”事已至此,其实南夕心里很清楚,即使没有安欣,她和莫白染之间也不会再有可能了,有些事情,一旦过去就无法再重来,可是她却偏偏不信那个邪,非要试一试不可。试了,也的确失败了。但她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她尝过的辛酸苦楚,必然要他也全部尝一遍不可,即使自己得不到,也要亲手毁掉,也算是一种善终。
休息了这一阵,他觉得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些,想起刚才安欣喊疼的时候是抱着肚子的,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于是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南夕说:“请自便。”然后就开门出去了。外面虽然已经不下雨了,但是乌云依旧浓得散不开。
南夕脸上倒也没有失落,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水已经凉透了,一口喝下去冷遍了五脏六腑,可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杯水慢慢地喝完,她也站起来往门口走去。这么大的一出戏,她当然不能错过。